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調虎離山
“雲景?!”郁青被他這忽然一下驚醒,連忙接住落下的人,“你沒事吧?”
陳雲景急促地呼吸着,心髒一擴一縮一擴一縮,微微合着眼休息,“被排斥了。”
“什麽?”
“你的法力,被我的排斥了。”陳雲景嘆了口氣,擦去唇邊血跡。
“不可能!”郁青果斷道。他給陳雲景輸送的壓根就不是這個世界應有的靈力,而是……神界的神力!是他為數不多自身而生的本源靈魂力量。
在神界裏,先天之神與後天之神從來就界限分明。憑借修仙想要位列仙班的,周身靈氣在天劫後一一轉變為仙氣,是為登仙,本質仍是人族,但能運用天地靈氣。說白了,靈氣就是他們手裏的工具,靈氣仙氣神氣,無甚差別。
因而所謂修真成神也就僅此而已,但數量稀少的先天之神從來都只是由天地靈氣孕育而成,本質便是那最原始的天地萬中無一孕育出的靈胎,他們本體便是堪比‘會移動的靈脈’的一族。
陳雲景體內壓根不可能有能與他力量抗衡的同等力量,更別說排斥了,本該全盤接收才對,只不過有可能轉化比較難,需要不短的時日。
陳雲景撩起眼皮子看他,雖然沒說話,但眼裏已經寫着了:事實如此。
郁青不信邪,他把陳雲景身體掰正,握住對方手腕,探出一絲法力順着經脈游動一圈。
并無大礙。
直到最終,法力沒入幹涸的丹田。
郁青收回手,滿臉疑惑,“沒問題,我沒發現異常。”
陳雲景見他不信,拉過人手掌放在自己腹部某個位置,“這裏,又痛又冷。”冷的他一直在哆嗦,臉色都白了。
郁青伸出法力一探,神情凝重了幾分。
當真有兩股不相上下的法力在他腹部争鬥。
難道是陳雲景、不,該說是原本已經在半步成神階段的花晚山元神上沾染的那一絲神力?
但是怎麽會呢……陳雲景作為‘土生土長’的修真者,怎麽可能身上會有神力?哪怕一絲。郁青盯着他腹部半天,滿腦袋疑惑,“你到底把法力都引到了什麽奇怪的地方?”
這地方怎麽看都不是丹田啊。
“不是你說,臍下三寸……”陳雲景聲音越來越小,“我估摸着這位置也沒錯。”
是沒錯……但感覺也不太對。
看着郁青嚴肅的神情,陳雲景些許不安,這才對自己的莽撞後知後覺感到些許害怕,“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
“你現在沒事了吧?還有哪裏不舒服?”
“還行,就是腹部漲的難受。”陳雲景有些無措,“就是冷,除了冷和漲,沒有別的。”
郁青也沒辦法,沉吟半晌,只能寬慰道,“那就等它們打吧,別管了。說不定打着打着就‘同歸于盡’了。”他是頭一回遇到這種離奇的事情,但問題不大。
畢竟陳雲景和他有本質的區別,在他并不算多的經驗裏,這種偶然攪和在一起的完全不對等的兩種本源力量,最終除了一種吞沒另一種,沒別的可能發生。
有過一次偏離計劃的意外。這次,他謹慎了許多,“你丹田尚且幹涸,再來一次。哪裏不懂,我直接指給你。”
郁青似乎夢到了一棵花樹。
又或者不止是夢到,他們忙活了很久,陳雲景最後是累極了。太過放松下,在洗鉛靈瓶內直接化為了原型。
葉子片片青翠,根系發達,只是好像樹上的白山茶有些無精打采的萎靡,看上去似乎随時要謝了。
他伸出了手,想要稍微碰一碰……
黑暗中,郁青猛地睜開了眼,溫熱的呼吸一下一下噴在他頭頂上。離開瓶子,他還是那個被封印住法力的郁青,為了減少損耗,連同法力化形的外表也變小了。
說是要他做暖爐,陳雲景側身抱着他睡的正香。可陳雲景身上暖烘烘的,倒不知道誰給誰暖了被子。
郁青往下一拱一拱離開了陳雲景的懷抱,側身滾了兩圈避開,而後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又忍不住瞧了兩眼旁邊的‘睡意發散物’。
嗯,睡得真香,一點都沒被影響到。
要不要把他弄醒?
郁青陷入思考。他一本正經地往前俯下上半身,擡手報複性地捏了捏陳雲景的側臉。
陳雲景皺了下眉,他立刻被吓得縮手。
等了一會兒,人還是沒醒,膽子又大了些,湊過去摸了摸陳雲景側臉,手往下一滑,順着下颌線和喉結落到微開的領扣。
昨晚他說哪裏不舒服來着?郁青一邊回憶一邊矮下身,把手伸下被子裏摸索。
門外有人敲了兩聲,白樂童小聲問通黑的房間,“你們睡了嗎?喂?有人在嗎?我有事,急事!”
郁青被敲門聲驚得像個小偷一般迅速抽回手。他翻身下榻,披着外衣出去,開門聲輕不可聞,門縫裏瀉進一絲光,“什麽事?”
“我終于想起來這裏聽起來為什麽那麽耳熟了,我剛剛還聽到了春蘭的名字!就是那客棧老夫婦說過一次的逃婚的女人春蘭,還有那個搬遷的城鎮名字,青玉鄉!”
“什麽?”
“這裏後面也有瓜田,比客棧那更大!更闊!遠遠看去密密麻麻一大片綠色。”
“在哪?走!帶我去看看”
陳雲景睡得并不安穩,肚子裏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冰火交加。他最終被痛醒,“郁青……肚子痛……”睜眼一片漆黑。
窗外有打鬥聲,摸索到身邊沒人,他一下子驚醒。
陳雲景沖到窗邊,推開窗戶,正看見花千錦和一個巨大的藤蔓怪物打鬥着,那怪物身上頂着熟悉的黃色瓜花,滴答滴答落着口水。
黑暗裏花千錦手中的劍都在閃閃發亮。
那怪物發出可怕的桀桀聲,一邊叫着一邊逃了。兩人的身影在幾個跳躍間,很快消失在屋頂。
這時候,房門被從外推開。陳雲景猛然回首,卻看見郁青急急忙忙走過來,拉住他的手往屋外帶,“太危險了,這個鎮子裏已經沒有活人,你快跟我走。”
陳雲景被拉得踉踉跄跄,還有些不明所以,“外面怎麽了?我剛還以為是你在外面,開窗卻看到花千錦和一個……”
“她沒事,有事的是你。”郁青皺着眉,“快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帶你離開。”
鎮中心最大的客棧不知為何此時變得靜悄悄,陳雲景被郁青一路急匆匆拽到後門,都沒遇上什麽人,後門外正停着一匹馬。
郁青翻身上馬,沖陳雲景伸出手。
客棧前方充滿了窸窸窣窣的打鬥聲,聽起來着實可怖。陳雲景心裏有股很奇怪的感覺,他一直忍不住回頭去看,“客棧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麽?白樂童他也在嗎?”
“除了那些瓜藤怪物還能有什麽,死到臨頭你還管他一個外人。”郁青口氣十分不好,不再顧慮慢吞吞的陳雲景,直接把他拉上馬,一抽馬鞭,馬匹揚起前蹄,鳴叫一聲,飛快往鎮子外跑去。
陳雲景被粗暴的一拽,拉得胳膊生疼,直到落坐在馬後方,心裏怪異的感覺越發明顯了。雖然郁青向來嘴上不饒人,可是從未如此粗暴急促過,連句解釋都沒有。
郁青往下狠狠一抽馬匹,馬瘋了似的沖向小路。
客棧後門的影子遠遠落在了後頭。
“等等,我得回去。”陳雲景扯了一把郁青的手腕,“你停下!”
坐在他身前的郁青毫無反應。
陳雲景眸光一冷,在馬匹與樹木擦身而過時,雙手一擡抓住樹枝,身體蕩在空中,竟離了馬身。
并不算粗壯的樹枝咔嚓一聲斷裂,陳雲景護着頭翻身滾落幾圈,起身就跑,跑了兩步,奈何身體實在不争氣,他跑了幾百米就不得不停下,扶着樹身咳得驚天動地。
身後破風聲傳來,陳雲景頭也不回,矮身。只聽見腦袋上‘咚’的一聲,近在咫尺的穿透音鈍的頭皮發麻。他擡臉一看,月下一支慘白的骨笛沒入樹身幾分,笛上幾個黑洞真對着他。
陳雲景聽見自己胸腔裏一顆心髒在瘋狂跳動,他擡手握住笛身往外使勁一抽,樹身留下一個洞,這時,他才發現笛子另一端被削成了尖銳的形狀。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腦袋怕是要和這樹一樣被白骨笛子穿透了,腦漿迸裂。
好狠哪。
“哈哈哈……跑啊,你倒是跑給我看。”森森然的女聲從高處傳來。
陳雲景警惕擡頭,剛巧看到‘郁青’輕飄飄掂着腳尖落在樹高處,面色慘白。
“姑娘。”陳雲景眼神快速左右探查着地形,嘴上卻因為打不過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對方好放過自己,“你我無冤無仇,何必緊追不舍?有什麽事,不能坐下,喝個茶,好好談一談?”
“無冤無仇,無冤無仇,哈哈哈!好一個無冤無仇。”‘郁青’笑着笑着,嘴角向兩邊裂開,高高吊起,露出水紅的牙床,她身上的肉一條一條往下掉,露出森森的白骨,一根又一根,根根分明。
最終成了一具沒有一絲血肉黏連的白骨人,在樹高處随風搖擺着身形,做出各種‘人’的動作,時而擺手,時而捂臉,“明明是你不肯放過我,我都藏在這窮鄉僻野裏了。結果還是躲不掉,還是被你找到。你說!到底是誰!不放過誰!”
“這、你聽我說,都是誤會,啊!”陳雲景感覺到手中有蠕動感,吓得反射性把手中骨笛扔在地上,卻見那截硬邦邦的白骨竟然會扭動,蛇一樣順着樹身爬上去,往那高處的白骨人撲去。
如溪流彙入大海,月下的白骨表面上似乎都帶着锃亮的光。
他吞了下口水,渾身發冷,覺得一切都那麽匪夷所思如在夢中——雖然他自己不是人就已經夠不正常了——他一邊冷靜地往後退,尋找機會求生,一邊輕聲安撫道,“姑娘,你聽我解釋,我們是誤打誤撞來青玉鄉的。不然這樣,你把我放回去,我立刻就帶人走,絕不停留,你看如何?”
時刻警惕,渾身寒毛直豎,陳雲景只覺得自己從未那麽清醒過,眼睛都不敢挪開一點,唯恐一個不注意,那怪物暴起殺人。
可樹頂上的白骨人蹲下了,用那空蕩蕩的兩個眼眶高高俯視着他,搖着光禿禿的腦袋,聲音妩媚中透着咬牙切齒的恨意,“誤打誤撞?你覺得,我會信嗎?”
“我覺得你會信。”陳雲景滿臉真摯。
白骨人哈哈大笑,腦袋從前到後從上往下轉了三百六十度,“你真當我傻,放你回去和他們會合?你放心,你哪怕在這裏和我廢話一晚上,他們也找不過來的。你,受死吧!”
她倏忽站起,展開手臂。
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聲音從遠及近,地皮被一格一格隆起。
稀薄的雲霧遮住了月光,黑影投在了陳雲景身上。若從高空俯視,能看到他站的那方圓一公裏的泥土竟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塌陷!
陳雲景感覺到土地塌下的那一瞬間就扭頭往邊上奔去,卻比不過塌陷速度快,他縱身往前邊一躍,卻連坑的邊緣都摸不到,腳下一空,整個人都掉進巨坑裏。
昏黑的地底破空彈出無數白骨人,張張合合着沒有牙床的牙齒,發出奇異的怪笑聲。
用那纖細的手骨勾住他的衣物,拽住他的腳踝,直往下拖。
那獰笑聲和塌陷聲,任誰看到不渾身發寒冷,直帶着活生生的人堕入無間地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