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伏黑惠想過很多自己做一名咒術師時會面對什麽。或許是惡心地讓人想要嘔吐的咒靈,或許是糟糕的難以理解咒術師的人類……
唯獨沒有想過,自己會要蹲在女廁所的隔間裏,時刻準備着回應外面人的敲門聲。
而且對方還是才認識了一天的同桌,女生,學校裏的新任大姐頭。
篤,篤,篤。
外頭已經開始了。
沙樹的聲音輕靈舒緩,國文老師很喜歡叫她起來讀課文,尤其是那些緋句詩歌,她念起來帶着一種奇特的韻律,常常能使人感受到那所謂的風流缱绻,物哀之美。
同學們都認為這是因為沙樹以往住在京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此刻她刻意放輕了聲音,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花子,花子。你在嗎?”
沒有回答,伏黑惠摒緊了呼吸。
“花子,花子,你在嗎?”
有什麽東西,出來了。伏黑惠和沙樹同時感應到了升騰而起的陰冷氣息。
伏黑惠已經做好了召喚玉犬的準備,而沙樹則是不緊不慢地說:
“我們來玩跳皮筋吧。”
話音剛落,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立刻逼近了伏黑惠,蓄勢待發的玉犬襲上,卻撲了個空。
打開隔間門,兩人的表情都不算好。
Advertisement
“她消失了,恐怕是發現我們和那些普通人不一樣,先一步逃走了。”
這個消息很不好,因為這說明花子具有一定的智慧,是一個……高級咒靈。
“不,她不是逃走了。”沙樹搖頭,走上前去,在惠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唰”一下拉下了他校服的西裝外套。
“你幹什麽?!”沒能阻止,惠只來得及捂住領口,擋住了她還要進一步扯開襯衫的手,“你有沒有一點女生的自覺!”聲音略微高了些。
“你一個男生怎麽這麽龜毛啊,”沒好氣地說,沙樹扯住他右邊肩頭的襯衫,“你看。”
一個可怖的血手印,赫然出現。
在伏黑惠還震驚着的時候,沙樹又伸手去解他的襯衫扣子,可惜有一條領帶擋着,她扯了幾下也沒能扯開領帶。
“等等等等!”高聲叫道,“我自己來。”放低了聲音,伏黑惠帶着一點羞惱說,“你就不能轉過身去嗎。”
被咒靈标記過的衣服自然不能再穿着,萬一被詛咒的力量侵蝕就完蛋了。
有點手忙腳亂地解開領帶和衣扣,他剛把襯衫脫下,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呵斥:
“你們在做什麽!”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女廁所門口,“你,你們!”
糟糕,是老師。估計是被剛才的聲音引來的。
“你們……給我出來,把衣服穿好!”
在男老師還在猶豫進不進女廁的時候,沙樹當機立斷,抓起伏黑惠和那條白襯衫,從窗口一躍而下。
幸好兩人身材都還算嬌小,順利通過了窗戶。
中年男老師趕到窗邊的時候,只有兩個人狂奔而去的背影了。
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男老師眼球瞪出了眼眶——這裏可是三樓啊!
一股寒氣自腳下升起,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到的,是地磚縫隙裏,似乎在蠕動的血液……揉了揉眼睛,這景象又消失不見。
是最近開學太忙了嗎,怎麽都出現幻覺了。
剛才那兩個學生也是的吧,怎麽會有人三樓跳下去毫發無傷還能大步奔跑的呢,哈哈。
襯衫和外套都抓在手裏,伏黑惠現在上身只有一條被拉開的領帶,身形瘦削,看上去只有一層薄薄的肌肉,在初秋的天氣裏,顯得格外單薄,一陣秋風刮過,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件外套遞給了他,擡頭,沙樹自然地朝他笑着,沒有一絲尴尬,“你總不能不穿衣服吧?”
感謝一年級男女生之間相差不大的體型,伏黑惠順利套上了這件女款校服外套。
只不過耳尖幾乎燒了起來罷了。
“惠君,我剛剛看到……”“嗯。”
“詛咒已經蔓延到我身上了。”伏黑惠接口,“恐怕過不了多久,那東西就要來找我了。”
沒有什麽害怕的情緒,伏黑惠心裏擔心的只有該怎麽和津美紀說他不回去的理由。
畢竟,雖然那家夥是個有些多此一舉的善人,但他并沒有打算連累到她。
“惠君,是有家人的吧。”
略微一頓,他點了點頭,“她是個普通人。”
“那惠君要不要到我家來,”沙樹建議道,“我家在山裏,附近沒有別的人家,家裏也沒有什麽普通人。”
告訴了津美紀他今晚住到同學家,忽視了她打趣的話語直接挂掉電話。伏黑惠沒有拒絕這個提議的原因是——“今晚,她恐怕就要行動了。”單手按在他的右肩上,感受了一下其中的氣息,沙樹如是說。
一般來說咒靈不會離開它的誕生地,所以他們打算先回到沙樹的神社,休整一番後,晚上回到學校,等待花子的襲擊。
“歡迎回來,沙樹大人。”門口的三尾狐着實吓了伏黑惠一跳,“這是你的式神嗎?”冷靜下來後,他詢問道。
雖然很像一個人類,但那狐貍耳朵和三條毛茸茸的尾巴實在藏不住。
“妾身只是負責侍奉沙樹大人的一個小小妖狐罷了。”三尾狐自然地把早已準備好的襯衣和外套,“這是早年間在神社借宿的一位客人留下的,您請試一下是否合身。”
不得不說手機是一種很方便的工具。
伏黑惠接過襯衣,被三尾狐領到內間,“妾身告退。”
在等待的時候,沙樹已經和六條千景通完了電話,“就是這樣,現在我已經是浦見東中學的老大了。”她坐在桌子上,晃了晃腿,“以後見到不成器的家夥,揍完記得和我也說一聲。”
“一般來說不都是‘看在我的面上饒過他們’嗎,沙樹醬。”估計千景在和暴走族們飙車,沙樹能聽到引擎的轟鳴聲。
“我可不是那種發善心的人,而且巴不得他們吃點苦頭呢。”
“哈哈哈,因為那天他們攔住你的事?”
“美惠子姐姐和你說了啊。”繞着自己的頭發,沙樹撇嘴,“有一點那個原因吧。”
後面就是一些沒營養的日常交談,沙樹和千景敲定了他請客的日子(美惠子要求),就挂斷了電話。
“挺好看的嘛,惠君。”那客人留下的是一條黑色襯衣和白色的帽衫外套,伏黑惠看上去瘦得很,這條衣服套上去居然有些許緊身,透過薄薄的布料,居然能隐約看到一點肌肉的輪廓,不過或許是過于痩的緣故,沙樹總覺得自己不太能分辨他那是腹肌還是骨骼。
回想了一下,果然,是肌肉吧。
“我還是比較喜歡寬松一點的衣服……”有些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衣物下擺,伏黑惠沒有再抱怨。
“有的穿就不錯啦。”從桌子上一躍而下,沙樹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旁,“讓我看看,那個詛咒怎麽樣了。”
自從到了這裏後,沙樹已經開始有意識地替換自己詞庫裏的一些詞語,比如“妖怪”要改成“咒靈”,“靈力/妖力”要換做“咒力”……還有一些詞她還沒有接觸到過,就沿用以往的稱呼了。
“真是可怕的詛咒啊。”輔一接觸,邪惡的力量便傾瀉而出,陰冷到了骨子裏。
沙樹皺起了眉頭,“你不冷的嗎?”下意識地握住了冰涼的一只手。
無情抽回,伏黑惠面不改色,“反正只是因為詛咒,拔除掉就能恢複了。”
意思是,現在不管說不說都無所謂,因為沒用。
有點不爽,但沙樹卻沒辦法說什麽,畢竟是她的話,也會選擇這個最“合理”的做法。
“那我們早點去學校吧。”本來打算先吃飯的。
這麽說着,沙樹的耳朵卻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響動。
撥動三味線時,那絲線铮鳴的聲音,有時如潺潺流水,有時如溫柔春風,此刻卻化作奪命的厲鬼□□。
仿佛是一瞬間的事,伏黑惠和她身旁被拉上了奪命的絲線,層層疊疊,如同蜘蛛捕食獵物的網。
這只咒靈居然能脫離自己的誕生地!而且還進入了自帶結界的神社……雖然自家神社只是個空殼子,但不代表這裏就是咒靈可以随意活動的地方。
伏黑惠剛擡手,手背上就被割出一道血口子,鮮紅的血液争相湧出,仿佛咒靈對兩人的嘲弄。
之前在女廁所裏召喚式神的時候被看到,所以特意針對了嗎。
封住伏黑惠的雙手,就相當于砍去他一大半的實力。
凄冷的、哀怨的聲音一次次響起,“為什麽……為什麽……門打不開。”
“為什麽……沒有人來!”“啊啊啊——”
“我們來跳皮筋吧!”“來跳皮筋吧!”沒有人回答,那咒靈便自問自答起來,不過只會反反複複的幾句話。
伏黑惠擰緊了眉頭,現在的情況很不妙,他原本通知了五條悟,但和對方說的卻是在學校見面——
此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沙樹沒有被封住動作,此刻冷笑起來,“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一點?”
門外,三尾狐的身影不知何時消失不見,相應的——沙樹的身後,多出了三條如同烈焰燃燒般的火紅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