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臍下三寸

他們在破破爛爛的客棧裏休息了一天才離開,本以為要走很遠才能遇到小鎮,結果走了約莫半天就來到了小鎮。

略顯破敗的牌匾上嵌着三個字:青玉鄉。

傍晚時分,天邊火燒雲漫天。牌匾後的小鎮倒是十分熱鬧,人來人往。

白樂童蹲在一個木雕小攤邊,左看右看,看準了一個女娃木雕,樂颠颠地舉起來朝牽着兩匹馬的花千錦搖了搖。

攤主慫恿道,“買兩個吧。這兩個娃娃看起來多配呀!”

可不是,一個留着,一個送人,花姑娘肯定喜歡。白樂童心動了,拇指擦過漂亮的木雕娃娃面上,指腹卻沾上了顯眼的灰塵。他捏了捏手指,揩掉那層不薄的塵埃,翻轉娃娃來回看,迷惑不解,“這都放了多久了啊?”

花千錦把馬牽到鎮中心最大的那家客棧門口,門口的打雜連忙過來引路去馬廄。

郁青利落地跳下馬車,拍了拍身上浮塵,回身掀開簾子。

簾子一晃,碎成幾塊的夕陽照進馬車內,迷迷糊糊挨着木板睡過去的人被光閃了眼,條件反射往暗處裏躲,微微睜開一雙惺忪的眸子。

有人又跳了進來,帶着車廂一陣輕微的晃。陳雲景徹底醒了,昏暗的視野裏正見郁青半蹲在他面前,手落在半空似乎要碰他的模樣:“還不醒,等我抱你下去嗎?”

嗯?

陳雲景腦子遲鈍地轉了一下,迅速閉上眼,裝睡。

“喂!我剛看到你睜眼了。”郁青拍了下他手臂,“起來,去到客棧繼續睡。”

陳雲景不動如山。

“再不起來,我可走了?”郁青說罷就轉過身。

陳雲景裝不下去了,他睜開眼往前一撲,上半身端端趴在郁青背上,揪着人側臉往外一扯,十分不滿,“還真把我一個人扔下?”

“嘿,是哪個家夥裝睡裝的那麽來勁?”郁青背着他樂不開支。

“那你就不能裝不知道?”陳雲景從鼻腔裏哼出氣,身子猶是懶洋洋的。他低頭狠狠蹭了他肩背一下,“不管,要你背我下去。”

“不背。”郁青笑了一下,冷酷無情地把他兩條手臂從肩上拿下來,自己泥鳅一樣滑下馬車去,給他掀開簾子,催促道,“快下來。”

還真不背啊?陳雲景搖搖頭,瞥見被掀開的門簾一角,想起剛剛郁青的利落身姿,一時心血來潮。他挪到門口,學着郁青剛剛的模樣往下一躍。然而落地的時候眼前一花雙腳一軟,險些當街表演一個滑跪。

剛剛還說着要他一個人走的家夥扶住他。陳雲景還沒回過神,一陣騰空感後被人打橫抱起。他挨着人,胸腔裏卻悶出幾聲斷斷續續的咳嗽,喉頭湧出一片厚重的血腥味。

“哎喲,這位公子沒事吧?需要幫忙喊大夫嗎?”小二熱心地過來問。

陳雲景把額頭貼在郁青肩上,一個勁地咳。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額間新刻的封印陣陣發着光。

封印也快撐不住了,這具凡人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快衰敗。

郁青收回視線,穩穩抱住懷中的人,輕飄飄的觸感似乎懷裏的人只剩下骨頭。他對小二道,“不必,先帶我們去上房。”

陳雲景腦子裏混沌一片,他擡起眼,只能看到郁青光潔的下巴,唇瓣張張合合後,抱着他往前走去,步子穩健。

疲累,沉重,虛弱充斥着全身,他一阖眼,很快又身不由己地昏睡過去。

“我還是頭一回見到你這麽玩命的家夥。”

“天道現在可不管你有沒有身體用,只恨不得你和他們兩敗俱傷。”

抱怨的聲音把陳雲景從混沌中弄醒,他睜眼,聽見耳邊一陣嘆息。

“郁……青?”陳雲景這時才發現自己橫躺着飄在半空中,他試探着起身找人,所見除了自己再無他人。

眼前盡是虛無的白,唯一的色彩是身體正下方碧如翡翠的湖泊,濃烈的綠近看卻成了半透明的螢色,倒影出他原本的模樣。

好久沒這麽清晰看到自己的樣子,陳雲景一時有些陌生,盯着那倒影看個不停,陷入迷惘。

“我在這。”一只手忽然搭在肩上,陳雲景立馬回了神。

聲音從後面傳上來,陳雲景轉身捉住放在肩上的那只手。那手卻拉着他往下一扯。陳雲景被拉得失去平衡,往下一堕,墜入一個滿溢水汽的溫涼懷抱中。

他擡起頭,看到了身高與自己相差無幾的人的面容。

兩人此時竟穩穩站在了湖泊上方,腳下湖泊一派風平浪靜。

可比這湖面更讓陳雲景震撼的,卻是面前幾近陌生的人。在他印象裏,郁青頂多有點小傲嬌,雖然有時口不對心還有點氣人,但總還是貼心又可愛的。

而面前與他幾乎同高的人,相貌雖俊美,盯着他不言不語的模樣,卻透着一派自成的冷漠疏離。

“你是……郁青?”陳雲景松手,往後退了一步,十分困惑,“你怎麽、忽然長大了?”

放大版的郁青抱臂站着,也不說話,就這麽側頭看他。

雖不言不語,這麽直勾勾的視線,着實給人造成不少的壓力。

陳雲景心慌的緊,不知說什麽,只能沉默,低頭瞥見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再想到郁青的反應。他皺了下眉,兀自思索,電光火石之間,把一切都串了起來,一股算賬的沖動湧上腦門。只見他忽然笑了下,往前一步,語氣危險,“郁青?”

郁青莫名其妙地看他,不明白這家夥的态度轉變。

陳雲景挑了下他的下巴,“你先前說,一開始遇到我你就有燕飛的記憶?你又是那花晚山的下屬。那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真身非人?”

郁青尚未清楚對方想說什麽,理直氣壯,“是又如何?”

陳雲景逼問,“所以,第一次把你帶回王府時,你猜到那盆山茶花是我?那時親我葉子,也是故意的?”

都過去這麽久了,他怎麽還記得這個。郁青心虛了,面上閃過些許不自然,悄悄往後退。

“你早見過我魂魄的這個模樣,明明認得我,還裝作不知花妖是我,任我一人糾結、任我一人誤會,這樣很好玩?”陳雲景步步逼近,微眯起眼。

郁青不敢說話。

正當陳雲景以為他慫了的時候,這家夥卻一把揪住陳雲景領口往前一拽,正在盤問的人猝不及防間被帶入對方懷中親了個正着。

“你……郁……唔!”未盡的話語沒在了唇齒間。陳雲景睜着眼,幾次推拒不開,最後幹脆擡手扣住對方後腦殼,發了狠似的反吻進攻。

薄涼的唇瓣被磨到通紅,發熱發紅。

這火從此處起,卻燒遍了全身,點燃了相擁的兩人。

靈活的舌尖探進另一人的地盤四處探索,忽上忽下,一時撩過水紅色的口腔薄膜,一時又滑過敏感脆弱的喉頭,滑過排列整齊的下齒。才依依不舍地在兩人不平的呼吸間離開。

郁青最後啄了一下眼前人的唇角,“好吧,我錯了。給你親一下賠罪。”

陳雲景狠狠抹了把滾燙的唇,被他的話氣笑了,“你這是賠罪的态度嗎?而且,到底是誰親的誰?”

“那你要怎樣?”

“哼。”陳雲景不想怎樣,他頂多……咬了郁青喉結一口,還洩憤似地磨了磨,留下一個牙印。

“嘶~”被咬在要命處時一股刺激從腳往頭密密麻麻爬上去。

這股危險感一瞬間真讓郁青差點以為自己要被陳雲景活活咬死。他摸了摸自己脖子,看向面前打量着四周的陳雲景,竟有種死裏逃生的詭異之感。

“這是瓶子內部,我把你元神暫且帶進來了。”郁青正襟危坐,卻像憑空漂在湖面上。他朝他招手,“你且過來,與我面對面坐着。”

平日裏胡鬧慣了,陳雲景難得見他這麽正經,還有點不太習慣,帶着些許好奇走過去,當真學着他動作盤腿而坐,“這有什麽用?”

“救你的命。”郁青肅起臉,冷聲道,“你可知你如今的元神,不再是凡人軀殼所能承受?”

“是,你說過。”陳雲景擺出好學生的模樣,洗耳恭聽。

“可你現在身上那一星半點的法力,又沒辦法支撐你元神化形。”

“化形?”陳雲景聽不懂,他試圖揣摩話中含義,“意思就是,我完全不需要再找別的軀殼了嗎?”

“只要你法力足夠,不要那累贅也罷。”郁青阖眼,“就像那鬼修靈修一類,法力到達一定程度,随心所欲凝練人形。而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學着我的樣子,我會把我暫且能用的法力都傳給你。”說罷,他擡手捏了一套訣,動作并不算快。

陳雲景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看完,他嘗試着邊回憶邊擡手比劃了兩下,明明第一次接觸,但竟然很快就能完整地把整個動作完成一遍,最後收掌,掌心往前一推。

“可以,跟着我。我們二人同時起訣。”

雙掌交接間,一股磅礴的涼意從對面傳來,滑過陳雲景的小臂,順着雙肩往下落去。如兜頭澆了滿頭滿臉的水,而他不知道怎麽樣才能接住這些磅礴洶湧的法力。

況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這些‘法力’不同于往日郁青點在他額間那麽溫和,反倒透着股一往無前的凜然戰意,刺入骨髓間,冷的他都在哆嗦,哪怕咬緊牙根,仍然控制不住肌肉反射性的顫栗。

傳送法力都這麽難受的嗎?他整個人就像個快炸開的碎冰袋子。

他睜眼,擡頭看向閉眼的郁青,深吸一口氣,鼻腔裏都是冰冷的氣息,冷的頭腦從未有過的清醒,“運轉一周後,最終引去何處?”

“經脈丹田。”

經脈、經脈他能稍微感受到一些,內視時能看見它們絲絲縷縷地布滿渾身發着光。只要稍稍把法力引過去,它們就能自如流通。可是,“丹田在哪?”

第一遍郁青沒有回答。

陳雲景再問。

郁青閉着眼,似乎難以分心回答他那麽基本的問題,眉毛蹙起,淡淡道,“臍下三寸。”

三寸是多少?

陳雲景咬緊了牙根。一個呼吸間,法力順着經脈在全身已經游過了一圈,堵在末路。再問也來不及,他幹脆不管不顧全把這些法力最終都引到腹部去。

都‘臍下’了,那應該是在腹部沒錯吧,腹部除了丹田還能有什麽。

另一股溫和的氣息從丹田處出現了,毫不意外就是陳雲景自身的法力。

被陳雲景運功帶出的法力,與郁青灌輸給他的法力撞在了一起,互不妥協,在狹窄的空間裏‘王不見王’,打成一團,更別說融合了。

瞬間,陳雲景腹中一痛,一股氣從下往上直沖天靈蓋,身子一傾,往前嘔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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