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教雖然是魔教,但也是有名字的,還是個非常寒酸的名字。本來就不富了,偏要叫“寒一教”。

寒一教剛創立那會兒的初衷是什麽已不得而知,但到了我這會兒,它的的确确就是一個別人口中壞事做盡、有着狼子野心的傳統魔教。

我一直覺得魔教其實和正道武林那些門派沒什麽差別,但其實還是有差別的。

我一心想要回到魔教重掌大局,現在想來也是天真得可以。我一個才上任一年的便宜教主,沒有足夠的威信,沒有過人的智慧,武功也就那麽回事,連長得……也是普普通通絲毫沒有魔教教主該有的邪魅狷狂。

試問,就這麽個人,到底憑什麽讓教衆信服呢?

既然我已經掉下懸崖生死未蔔了,那就應該繼續當個“死人”,為什麽還要回來讨嫌?這讓新教主看到了,還以為我要跟他搶教主位子,怎麽可能讓我好過。

沒錯,在我掉下懸崖的這三個多月,寒一教已經選出了新的教主。那人并非老教主的弟子,而是教中一名頗受推崇、很有名望的長老,嚴格算起來,我應該叫他一聲師叔。

“你不該回來。”我這個師叔叫林岳,是個四十歲左右長相儒雅的男人。他是老教主的小師弟,成年後一直在教中任職,老教主死後他成了教中的長老,在他人看來,他是個一心為教、淡泊名利的人。

過去的我也曾這麽認為,但是現在,我只想仰天大笑三聲!

“你謀奪了我的教主之位,現在還想殺我?”我冷冷看着他,“是我傻,以前還覺得你是好人,但魔教怎麽會有好人?好人早就活不到你這歲數了。”

枉我還像個傻子一樣要回來當魔教的主心骨,帶領教衆殺出個明天,簡直操蛋!要是沒那麽重的責任心,我現在恐怕已經樂得逍遙了。

啧,我果然是不适合魔教這個爾虞我詐的地方的。

他睨着我,淡淡道:“你是很傻。那麽多孩子裏,你是最傻的一個,所以我選了你。你那些師兄弟都太精了,當不了我要的教主。”

我怔了怔,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過去我還當教主的那段日子裏,教中大小事務我也經常聽這位師叔的,他說怎麽辦就怎麽辦,真心拿他當長輩對待。沒想到我拿他當長輩,他卻拿我當傀儡。

我惱怒至極,也顧不得內傷還沒完全好就與他動起手來。我心裏明白,他今天是輕易不會讓我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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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他師出同門,但他到底比我年長,內力高出太多,才五十幾招我就被他一掌擊中了左胸,當即吐出一口血來。

我辛辛苦苦回了寒一教,被他一掌打得差點三個月白養,又再次狼狽不堪地連夜逃離。

正所謂倒黴起來喝口水都會塞牙縫,我先前受的傷才剛養好就被打回了原形,只能一個人邊吐血邊逃離林岳的追殺。而就在我快要逃離寒一教勢力範圍的時候,就是這麽巧,竟然叫我無端端碰上了兩名來寒一教打探虛實的正道弟子。

我看他們身上的佩劍有些眼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在山崖圍剿我的門派之一。

我已是強弩之末,見到他們更是眼前一黑,覺得自己死期到了,立馬就朝地上一躺暈了過去。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那幫人捆住了手腳,丢在了一輛板車上。

我一路裝暈,聽出點門道。

他們是一個叫做“隐劍門”的門派弟子,這次和掌門一起去參加武林大會,路過魔教所在就想在外圍打探一下情況好去盟主那兒邀功,沒想到竟然遇上了我這個魔教妖人自己白白送上門。

不過他們并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以為我是個哪個魔教弟子,不知犯了什麽錯被打成重傷,所以想要逃離魔教。

又過了許久,我見再裝就不像了,便幽幽醒了過來。

“師父,他醒了!”負責看守我的一名弟子高聲喊道。

不一會兒來了個被簇擁着的老頭兒,他撚着胡須問我:“你叫什麽名字?和魔教什麽關系?”

“大俠饒命!”我與他們說我是魔教弟子,某一天突然幡然醒悟想要回頭是岸了,就打算叛教,沒想到被發現了,于是被打傷,一路逃了出來,之後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了。

縱然我說得深情并茂,讓人十分動容,但可能他們都是些拿不定注意的小角色,竟然對我的話半信半疑,最後說是要請示盟主才能下論斷。

……大爺的,一見那盟主不都全完了嗎?

這隐劍門的掌門老眼昏花沒認出我來,可那武林盟主我與他正面交鋒過,才過去三月而已,除非他突然走火入魔變成癡呆,不然怎麽可能認不出我?!

我打定主意在半路上開溜,找個機會逃走。

這隐劍門雖是個小門派,弟子素質卻也是參次不齊,有兩個龜兒子特別針對我,只要到這兩個人看守我的時候,我總沒好果子吃。

更可惱的是,雖然是個小門派,但他們到底人多勢衆,将我整日捆住手腳看押,我竟一時找不到機會逃脫,而這眼看着就要到舉辦武林大會的所在地了。

武林大會乃是一大盛事,一路走着,漸漸地也遇到不少其他門派的人。

但是隐劍門大概怕被別人搶了功勞,一直沒說我是什麽身份,只說是個路上遇到的小賊。我堂堂一個前魔教教主,被他們說成偷東西的小賊,也是心情複雜。

等一行人快到舉辦武林大會的那個鎮子的時候,我還真看到幾個眼熟的家夥,還好我這些日子身上都沒怎麽打理,髒得很,他們理所當然地沒認出我來。

“師兄,看啊,好漂亮的馬!”突然一名隐劍門弟子驚呼了聲。

我順着對方視線看過去,一隊和其他人決然不同的人馬以着極其醒目的姿态出現在了小鎮上。

他們清一色的騎着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那馬皮毛油光水滑,鬃毛還編織成了漂亮的辮子,一看就和周圍的江湖大老粗們不一樣。更令人側目的是,其中一個男人朝着天上吹了記口哨,沒一會兒就飛下來兩只威猛的蒼鷹,一只穩穩停在了他的護臂上,還有只停在了騎在他前面的那個人肩上。

“這麽漂亮的馬和鷹,難道是‘黑鷹堡’?”

“他們好多年沒出現過了,這次怎麽來了?”

“為首那個是不是蕭仲南?不是說他失蹤了嗎?”

“第二個我認識,是蕭漠北,黑鷹堡二堡主!那蕭仲南是真的回來了??”

周圍議論的聲音很多很雜,我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那個漸行漸遠的“蕭仲南”身上,總覺得……他的背影很熟悉。而這種熟悉,在隐劍門與黑鷹堡入住同一家客棧後得到了解釋。

這次舉辦武林大會的小鎮非常偏遠,從寒一教所在的鹧鸪山一路行來整整用了一個多月,這麽多的武林人士一下子蜂擁而至,本就不多的客棧簡直被擠得柴房都睡下了十幾個人。隐劍門來了十幾號人竟然才給一間房,但是那黑鷹堡的我聽隐劍門弟子在一邊小聲嘀咕,說他們有單獨的院落,那口氣酸的就差臉上寫着“有錢了不起啊”這幾個字了。

等黑鷹堡的弟子将客棧房間都打掃幹淨,主事的兩位堡主才施施然走進這家與他們身份不太搭調的小客棧。而隐劍門,還在等老板給他們空出房間。

“哥,房間都打理好了,你身體剛恢複,早點休息吧!”

“嗯。”

我本百無聊賴地蹲在一邊發呆,聽到這聲“嗯”後整個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僵在了原地。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看向那個據說是黑鷹堡堡主的男人。對方很高大,和瘋子一樣高大,不同的是穿得整齊又氣派,臉上也沒有濃密的胡子,是個可以稱得上器宇軒昂的英武男子。但是他的眼睛,深邃而沉靜,漆黑如夜空,只是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那是瘋子!

這世上,竟真的有這麽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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