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徐尤從前做過很多關于孟淮宇的夢，可是夢裏的孟淮宇好像在急匆匆趕路，自己明明一直努力在追，卻始終不能抓住他。
現在這個帶着帽子的男人站在不遠處，好友寒暄般對自己說:“徐尤，好久不見。”
不，不應該是這樣，孟淮宇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也不可能再來見自己這個可恥的“逃犯”。
所以，這只是一個新的夢境。
孟淮宇摘下帽子，從鏡中觀察着癡癡望着自己的徐尤。
徐尤變了很多，以前穿着校服陪自己打籃球的少年不見了，可是他見到自己後的恍惚神色還帶着年少時的影子，就像……
就像還是十七歲的徐尤午間睡醒把頭從課桌上擡起來，看見同桌變成了自己時，那種毫無預兆，不清楚狀況的恍惚。
他記得自己那時說:“徐尤，認識我吧？五班孟淮宇！”
然後徐尤站起來輕蔑一笑，轉動着随手拿起來的筆說:“你以為你是大明星啊，誰他媽認識你。”
他說完一腳把孟淮宇的課桌踹離自己的桌子，挑釁一般宣示主權“你離我遠點兒啊，我這人毛病多，不喜歡別人挨着我坐。”
……
孟淮宇從回憶中醒來時，徐尤還是和剛才一樣的動作站在原地望着自己。
他看到徐尤嘴唇輕輕動了幾下，仔細一聽才發現徐尤在呓語:“不要醒，如果是夢，永遠都不要醒……”
滿腔的奇異柔情又一次妄圖沖垮孟淮宇的理智，他克制自己，慢慢擰開了水龍頭。
流水的聲音讓兩個人一齊恢複了思考能力。
徐尤終于鼓起勇氣往前走了幾步，可是就在伸手就能碰到孟淮宇的距離，他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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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淮宇？”他還是忍不住出口确定道。
孟淮宇點了點頭，對比徐尤的失魂落魄，他顯得過分鎮定，他勾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恭維道:“徐大導演的新電影上映，作為老朋友怎麽能不來捧場呢。”
他沒有提《負重旅行》，那些熟悉的場景好像跟孟淮宇沒有任何關系，他不過是看了一場電影，消遣了短暫的時光。
徐尤有好多話想問，可是在孟淮宇冷靜，不，是冷漠的目光中，他指尖發涼，喜悅和痛苦交織在一起，唯有沉默能勉強抵抗這些不斷膨脹的情感。
“這麽長時間沒見，也不問問我的情況嗎？”孟淮宇開玩笑似得說。
徐尤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揪住孟淮宇的話尾鹦鹉學舌一樣問道:“這麽長時間沒見，你怎麽樣？”
孟淮宇聽到他真的這麽問了，很想跟他說說這十幾年的故事和心事，可是他到底不是沉不住氣的少年了。
所以孟淮宇還是用那副跟不熟悉的人寒暄的語氣說道:“普通人的瑣碎生活而已，外面還有你不少朋友吧，先忙吧。”
徐尤以為他還會再加一句“咱們再聯系”，雖然也是空話，可他竟連這樣的一句空話都不願意說。
徐尤進入社會已經很久了，他大學畢業的時候，最看重他的老師曾跟他說:“徐尤，你聽過父母的話，老師的話，學校的話，現在該去聽社會的話了，社會才真的能讓你長大。”
果然進入社會後，好像是一夕之間，徐尤就學會了用不同的态度去面對不同的人，圓滑世故，待人周到。
可是面對一直在刻意保持距離的孟淮宇，他進退兩難，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裝作老友寒暄。
直到孟淮宇真的從他身邊走了過去，連一句再見都不說，就準備打開門出去了。
突然的，再也不能見到他的恐懼籠罩住了徐尤，孟淮宇或許是确實不準備再見他了。
不，不能這樣！
徐尤一把拽住孟淮宇，啪的一聲重重推上了門。
孟淮宇也不說話，他等着徐尤表态。
“孟淮宇，算我錯了！”什麽叫算我錯了，說完這句話，徐尤不由自主放開了孟淮宇，可是不過一瞬間，他又更緊的拽住了他。
孟淮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徐尤，你始終在為自己開脫，道歉也是，電影也是！”
徐尤無法反駁，他似乎還有話想說，可孟淮宇搖搖頭，阻止了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要是今天你敢出去告訴別人，那個電影講的是你的故事”，孟淮宇沒有說“我們的故事”，他又一次把自己排除在外“那你才算長大了，我們或許才能坐下來聊聊。”
徐尤望着孟淮宇，好像試圖理解他的意思，過了好大一會兒，他偏過了頭，顯然是拒絕了孟淮宇的提議。
孟淮宇暗自苦笑，他就知道是這種結果，徐尤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了。
“徐尤，從前我愛你是義無反顧的，你信不信？”孟淮宇靠近徐尤，終于從冷漠的面具之下洩露出幾分溫柔，他努力掩飾着這份溫柔，可還是沒忍住伸手碰了碰徐尤的後頸。
“可是為什麽你愛我永遠都有所保留？”孟淮宇收回手“我以前覺得好不公平啊，後來想明白了，其實這也沒什麽，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變，你到底怕什麽？”
徐尤後退一步，明明孟淮宇沒有再靠過來，他卻覺得自己被逼到了角落，快喘不過氣了，可就算這樣，他也沒有放開孟淮宇。
“徐尤，讓我走吧，咱們都是成年人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孟淮宇問他怕什麽，徐尤不能告訴他，自己怕的太多了，他最怕孟淮宇并沒有他自己想象中那麽義無反顧。
徐尤是想放開孟淮宇的，可是他心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別讓他走。
徐尤試圖說出幾句辯解幾句，可他一張嘴甚至感覺到了自己嘴唇冰涼，喉嚨幹澀，到頭來他只說了一句最無力的懇求:“別走，孟淮宇，不要走！”
“不走？你預備怎麽樣？”孟淮宇的目光冷漠溫和，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徐尤用盡全力抓着他，醉酒一般昏昏沉沉的感覺之下，他說了一句讓孟淮宇都有些吃驚的話:“跟我回家。”
“跟你回家？徐尤，你明白你這句話的意思嗎？”孟淮宇用深沉目光注視着徐尤。
徐尤雖然點了點頭，可他明顯沒有聽明白孟淮宇的意思。
“如果我說，我要睡你呢？你還想帶我回家嗎？”孟淮宇故意羞辱他。
徐尤又點了點頭，這回他聽明白了，可是他不能放手，一放手，孟淮宇就徹底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