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顧燦是真心覺得自己這個提議不錯,沈榆不用擔心他會因為睡沙發而感冒,他也不用因為鸠占鵲巢連累得主人只能睡沙發而不安。
簡直是兩全其美。
然而事件中的另一位主人公似乎并不這麽覺得。
沈榆目光落在牆角的單人床上,垂着眼睫沒有說話。
空氣仿佛有一瞬間的凝滞。
顧燦看了他一會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可能、也許、大概……并不願意和他擠一擠。
盡管只是臨時的。
如果說過的話可以撤回,顧燦此刻估計已經把撤回鍵按爛了。然而人生并不存在撤回選項,他只能維持着鎮定,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雖然心底還是會有一些失落。
沈榆願意在雨夜冒雨來找他,願意帶他回家,願意讓出浴室給他洗澡,願意讓他穿自己的衣服,甚至願意幫他煮姜湯提醒他不要感冒。
這一切都給了顧燦一種錯覺,錯誤地覺得,他們已經是很熟悉的朋友了。
但實際上,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還不過一個星期。他們真正的相處時間加起來不到半天,說過的話不超過一百句,對彼此的了解只限于名字。
也許在沈榆的認知裏,他們還只是陌生人。
是他太想當然了。
顧燦慢慢松開手,“不好意思,是我太莽撞了,不然……”
沒等他說完,身邊的人忽然開口,“可以。”
顧燦:“?”
沈榆将手上的東西放下,擡手指了指床鋪貼牆的一側,“你睡裏面。”
怎麽突然又可以了?
顧燦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點了點頭,“好。”
一直到關了燈,兩人并排在床上躺下,顧燦都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不明白沈榆是為什麽突然改了決定。
房間裏很黑,只有接近窗戶的位置從窗簾下擺透出些微弱的光。外面的雨還在下,啪嗒啪嗒打在玻璃上,偶有幾聲悶雷,也因為距離偏遠而顯得朦胧。
按常理說,這應該是個極為助眠的場景,但顧燦卻出奇的有些睡不着。
大概是因為睡前喝了碗湯的緣故,已經十二點了,他的睡意也并不濃郁,幹脆睜開眼睛,躺在床上漫無目的地瞎想。
沈榆家的單人床是标準的一米二,兩個半大男生并排躺下來,中間便沒剩多少空隙,甚至能隔着空氣感受到幾厘米外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
也可能是因為這個,顧燦一直沒控制住在想跟沈榆有關的事情。即使開始不是他,也會在繞了一個大圈之後落回到對方身上。
對了……
顧燦猛地想起來,他還沒找人去查貼子裏那幾個人的ip,下午讓許立洲打了個岔,他居然把這件事情忘了。
顧燦條件反射就想去摸手機,手擡了一半又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在別人家裏,手機更是放在床頭充電,并不在他枕邊。
想拿手機,就勢必要越過身邊躺着的人。況且大晚上的,屏幕的亮光也可能會影響到對方。
左右不急在這一時,顧燦短暫思考一瞬,還是放棄了現在去拿手機的想法。他正準備把手放下,就看到櫃子上的手機屏幕忽得亮起。
有電話打進來。
顧燦:“……”
因為調了靜音模式,手機并沒有震動,也沒有響,屏幕也亮得很暗。但是在黑暗的房間裏,那點亮光也足夠惹眼。
怕把身邊的人弄醒,顧燦幾乎是第一時間坐了起來,想把手機拿過來盡快挂掉。
然而身邊的人比他更快……沈榆微微起身,将發亮的屏幕倒扣過去。
兩人同時愣了一下,動作頓住。
顧燦:“你也沒睡着?”
沈榆:“……嗯。”
顧燦:“那你?”
沈榆坐起來,拔掉充電線口把手機遞給他,“我以為你已經睡了,怕吵到你休息。”
跟他一樣。
顧燦莫名有些高興,還想再說兩句,沈榆提醒他道:“你先接電話吧。”
電話是林橙打來的,問他怎麽這個點還沒回家。顧燦簡單解釋了一下,說自己不小心淋了雨,目前在朋友家借住。
說朋友兩個字的時候,顧燦下意識看了一眼沈榆的方向。
房間很黑,他看不清沈榆的表情,只依稀能感覺到對方似乎也轉頭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挂完電話,沒了屏幕的那點光亮,房間很快重歸黑暗。
兩人重新躺下,顧燦翻了個身,側躺着,正對沈榆的方向。他在黑暗中描摹對方的輪廓,忽然想确定一件事情。
“沈榆。”
顧燦叫他的名字,“我剛在電話裏跟我哥說,你是我的朋友。”
沈榆沒說話,好一會兒才輕輕“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那你呢。”
顧燦鼓起勇氣接着問,“在你這裏,我是你的朋友嗎?”
沈榆道:“是。”
他這次答得很快,只是表述上做了一些更改,“你是我最親近的……朋友。”
顧燦覺得很高興,因為那個最,也因為那個親近。他唇角不自覺上翹,情不自禁去拉沈榆的手,語氣裏是藏不住的雀躍,“你能這麽說,我很開心。”
沈榆“嗯”了一聲,沒拒絕他的親近,“睡覺吧。”
“好。”顧燦拉着他的手晃了一下,“晚安。”
沈榆輕聲道:“晚安。”
也許是這句晚安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時間太晚,顧燦這次閉眼後沒多久就有了困意,很快就沉沉睡着,呼吸變得平穩。
沈榆卻沒有睡。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輕輕掙動了一下被顧燦拉着的左手。
沒有回應。
一直到他完全将手抽出來,甚至反握回去,對方都沒有任何回應,甚至呼吸起伏都沒有變化。
沈榆終于确定,顧燦這次是真的睡着了。他微微側身,目光落在顧燦的方向。
不同于顧燦只能憑想象描摹,沈榆的夜視能力要更好一點,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輪廓。但他對顧燦的熟悉程度,幾乎已經到了只憑輪廓就能完全具象化的地步。
沈榆不止一次在夢中見過顧燦。
最早的一次,似乎是他十三歲的時候。
那時養母已經跑了有一年多,養父無事可做,便終日酗酒,沉溺于棋牌室。他那天喝的格外多,也輸得格外慘。
沈榆打完工回到家時,男人正在翻箱倒櫃地找錢,看沈榆回來,幹脆錢也不找了,直接來跟他要。
那不是沈榆第一次反抗,卻是被男人打得最慘的一次,慘到沈榆幾乎以為自己會死。
半夢半醒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離開了身體,去到了另一個地方。他漂浮在半空,低頭看下面的場景。
那是一處禮堂,臺下的人衣着華貴,談話間輕聲細語,舉手投足間無一不透露着優雅矜貴。
他們在聽臺上的人演奏。
沈榆擡頭,看到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
男生坐在高高的鋼琴凳上,脊背挺得筆直,帶着幾分嬰兒肥的面龐稚氣未脫,眼睛很大,清澈而透亮,抿起的唇角顯出幾分嚴肅和認真,姿态卻從容。
琴聲在他指下如流水般傾淌,一曲結束,男生離開鋼琴,到臺前行禮致謝。他在如潮的掌聲中直起身,唇角微彎,朝臺下的人露出笑容。
卻刻在了沈榆心底。
在那之後,他又斷斷續續地夢到過那個男生很多次,有時是禮堂,有時是學校,有時是家裏,有時又是別的什麽地方。夢裏的其他元素都被模糊,只有男生一個人是清晰的。
随着他年歲漸長,夢裏的男生也逐漸長大。他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參與對方的生活,卻不知在何時開始變得不滿足。
他想要找到他。
夢裏的條件不甚清晰,沈榆只大概能從一些觀察到的細節知曉男生的家境條件應該不錯。
他試過很多辦法,包括但不限于到海城最貴的私立學校上學,試着融入那些富二代的圈子,到一些可能會遇見對方的地方工作。
沈榆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他只想找到他夢裏的人。但他試了很久都是徒勞無功,甚至開始懷疑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顧燦就是在這個時間出現的。
那天發現自己發燒後,沈榆本來打算請假,電話撥出後卻驀地一陣心悸,手滑按了挂斷。他最終沒有選擇繼續打電話請假,而是去工作。
也是因為這個選擇,他見到了顧燦。
看到對方出現時,沈榆幾乎以為自己又在做夢,直到他聽到旁邊有人喊一個陌生的名字。
“顧燦。”
随着顧燦回頭,沈榆終于确定,他不是在做夢。
原來他叫顧燦。
沈榆這般想着,收回目光,手指無意識地磨挲着玻璃瓶壁。
随後的一切像夢一樣,不用他去想怎麽接近對方,顧燦就在主動接近他。
甚至沈榆還猜測過顧燦會不會是有過和他一樣的經歷,然而并非如此。
只是第三次見面,沈榆就很快發現,比起他強烈到近乎病态的執念,顧燦就像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對他好,就真的只是對他好而已。
“我不是只想和你做朋友。”
沈榆在黑暗中輕聲道。
那天推開顧燦大概是他唯一的理性,但同時,他又給自己留了退路。在去申請離職之前,沈榆頭一次在員工通訊錄上寫下了自己的地址。
如果顧燦就此放棄,他便不再去打擾對方。但如果顧燦選擇來找他……
沈榆眸色漸深,伸手将人攬進懷裏,撥開他額間的碎發,在他額間輕輕落下一吻,“我的阿燦。”
“你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病嬌攻病嬌攻病嬌攻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