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秀才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朱偉正面前，雙手微抖着拿起他的答卷，一眼看下去，不時的點點頭，臉上滿意的笑容越來越大。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放下，他又繼續走到了陸宴面前。
他先是看了陸宴一眼，語重心長的說道：“這讀書最忌諱的就是急功近利，娃娃你還小可不能為了贏就放棄了那許多時間啊。”
陸宴看着他，并未答話，這顯然讓老秀才有點不高興，他随意的一手拿起放在桌子上，上面滿是字跡的紙，不甚在意的一撇，就準備将紙放下，要将紙放下的動作進行到一半，猛的又拿起來湊近看了又看。
看了許久，都不曾說話，那眼睛好像已經不能離開了一樣。
陸顏笑心中已經知曉是怎麽回事了，可旁邊的人不知，都開始着急了。
“秀才公，這誰贏了，你倒是說啊，難不成你這是要幫那輸了的人不成？”陸牛媳婦撇了眼陸顏笑，幸災樂禍的催促道。
“這，這不可能啊！”老秀才喃喃自語道，許多人只知道《玉田墨》除了通用的上部分，還有下部分，可這下部分的內容卻很少有人知道，據說只有那身份尊貴之人才能有幸學習，他也是以前偶爾聽一貴人提點過一些，沒想到現在竟然有人将它寫了出來。
他看着陸宴，沉默了許久，眼中都開始冒光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沒想到這小地方竟也有可以寫出下部分的人。
“咳咳，這次是陸宴小子贏了。”老秀才終于開口了。
“什麽？怎麽可能？”朱偉正和裏正同時不可置信的說道。旁邊的村民也沒有一個人相信，都以為是自己沒有聽清楚。
“秀才公您不是看錯了吧？”
“老頭子我雖說老了，可也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既然你們不信，那就自己看看吧。”
兩張紙被放在了一起，衆人都圍了過來，雖然他們大多數人都是大字不認一個，可一個寫的多，字又好看，一個寫的少，字沒有另外一個好看，這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下所有人都驚呆了，紛紛開始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越來越多的目光注視在陸宴身上，陸宴一手拉着陸顏笑的衣角，目光直視着衆人。
朱偉正不相信的拿着陸宴的文章看了又看，嘴裏喃喃的說着不可能。
“朱裏正，看來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就像你說的孩子之間的話，我們也就不會讓真做，不過……”她看了看裏正兒媳：“這大人卻不能就這樣算了，希望她可以對我弟賠禮道歉。”
自己最寶貝的孫子竟然在讀書這件事上輸給了一個小孩子，裏正臉上也沒光，瞪了兒媳一眼，沉聲道：“還不快過來道歉？”
裏正兒媳顯然很怕裏正，聽到聲音，不由控制的抖了一下，臉上雖有不甘卻也走了過來，向陸宴道了歉。
“我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陸宴扯了扯陸顏笑的衣服，低聲說道。
“好，我們回家。”
陸顏笑将他的小手牽進手中，軟軟的。
身後所有人還在驚訝陸宴竟然比最會讀書的朱偉正還厲害，陸顏笑和陸宴已經回了家。
回了家，陸顏笑高興的捏了捏陸宴的小臉，不顧他紅着臉的反抗，誇獎道：“我們家阿宴真棒啊，你怎麽這麽棒，嗯？”
陸顏笑從來沒這麽說過話，陸宴一下子都忘記反抗了，楞楞的看着她，都沒有發現他肉肉的小臉已經被她揉捏的白裏透紅了。
陸顏笑第一次覺得孩子也挺可愛的，尤其是陸宴，不僅不會添麻煩，有時好像比她還能幹，現在她都想不清楚到底是他依靠她，還是她更加依賴他。
或許是她依賴他多一些吧。
“王大嬸，您過來了呀，快進來。”
平時王大嬸過來時都挺爽利的，不知今天是怎麽回事，陸顏笑從屋內就看到她在外面躊躇了許久也不見進來。
看到陸顏笑她臉上露出笑容，這才走了進來。
“顏笑丫頭，你這是在做什麽？哎呦，你這手可真巧啊！”
進屋看到陸顏笑手裏用木頭刻的小老虎，王大花驚嘆道。
除了顏色不同，這小老虎看起來活靈活現的，就跟要活過來一樣。
陸顏笑将手中的東西放下，倒了一杯水給她。
“不知王大嬸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這不是……”
王大花看起來有點難以啓齒，陸顏笑也不催促。
“這不是，我過來就是想問問，能不能讓陸宴平時裏教教我家春水讀書？”王大花知道讀書好，可她家裏所有的積蓄都讓大兒子以前讀書時花光了，現在想讓小兒子也認識幾個字，可給先生的束脩錢卻不夠。
“這……王大嬸，這我也做不得主，要不您問問阿宴？”
“哎，好。”
等陸宴從外面回來，王大嬸問了他，沒想到陸宴竟然答應了，陸顏笑本以為他不會願意呢。
見陸宴答應了，王大嬸腳步輕快滿臉笑容的道別離開了。
雖然陸顏笑疑惑，不過既然是陸宴的決定，她也沒有問陸宴原因。
陸宴原本還想着要是她問，應該怎麽回答，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問，他眼睛在屋裏到處亂轉，忽然被陸顏笑做出來的小老虎吸引住了，視線許久不曾從上面離開。
他的反應都被陸顏笑看了去：“喜歡嗎？”
“喜歡。”陸宴脫口而出。話音剛落，忙将目光從小老虎上面移開，擡頭看了一眼陸顏笑，眼中有隐隐的期待，卻也再不說什麽。
陸顏笑“哦。”了一聲，就轉身去做其他事情了。
她在期間偷偷的看了看陸宴，在他以為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臉上并沒有多少失望，只是歡喜好像也少了一些，眼中的光有點暗淡了下來。
好像從她來到這裏，就從來沒有見過陸宴對什麽表現過喜歡，也從沒有向她要過什麽，乖的不像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
想到這兒，她原本正在偷笑的心裏一酸，手下幹活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心疼了呢。
次日一早，陸顏笑起床，像以往的每個清晨一樣，陸宴早就不見了，但是卻沒在院子裏見到他，陸顏笑找了一圈，在後山的小山頂上找到了他，遠遠的就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小小的一團縮在山頂上，身邊也沒有小狗腿的跟着，一陣涼風吹來，陸顏笑清楚的看到他縮了下身子，小小的雙臂抱住了自己，嘴裏不停在叫着什麽。
他看的方向是京都。
以前陸春水跟他說過，從這裏看過去很遠的地方就是京都，那是每個人都向往的地方。
陸顏笑沒有靠近他，也終于看清楚他在叫什麽了。
“娘。”
他的小手不時的在臉上擦着。陸顏笑知道，他在哭。
太陽慢慢的升起來了，陸顏笑看了他許久，最終還是悄悄的離開了。
陸宴在山上一呆就是一天，太陽快落山時才想起來他沒有告訴陸顏笑他去了哪裏，想到上次她生氣着急的樣子，他急忙站起來，坐的太久站起來的瞬間又跌倒在地，他忙再次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粘上的塵土，扯了扯衣服，向山下跑去。
進了屋，裏面靜悄悄的，不見陸顏笑的身影，不知為何陸宴感覺自己眼眶熱乎乎的，又有了流淚的沖動，心中難過還有小小的失望，他低下頭慢慢渡步到屋內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今日是他的生辰，可沒人再記得了。
屋裏的光一點一點暗了下來，陸顏笑還未回來。
忽然院子外面傳來一聲聲的貓叫，陸宴快速的站了起來就往外沖。
原來是小狗腿上到樹上被樹枝卡住了，陸顏笑并沒有回來。
“你可真笨。”陸宴上手将可憐兮兮的它解救了下來。抱着它向房內走。
“嗯……”剛剛還一室黑暗的房裏，現在竟然從窗戶中透出了微弱的光。陸宴怔在了原地，心中隐約期待，腳步開始加快。
他走到門邊，輕輕推開門，橙黃色的光讓裏面溫暖極了，只見陸顏笑手裏拿着一個精致的木盒，看着他笑，桌子上點着好幾根蠟燭，中間放着一個他從沒有見過的東西。
“阿宴，生辰快樂。”
陸顏笑已經走到了他面前，将手裏的盒子遞到他面前，見他只是盯着自己也不說話，她也不着急，就一直舉着。
“怎麽哭了？乖，不哭了啊。”
陸宴剛還溫熱的眼眶，這下子終于忍不住從裏面掉出了眼淚，好像打開了某個不知名的開關一樣，他撲上去緊緊的抱住陸顏笑，無聲的流淚。
陸顏被吓到了，着急的幫他擦着眼淚，嘴裏不停哄着他。
在她的輕哄中，陸宴将眼淚憋了回去，放開抓着她的手，從她手中将木盒拿了過來，蓋子慢慢被打開，裏面躺着的就是他昨日看到了小老虎。
原來這個是給他的。
“你的生辰禮物，喜歡嗎？跟你一樣是一個小老虎。”
“喜歡。”陸宴将小老虎拿在手裏，愛不釋手的看了又看。
他就是屬虎的。
看他是真的喜歡，陸顏笑心中也開心：“過來，我們吃生辰蛋糕了。”
“蛋糕？”陸宴從沒聽過有這個名字的糕點。
“對啊，快過來。”這蛋糕可是她花了一天時間做成的，雖然有點醜，不過陸宴應該看不出來。
陸宴跟着走了過來，眼睛亮亮的看着桌子上盤子一般大小的糕點。忽然手中被陸顏笑塞了一把刀。
“給你切。”
陸宴點頭，拿起刀就準備切下去。
“停。”陸顏笑急忙叫道，“先許願。”
陸宴：“許願？”
“嗯。要說出來，這樣才會成真。”陸顏笑點頭偷笑，故意捉弄他。
“可是……”可是她在這裏讓他怎麽開口？陸宴看着她：“你能先出去嗎。”
“好。”沒想到他這麽好騙，陸顏笑答應着走出去關上了門。
她靠在外面的牆上，本沒想偷聽，只是房子的隔音實在太差，裏面陸宴的聲音很清楚的傳了出來。
“我希望她可以永遠不離開我，不要丢下我。”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說的很認真，明明話中沒有出現人名，陸顏笑卻有感覺，他說的那個人就是她。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很圓，陸顏笑擡頭看着它，心中是快要溢出來的暖意和對陸宴的心疼，直到房門被打開，陸宴走了出來。
陸宴：“我許完願了，你…你可以進來了。”
陸顏笑：“走吧，去吃蛋糕了。”
坐在桌子旁，陸宴手中端着蛋糕正在吃，忽然臉上一涼，他茫然的擡頭看過去，陸顏笑将自己手中的蛋糕抹在了他的臉上。
“哈哈哈哈……”陸顏笑被他萌的大笑。
陸宴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将糕點抹到自己臉上，不過見她笑的開心，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着他的笑容，陸顏笑慢慢的停止了笑聲，手伸過去捏了捏他的臉蛋：“阿宴，我不會離開你的。”直到你成家立業那天。
過了幾天，陸春水就開始跟着陸宴學習了，在門口的大樹下，陸顏笑做了兩張桌子，做了一個簡易的黑板。兩個孩子一個教一個學，倒是挺像一回事兒的。
這幾日陸顏笑最喜歡做的除了木工就是坐在門口看陸宴繃着臉教書，他是越看越覺得可愛。
陸宴愛護的拿着手中的書，這是陸顏笑買給他的。
王大嬸時不時的也過來，每次過來都會拿一些吃食，陸顏笑知道她這是覺得讓陸宴白教陸春水覺得不好意思，她客氣了幾次，見王大嬸跟聽不見一樣，下次過來照樣拿，她也就放棄了勸說。
“顏笑丫頭，你看你這木工活做的這樣好，正好過幾日就是縣令母親的壽辰，你也知道我那大兒就在縣衙當差，聽說現在縣令為了他母親的壽辰正在到處尋找特別的壽禮呢，你做一個出來，讓他帶給縣令看，你看怎麽樣？”
陸顏笑對自己的手藝是很自信的，聽王大嬸這麽說，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她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幾天她開始争分奪秒的做壽禮，終于在壽辰前一天做成了。
兩個機靈可愛的童子手中拿着一顆壽桃，壽桃上刻着一個壽字，那童男童女被刻的仿佛下一刻就能開口說話了一樣。雖然看起來中規中矩，确實老人最喜歡的。
當陸顏笑将壽禮交給王大嬸時，她驚的都不知道說什麽了，只是一個勁的說好。
“阿宴，等會兒我要去前山，你呆在家裏等我回來。”
前山比起後山深了許多，陸宴本不太放心，想跟着去，可陸清水還等着呢，只好答應道：“我會的，你要快點回來。”
“好。”陸顏笑摸了摸他的頭，轉身拿着工具離開了，她想去山裏找找一些好木料。
前山很大，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裏，一路上都是荊刺，讓她走的非常慢。
走了好久好久，那是？不遠處白的發光的樹引起了她的注意，陸顏笑心中一陣激動，荊棘已經阻擋不住她的步伐了，她飛快的奔了過去。
原來是一顆上好的白玉樹，這種樹最大也只能長到男子胳膊一般粗，白的發光，看起來就跟上好的玉石一樣漂亮。
仿佛看到了銀子嘩啦啦流向自己的樣子，陸顏笑快速的從後背将工具拿下來開始砍樹。
她砍的很小心，生怕破壞了它，砍了許久，終于砍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将樹抗在肩膀上，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她也該回家了。
快到山底時，總感覺有人在跟着她，陸顏笑不敢往身後看，腳下加快了腳步。
“撕——”
“啊。”陸顏笑大叫一聲，小腿一疼，一條綠色的小蛇從她腳面上竄了過去。
村子就在眼前，身後已經沒有了人的聲音，陸顏笑忙丢下肩膀上的樹，蹲下來看向自己的小腿，只是一瞬間，小腿已經慢慢的腫了起來。
不知道這蛇有沒有毒，陸顏笑心中擔心夾雜着害怕，她已經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好像并不怎麽懼怕死亡，這一刻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陸宴，要是要是她有什麽……他該怎麽辦？
她想跳着回家，可就怕這蛇有毒，她動的越嚴重，毒素會擴散的越快。
怎麽辦，她得想一個辦法。
忽然，有腳步聲走近，這邊雜草太深，陸顏笑坐在雜草中看不清楚來人。腳步越來越近，終于到了她身邊。
是陸宴，他偷偷上山了。
“你，你這是怎麽了？”陸宴一眼就看到了她腫的比大腿還粗的小腿，語氣顫抖撲過來，眼睛盯着腫大的地方問道。
“阿宴，我沒事兒，只是受了一點小傷，你叫王大嬸她們過來幫幫我。”
陸宴害怕的手都在發抖，站起來就向山下跑。
“阿宴，你走錯了，是這邊。”
他太緊張，已經辨別不了方向了。
陸顏笑被村裏人擡回了家，蛇是有毒，可也不是致命的毒，只是被這種蛇咬了以後會不停的腫大，要是不及時救治，雖然不危及生命，卻也會行動不便。
第二日一早，陸顏笑睜開眼，房子只有王大嬸在，昨晚一直陪在她身邊不願意離去的陸宴不知道去了哪裏。
“顏笑丫頭你醒了啊，是不是在找阿宴？他呀一大早就出去了，也沒說是去哪裏。”
聞言陸顏笑心中擔心，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見陸宴回來了。
他吃力的用草繩拉着白玉樹，旁邊不僅跟着小狗腿，還有一小姑娘
陸顏笑沒想到他竟然是去拖樹了“阿宴，你過來。”
陸宴丢下樹走到了陸顏笑旁邊，肩膀上的衣服被陸顏笑一把扯開了，看着他肩膀上青青紫紫的傷，陸顏笑心疼壞了。
“我，我沒事的。”
沒事，這怎麽能叫沒事呢。
“肯定很疼吧？”
“不疼。”陸宴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