第30章 喜迎大婚之日

蘇如異心有餘悸,生怕這溫和之人又忽然起了變化,一刻不願放松地攥住他的手,一整夜緊緊跟在身旁,總時不時以驚慌小狗般的眼神擡頭看他。

看得平非卿是憐惜又懊悔,不斷反思着自己,怎麽就因為一時高興而得意忘形,将他帶去那地方。

當夜回到房中,這人便将他攬在身下,溫柔綿長地要了一次,帶着深深安慰的親吻漫遍全身。

蘇如異內心的不安被他一點點吻去,前所未有的主動,四肢纏繞在他的身上,主動擡頭回吻,仿佛是要确認這個人就是真正的平非卿,和以往都一樣。

平非卿在他溫軟的身體裏進進出出,一邊在耳旁低聲柔和地喚着“寶貝”哄他,待他的抽噎聲裏多出了熟悉的撒嬌意味,揪了許久的心才終于松緩下來。

這一場床事雖分毫算不得激烈,但卻持續了挺久,蘇如異身體與精神都無比疲憊,好不容易等到這人結束,閉上雙眼便在他懷裏睡着了。

胳膊依舊牢牢地繞在他脖子上,平非卿翻身挪一挪姿勢,将他好好抱在懷裏,了無睡意,稍稍捧起他的臉,借着月色仔細看他可愛的眉目。

夜深人靜,正是心思敏感之時,平非靈病愈的喜悅,了結蘭婉一事的平定,與吓着蘇如異的內疚頓時齊湧入腦,翻攪得他五味陳雜。平非卿低嘆一息,将懷裏少年的腦袋重新按回胸前,閉上雙眼一同睡去。

翌日天明,在王府中留宿一夜的元靖早早候在庭院中。

平非卿今日起得不算早,舍不得丢下懷裏人,醒後便一直閉目養神,直到蘇如異也蘇醒過來,才帶着他一道下床更衣。

這人未傳召侍女,先是抱着他去沐浴清洗一番,随後又親手為他穿上衣服。蘇如異紅着臉,飽飽睡了一覺之後,已不太記得清昨日那些緊張的情緒,偷眼看着這人,心想就是這樣帶着些笑意的平非卿,才是真正的平非卿。

想着便高興了,湊上去親他一口。

平非卿捏捏他,手指順過他的腦後發道:“去叫人來束發吧。”

“嗯。”蘇如異點頭,跑到窗邊推開窗欄,探出大半個身子去四處瞧,沒瞧見廊上的哪位姐姐,倒是一眼先望着了院中之人,當即回過頭轉告道,“元大哥在院子裏。”

平非卿微愣,此時長發未束,但他并不對元靖拘禮,加之随即便想到那人一定是早已等候了許久,于是不再拖延,行到院中去見他。

昨夜情況複雜,元靖雖看起來一直有所介懷,但因關心平非靈的安危,而始終沒有離去。後來耽擱得晚了,平非卿便安置他在客院中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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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靖獨自在那房裏,卻一夜未眠。

思來想去,心中之話還是決意坦誠了。

平非卿與他坐在院中,泰然等着,這才發現元靖似乎是真有心事,從昨夜開始神情就不那麽自然。

饒是神經大條的蘇如異都覺得氣氛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又不想離得太遠,安安靜靜地坐在廊上,一邊拿勺子舀着小西瓜吃,一邊大方地旁聽着。

“我思慮了一夜。”元靖情緒略顯低沉。

“到底怎麽了?”平非卿見他好不容易開口,不禁嘆氣道,“靈兒病愈,理應高興才是,你為何煩擾?”

“我自然高興,”元靖出言肯定,罷了卻又搖頭,“只是覺得……這門親事,應該再問問郡主的意思。”

平非卿不解,微微動一動眉。

蘇如異嗆了口西瓜,瞪眼望着好巧不巧來到庭院口的姑娘,忍不住咳了幾聲。

平非卿稍作猶豫,從容不迫地繼續問他:“為何?”

“王爺也知道,郡主之前懵懵懂懂,只認‘無殊哥哥’,卻不知道我究竟是何人,更是從來都不清楚願意嫁給我的理由。”

“所以?”

“眼下郡主病愈,理應尊重她的意思,再容她考慮明白,是否願意接受這門親事。”

“那你可願意?”

元靖背對庭院口,看不着身後之人,無奈自嘲道:“我從來都是清醒的,怎麽會不願意?”

“那豈不是正好,”平非卿低笑起來,“你情我願的事情,怕什麽?”

“曾經是你情我願,如今還是請郡主再考慮清楚為好。”

蘇如異驚呆了,小西瓜都忘了吃,執着勺子坐在那處,眼睜睜地看着庭院口的姑娘向說話那人走近。

有點兒不厚道,但他發自真心覺得,這出戲比之前那兩名戲子所演的要更有看頭……

還在乎什麽禮節,趕緊跑到桌邊,也霸上一方座位,目不轉睛地看熱鬧。

“什麽叫‘曾經是你情我願’?”平非靈在石桌旁坐下,滿面無辜地張口便問。

元靖驚訝地看着她。

“之前喜歡,現在不喜歡了?”平非靈追問,“無殊哥哥,你只喜歡傻子嗎?”

“哈哈哈……”平非卿崩不住大笑,莫名覺得怎麽病愈之後的小姑娘,說起話來比他的小饅頭還要有趣?

“郡主……”

平非靈委屈極了,此時神智恢複,又睡足了一覺,正是條理清晰的時候。原本滿心感動地來找哥哥,別提有多興奮,卻不想剛入庭院,便聽着這樣的對話,心中又急又氣,難過道:“要怎麽考慮?如果我說不嫁了,無殊哥哥是打算抗旨嗎?”

“并非……”

“無殊哥哥不只是抗旨,還打算拉着我一起抗旨?”

元靖噤聲,看清楚了局勢,他根本就無從接話。

平非靈下斷言:“我自幼時便決意要嫁給無殊哥哥,所以哪怕是你不想要我了,我也會跟着你出府去,你無論如何都要娶我。”

蘇如異認為很有道理,附和着點點頭。

“……”

“靈兒。”平非卿輕輕責備一聲,雖忍俊不禁,卻多少覺得她的話語有些不成體統。

平非靈不甘地緊抿雙唇,眼裏蒙出霧氣。

元靖喟嘆,算是徹底折服了:“郡主,我并非此意。”

“叫靈兒。”

“……”元靖失笑,微微颔首,“靈兒。”

“娶不娶?”

“娶。”

平非靈滿足地露出笑容。

蘇如異松了口氣,繼續吃起小西瓜。

——皆大歡喜,皆大歡喜……唔,西瓜真甜。

郡主癡症一事,歷經六年,水落石出,雲開雨霁。

平非卿心情大好,此時再來處理昨夜在府中偷情的那兩人,萬事從輕,且賞罰分明。

那二人所為之事有傷風化,但有幸得平王格外寬恕,未被逐出王府,只各領了十個板子,并罰去三月俸祿;而除此之外,郡主得以病愈,他兩個也算誤打誤撞地作了媒介,于是又被賞了百兩白銀。

兩人狂喜不已地叩恩。

至于最有功勞之人,也就是郡主的醫師蘇如異,小日子更是過得有滋有味,原本就受盡寵愛,此後更是不得了,被平王好吃好喝地親手喂着,一日一日下去,原本就肉乎乎的小臉蛋又越發圓潤了不少。

蘇如異了了醫治平非靈的這樁大事,再沒有需他憂心之處,過上了沒心沒肺的生活,每天裏的閑暇時光,只要平非卿有事忙碌,他便獨自離開王府,跑到憐君閣去,興高采烈地把這件事說給他的師兄斷顏聽,得意又自豪地等着表揚。

斷顏總是淺淺笑着聽他說,不論聽上幾遍也不嫌煩,溫和地揉揉他的腦袋。

如此開心的日子再無一絲波瀾,直到七月末的某一日傍晚,蘇如異從憐君閣回來,路過一處庭院時,聽見院牆之後有兩名侍女的對話,隐隐約約似乎是在談論他。

那聲音嬉笑着說道:“……本來請到府中,就是給郡主醫病的,如今病好了,也不見他離開。”

另一個聲音便也頗有興味地回道:“你可小心點說話,還真當那少年只是個醫師呢?府上誰不知道,郡主病未好的時候,他可就搬到華月庭裏去了……咱們王爺清心寡欲這麽些年,從未往房裏帶過人,他可是第一個。”

“看起來那麽單純個少年,沒想到還挺厲害的……你說他這算什麽,王爺就算是真心喜歡他,難不成還能破格一番,娶他做個男王妃?”

兩名侍女俱被逗樂,低聲嬉笑起來。

蘇如異腦中茫然一片,聽着這私下裏的談話,忽然覺得這兩人說得很有道理。

——平非靈的病好了,如今他留在王府中到底憑什麽呢?

憑那人喜歡他?憑自己也對他說了喜歡?

這算是兩情相悅嗎?就算是,他又究竟是什麽呢……

平非卿曾說過,他不是男寵,可也說過,他只是平非靈的醫師……

蘇如異迷惑了,所有愉悅皆一掃而空,頓時感到無比失落,悶悶不樂起來。

回到華月庭中,那人守着時辰從書房出來,正在院裏等他,蘇如異走上前去,難過地看他一眼。

“怎麽了,”平非卿抱着他關心問道,“遇着不開心的事了?”

蘇如異搖搖頭,罷了在他懷裏擡起頭來,疑惑問道:“平非卿,我為什麽可以留在你身邊?”

“嗯?”平非卿蹙眉,隐約覺得,平時的蘇如異是不會問出這種問題的,看着他消沉的模樣,略作思索後回答道,“因為你很重要,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寶貝。”

蘇如異眼睛有了些神采,臉紅紅地問:“真的嗎?”

“真的,你若不在我身邊,我就再也不會感到愉快了。”

蘇如異彎着眸子笑起來,不再感到沮喪。

“不要亂想知道嗎?”

“嗯!”單純的少年高興地點點頭。

平非卿放下心來,帶他去吃晚飯,卻并沒有真正把這事忽略而過。

事後把蘇如異身邊的影衛叫來問了一番話,又命他查到了當時嚼舌的兩名侍女,當下趕出府去,才算罷休。

蘇如異毫不知情,素來心寬,依舊暢快安逸地過着日子。

如此,終于到了八月初一,鑼鼓喧天。

天方亮了不久,平王府內已是熱鬧非凡,郡主庭院中的侍女往來不絕,雖數日前便已萬事備妥,但當真到了這一刻時,衆人依舊有些手忙腳亂。

姑娘家出嫁,蘇如異很是好奇,卻連庭院都不好意思進去,只在院門之外遠遠望着,跟随各位姐姐匆忙的腳步挪着視線。

身旁那人同樣淺笑等待,望着院中喧鬧之景,心中感慨。

平非卿從前不曾娶妻,以後也不會,膝下自是無子女,唯獨一個平非靈是他同父同母的血緣至親,從小在他的眼前長大成人。如今這個約莫小他十歲的妹妹将要出嫁,于他而言,為人兄的心情其實與為人父并無太大差別。

侍女一路小跑着趕到身前來報,面上帶着急切又喜氣的笑容,施禮道:“王爺,迎親的隊伍到了!”

“進去催催。”

“是。”侍女提着裙擺跑入郡主房中,片刻之後出來,歡快道:“郡主好了!”

這人微微作笑,前去接她。

蘇如異終于能跟進院子,興奮地站在門外,等着他将小姑娘抱出房來。

片刻之後,一身嫁衣的新娘子終于出現,平非靈罩着紅蓋頭,瞧不見精致妝容,但禦賜的喜服上繡着絢麗奪目的彩鳳,袖擺綴着大片并蒂蓮,玲珑鞋上嵌着圓潤珍珠,一眼望去,從頭至腳,無一處不令人驚豔。

蘇如異睜大眼,跟在平非卿身後送她出府。

門外燃了一串大紅鞭炮,一襲紅衣的元靖已下馬等在轎前,平非卿将平非靈抱入花轎,放下轎簾後同他說道:“無殊,本王僅有的親妹,從此交予你了。”

“王爺放心,此生不會負她,只愛她一人。”

平非卿颔首,退回府門處。

元靖上馬,迎親的隊伍歡天喜地地遠去,豐厚陪妝結着紅綢長長地跟在隊尾。

蘇如異一直偏着頭望,直到隊伍行遠再瞧不見,回頭看一看平非卿,這人正含笑與衆人寒暄,京裏頭的達官貴人來了不少,紛紛向他道喜。

分明一派熱鬧,蘇如異卻從這人眼中看到點不舍與傷懷,盡管瞬間便消逝而過。

其實平非卿向來善于掩飾心底情緒,與之接觸的人裏鮮少有不明白這一點的,更不會有誰時時刻刻都那般在意着平王的真正心思,只求在表象上巴結讨好,求得一己利處。

蘇如異卻不同,想法十分簡單,看到什麽便是什麽,覺得這人就是在難過,于是走上前去,輕輕拉着他袖擺。此時人多,不太有空閑說話,只想以如此動作來安慰他。

平非卿袖子被墜着,轉頭便看到這少年乖乖地跟在他身旁,也不避忌他人,彎眸把那手握到掌心裏。

雖說郡主的親事在将軍府,但王府這邊來賀之人不少,也當設宴款待。府中難得喧鬧一回,整日裏人息不絕,十足盡興。

平非卿一貫嚴肅,今日卻顯得平易近日,對于上前敬酒之人,總不介意多聊上幾句。他這邊忙着,蘇如異卻絲毫不感到受了冷落,獨自坐在一旁吃得不亦樂乎。

桌上佳肴比以往都還要豐盛,且除了膳食,整日裏幾乎是一刻未歇地在上着糕點水果。蘇如異吃得又忙又累,哪還顧得上其他。

平非卿瞧見了,命侍女專門煮了山楂水給他,怕這娃娃沒個節制,把肚子給鬧壞了。

正想着的時候,卉菱出現在眼前,剛招呼仆從将一些包裝華貴的禮盒送到華月庭去,随即行近交代道:“王爺,方才又有人送來了賀禮。”

“何人送的?”平非卿有些疑惑,來賀之人都已在府中,賀禮更是入府時便一一呈上,會是什麽人在此時才前來道喜。

“蕭府派人送的。”

一旁的蘇如異聽在耳裏,頓時擡起頭來,吞下嘴裏的肉問道:“我師兄來了嗎?”

卉菱回道:“送東西的人已經走了,蕭家的主子并未前來。”

“這樣啊……”蘇如異有些失望,還以為師兄來陪他玩了呢,索性也不再關心,低下頭繼續啃肘子。

平非卿低低笑一聲,覺得這倒是蕭家的作派,該盡的禮數一樣不落,卻又不會過于谄媚,圓滑得恰到好處。

——随後,又令他記起了征戰一事來。

平非卿轉眸看向身邊人,如今平非靈已出嫁,暑氣亦消褪,正是入秋了。

大概今夜,便是時候告訴蘇如異他将要離京之事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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