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郎情妾意
他們往前走了半天,目之所觸荒郊野外,都沒有看到所謂的‘牽着狗的黑衣男人’。
倒是天公不作美,天色陰沉,隐隐有暴雷聲動,電光在雲層中穿梭,平地起大風卷起塵土,刮的人迷了眼。
花千錦揮開漫天卷起的落葉,皺眉,“那人看着傻模傻樣,不會騙了我們吧?”
花千鯉道:“不無可能,要下大雨了,還是先尋個地方過夜。”
不遠處的小客棧內,白樂童正和兩位老人家唠嗑的起勁,一口一個奶奶,一口一個爺爺,一邊埋頭吃東西一邊嗚嗚感動:“我幼時也是這般過的日子,逢年過節,奶奶老給我做好吃的。就、就和這甜糕的味道一樣!”
兩位老人家坐在他對面,滿面的皺紋倒顯得慈祥。
老奶奶把碟子往他那邊推了推,哽道,“好吃就吃多些,吃多些,啊~不夠再添,不必客氣。要是我兒子還在,也該有你這麽大了。”她拍了拍白樂童的手背,一時眼裏蓄滿了淚。
“老婆子啊。”老爺爺感嘆着,輕輕拍着老太太的肩膀。
這時,簡陋的木門被來人敲響。
“請問有人在嗎?有人嗎?”
老太太抹了抹淚,弓着背起身,要去開門。“真稀奇,今天來的人可真多。”
“平日裏這裏很少人來嗎?”
老爺爺說,“也不少,只是自從這裏傳出了有惡鬼吃人的謠言,就沒人敢來了。倒是我們老兩口,寂寞了些,卻也能過得下去。”
眼看老太太步履蹒跚的模樣,白樂童心生憐憫,拍了拍滿手糕點屑,連忙阻止,“唉,奶奶慢些,我去開門,我去!你們別急,小心臺階啊。”說罷利索地跑了出去,身姿靈活,越過大院,一下子開了門。
看見是花千錦一行人,他眼睛立馬亮了,十分驚喜:“仙子!怎麽是你們?”
四人沒想到又看到了他,很是迷惘。
尤其是花千錦,刷的一下拔了劍,橫在白樂童脖子上,疾言厲色,“我們趕了半日的路,你沒馬沒車,如何走在了我們前頭?那時莫名其妙高空落下的也是你,說!跟着我們到底為了什麽!若交代不清楚,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白樂童一愣,連忙搖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啊!姑娘你誤會了!在下昆山派白樂童,習得就是陣法之術,自然不需要馬也不需要車。只是沒想到,我們竟然這般有緣。”說完臉上起了兩抹嬌羞的紅,扭扭捏捏羞羞答答,欲語還休的模樣,“還不知道,姑娘閨名?”
花千錦:……
她收回了劍,對着這害羞的大男人,一時語塞。
花千鯉指着他出來時的屋子,猶豫道,“請問這片瓜田,都是你家的?”
這戶人家有一個大院子,院子裏圈養了些雞鴨狗。客棧一般的木屋後卻種植了偌大一片瓜田,長勢喜人,圓滾滾的西瓜隔了那麽遠都能看得到,葉子密密麻麻覆蓋住田壟。除此之外,上面還有着許許多多嫩黃的小花苞。
倒是很少見着生長的這麽好的瓜,連花苞都比尋常的大些。
“不是不是,這裏不是啊。我就是尋個落腳之所,這不,外面眼看也要下大雨了,多虧這戶好心人家收留一晚。”白樂童搖頭。
那老奶奶老爺爺正互相扶持着走出來,見到門口一輛馬車,車邊站着兩人,馬車前邊也有一雙男女牽着馬,不由愣住了。
今日來客真多呀。
老奶奶顫顫巍巍說,“小童啊,這是你朋友?”
白樂童點點頭。
花千錦抱拳,“老人家,我們主仆四人出外□□,恰巧路過此處。眼看天色将晚,風雨欲來。不知能否借宿一日,您放心,我們會給銀錢的。”
“可以,當然可以。”老奶奶反應十分熱情,連忙讓開了路,招呼着衆人,“來來來,都進來吧,我們這開的就是客棧啊。”
郁青撞了一下陳雲景手臂,“看什麽呢?你先進去。”
“嗯?”陳雲景回過神,不再看那一大片綠油油的瓜田。
郁青道,“我去停好馬車。”
陳雲景頓了頓,“好。”
說罷先行進門,花千鯉一人牽了兩匹馬去馬棚。這便只有花千錦跟着陳雲景進屋。
路上那老太太還在不斷唠叨,“哎呀,出門在外還是要小心的,看這天也快下大雨了,你們快些吧!進屋裏取暖。老爺子,你傻着幹嘛,快去幫他們整理行李啊。”
老爺子恍然大悟,走開了。
屋裏很暖和,四周點燃了幾盞燭火,平靜安寧,倒和外面的狂風暴雨割據開來。老太太從廚房裏斷出洗好的舊茶杯,一一倒上。
白樂童縮在一邊盯着花千錦瞧,一臉欲言又止。
“來來來,先喝口熱水,暖一暖身子。”老太太笑的臉上褶子都起來了,手局促地擦了擦腰間圍裙,“咱這客棧啊,難得熱鬧,來了這麽多人。”
陳雲景四處看了看。
這客棧一如外表這麽簡陋,一樓擺着兩三桌舊桌椅,櫃臺後挂着藍布,想來裏面是廚房。二樓的房間門在圍欄處,擡頭一瞧就能看到,寥寥幾間。這麽一家客棧,只有一對老人在這經營。
他端詳的時候,老太太又從後廚端上冒着熱氣的糕點,還有幾碟子新切的西瓜,鮮紅的果肉上綴着黑籽,汁水橫流。
白樂童已經呼呼吃上了,一邊吃一邊招呼花千錦,把裝着瓜果的碟讨好地往她那推了推。
花千錦皺着眉把那碟子西瓜推回去。
“老人家,這西瓜……似乎是夏季的水果,怎麽你們還能在秋冬時收成那麽多?”陳雲景放下茶盞,問出心中疑惑。
剛剛在門外他就覺得奇怪了。
老太太說起這個,感嘆道,“福氣啊,可不都是福氣。是官家去年送來的種子,這西瓜呀,種上了,一年四季都能豐收。”
這麽神奇?
“這位姑娘,不知你閨名是何,年芳幾何,可已婚配?”那老太太坐下後,不再理會陳雲景,倒是拉着花千錦的手一下一下摸着,十分親近。“我看剛站你旁邊那位小夥子,可真是玉樹臨風,不知你們是何關系?”
“小女姓花,名千錦。”花千錦僵了一下,對陌生人忽如其來的靠近無所适從,她抽回被老太太握着的手,冷聲道,“那是舍弟,并無婚配。”
“哎呀,那可太好了!”老太太眼睛一亮。
頓時幾人都被她的話吸引過去。
“奶奶,”白樂童放下手裏的瓜,臉上還沾着西瓜汁和黑籽,滿臉疑惑,“你怎麽這麽高興?”
正好門口老爺爺領着拎着包袱的郁青和花千鯉走進來,就聽到老太太說,“傻小子,我是在幫你啊。你看這姑娘,貌美如花,只是可惜孤身跟着三個大男人,風雨漂泊,沒個定性,多可憐啊。我看你對她有些意思,她也沒反感。不如今日就讓老太婆多管閑事,做個主,替你們主婚吧!”
花千鯉悚然一驚,立刻扭頭去看花千錦,“姐?”都兩次把劍架在人脖子上了,那叫‘沒反感’嗎?
白樂童紅着臉,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偷偷去瞄在場唯一的妙齡女性,“這也太急了些,還得看人姑娘願不願意。”他到現在才知曉對方閨名呢!
花千錦低頭喝水,恍若言語中的主角之一不是她。
郁青一臉看好戲的模樣落座在陳雲景旁邊,見陳雲景伸手要去拿那糕點,一把抓住他的手,“別,你先別吃。”
“嗯?為何?”
郁青悄悄和他咬耳朵,“聽我的,別吃,待會我給你做好吃的。”
熱氣撲在耳朵,耳廓悄無聲息紅了。陳雲景默默往外挪了挪身子,離郁青遠了些,才小聲道,“你能做什麽好吃的。”
“那你吃不吃?”
“……看看再說。”
郁青惡劣地跟着他挪了挪身,兩人擠在長椅的一邊。聽得有人開口,齊齊擡起頭來。
花千錦面無表情:“小女賣身為奴,沒有做主的權利。因此,此事莫要再提。”
本以為事情就此了結。
熟料,老爺爺轉頭對陳雲景道,“這位少爺,請你行行好!既然他們郎有情妾有意,何不成全了一樁美事呢?”
老太太也跟着勸,兩口子一起勸,仿若陳雲景是那個壞人姻緣的王母一般。
陳雲景卻覺得這兩人對陌生人的婚姻大事未免過分熱情了些,“我們明日便走,就算允了,怎麽能讓二位主婚?”
老太太驚喜道,“那便允了?”
這老太太怎麽那麽難纏,陳雲景連忙道,“沒有!”
老太太皺了皺眉,一臉的不高興。
老爺爺嘆了一口氣,說,“內子今日是莽撞了些,但是實不相瞞。去年的今日,便是我兒的大婚之日。只是苦于一些不幸的事……最後沒成,反倒出了意外。這一直是內子的心結啊!”
“心結不解,整天渾渾噩噩,這白天夜晚,睜着眼閉着眼的,都無甚區別。怎還活的像個人!”
老爺爺說着說着,熱淚縱橫,他揩去眼角的熱淚,卻怎麽都止不住哭聲,“若是、若是當年的婚事能成,我兒就不會跑出去,也不會遇害……若當真能時光回溯,如今我們二老說不定已經兒孫環繞,三代同堂。”
“可惜啊,可惜啊,這瞎了眼的老天爺!”
一時間,客棧裏都是兩位老人的抽泣聲。
老太太哀聲道,“就求求這位少爺,滿足了我們二老的心願吧!”
說罷,兩人竟在陳雲景面前跪下,花白的頭發滿面的蒼老,臉上含着泣音,一聲聲叩着頭,那重重的叩擊聲直入人心,叩的額頭都紅了。老太太顫着手道,“今日得償所願,就算明天死了,我們也甘之如饴!”
白樂童吓得瓜都掉了。
雖然他的确挺喜歡花千錦不錯,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麽好心的老人家替他說婚。因而即便此事于理不合,可是仍舊感動,連忙過去把人扶起,“奶奶,你先起來,這事不能這麽急。再說,這樣逼迫人家姑娘也不成。”
結果兩人執着的朝陳雲景跪着,大有陳雲景不答應他們便不起身的意思。
陳雲景在哭泣聲裏捏了捏酸痛的鼻梁,問花千錦:“這事,你看怎麽辦?”
花千錦挑了下眉,卻說,“主子,未嘗不可。”
花千鯉連忙拉住她袖子,“姐,你不會……”
花千錦朝他輕輕搖了搖頭,他便懂了:花千錦也是覺得這兩人怪異之處頗多,打算先走着看看。
陳雲景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我也不好做大惡人,兩位老人家,你們快些起吧。”
兩位老人家對視一眼,十分欣喜,“謝過這位菩薩心腸的少爺!”
白樂童更是驚喜,但是又十分迷惘。這事情裏聽着他好像是受益人,可是為什麽他結婚不把人帶回去宗門主婚,一定要在這鄉下瓜田裏趕時間娶親呢?
而且,兩老看着,竟比他還高興許多。他想回絕,可是又覺得不能拂了老人家替他求婚的面子,十分為難,于是皺着臉站在一邊思考,沒有出聲。
花千錦看他模樣,搖頭,“傻模傻樣。”
心這麽軟,還容易聽信他人,待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雖這麽想,但考慮到這人也無壞心,只是過分單純。桌下随手一彈,一道護身法咒便打入無知無覺的白樂童體內。白樂童渾身一震,覺得有股暖流四散開來,一時又覺得變天也沒那麽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