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樓唯沒想到會接到穆嘉辰的電話,自從他簽約天琪娛樂後,兩個人幾乎是斷了聯系。
穆嘉辰似乎只是想跟他寒暄幾句,開口的幾句話客套又生疏,樓唯耐心的聽他講劇組的無聊事,過了好幾分鐘,穆嘉辰才停下沒頭沒尾的唠叨,電話裏突然安靜下來,樓唯覺得自己是瘋了,在這份令人窒息的安靜中恍惚聽見了穆嘉辰的呼吸,就像兩人之前拍戲時穆嘉辰跟他躺在一個帳篷裏時他聽到的那樣,可是怎麽可能呢?
樓唯終于開口了:“你還好吧,怎麽不說話了?”
他想問的明明不是這些,可言語蒼白讓人無奈。
“樓唯,一起去喝酒吧!”穆嘉辰的聲音忽遠忽近,像假的似得。
“什麽?”樓唯的耳朵更緊的貼在手機上“喝酒,你……不太方便吧?”
“……嗯”穆嘉辰過了很久才又說話,這回聲音清楚了,甚至有些虛假的歡愉在裏面“我開玩笑的。”
樓唯握着手機站在窗前,這是沒有風的夏夜,城市燈火輝煌,就像怪物磕了/藥似得,支撐起龐大又讓人眼花缭亂的歡樂,他忍不住說:
“……兄弟,高興點兒!”
穆嘉辰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站在窗前,他看到自己唇邊慢慢出現了一個久違的弧度。
穆嘉辰把手放到窗戶上擋住了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臉,他終于不能再強撐高興,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說:“樓唯,我想給你看喝了劇本。”
母親去世後,唐晴幫忙整理遺物時發現了她手寫的《姐姐》原稿,穆嘉辰一直把這份原稿留在身邊鼓勵自己。
被周珺琪叫去談話後,那種希望渺茫卻被人揪住腦袋釘在原地的感覺日日夜夜折磨着穆嘉辰,他還沒從這折磨裏回過神來,竟然就下意識跟樓唯通了電話。
樓唯于他而言确實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他們一起拍戲,像照鏡子似得不斷用自身的表演激發對方的表演潛能,
是樓唯讓他切切實實觸摸到了表演的快樂,樓唯這一年很少參加活動,他專心的在學校學習,穆嘉辰有時候會假裝樓唯是另一個自己,當他替自己體驗了大學生活。
《姐姐》是穆嘉辰母親的遺作,樓唯之前并不知道,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穆嘉辰為什麽明知道周珺琪開的條件苛刻,還堅持簽入她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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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劇本,樓唯想起自己曾經跟穆嘉辰來過一個玩笑,那時候穆嘉辰說必須要演《姐姐》,看他态度堅決,樓唯說:“她不讓你演,我就轉系去學導演,咱們自己拍!”
這一夜樓唯在書桌旁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向學校遞交了轉系申請。
轉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學校要求樓唯通過導演系的入系考試,樓唯又開始沒日沒夜的學習,同宿舍的人之前一直以為他說轉系是開玩笑,沒想到樓唯還真開始早起晚歸,準備考試,每次問他原因,樓唯自己好像也很困惑,總是眉頭一皺陷入沉思。
……
施景桐出事前給徐尤打了個電話,她語氣平靜,像睡不着聊天消磨時間似得,居然回憶起他們高中的事情。
“徐尤,那部《負重旅行》我看了好多遍,總是前面笑,後面哭,有時候看着看着就像回到了十幾歲,那時候可真好啊。”
“徐尤,你和孟淮宇浪費了這麽多年,應該珍惜對方,應該好好在一起的。”
“徐尤,我啊,其實也在‘負重旅行’呢!”
徐尤聽她說了很多,以為施景桐只是心情欠佳才找他傾訴,直到收到警察局的電話詢問死者生前跟他的通話內容時,徐尤才知道施景桐給自己打電話時已經割腕了。
她赤身裸體躺在浴缸裏,脖子上系着一條緞帶,坦蕩蕩毫無愧色的迎接着衆人的凝視,就像養在魚缸裏裏的一尾美人魚,徐尤耳邊又響起從前無數次聽到的,她凄涼又野蠻的笑聲。
陳煦哆哆嗦嗦不敢走近她,徐尤盯着這個男人,始終不明白施景桐為什麽會愛上這麽一個不值得愛的人。
徐尤以為孟淮宇這次一定會揪住陳煦把他打個半死,可是孟淮宇竟然出奇的平靜,他們在警局坐了一夜,淩晨一起開車回去時,孟淮宇忍着悲痛說:
“我早就知道小桐會走這條路,她生性驕傲,為了陳煦做了太多讓自己惡心的事,這回……終于解脫了。”
徐尤裹緊衣服,疲憊的望着窗外,十幾年前那個笑聲像鈴铛的天真小女孩終于被愛吞噬了。
自己呢,自己的所做所為是不是跟陳煦一樣,而孟淮宇就是施景桐,他說過的,他們在愛情裏都是吃虧的人。
他是不是也吞噬着孟淮宇的生命?
“孟淮宇,小桐為什麽要在脖子上系絲帶?”徐尤想問的明明是小桐為什麽選擇死,我是不是也讓你那麽絕望,可話一出口卻又變了。
孟淮宇眼眶紅了,他握着方向盤的手輕抖着,他略帶鼻音開口說:
“我初回國時,一直是小桐在陪着我,她有時候喝醉會講小時候的事。”
“她說,小時候她爸爸教她游泳的時候不僅要為她準備游泳圈,還準備一條絲帶把他們兩個人的手腕綁在一起,她爸爸說,怕她變成魚游的太遠,找不到回家的路。”
“小桐她是怕自己回不了家啊。”
徐尤把手肘撐在車窗上,慢慢用手掌捂住了眼睛。
徐尤怕娛樂記者亂寫,跟施景桐一向不太親密,所以這麽多年也沒有關心過她,直到孟淮宇回來,他們才又有了聯系,可她最後一個電話竟然會打給自己,還像十幾歲那樣囑咐自己珍惜跟孟淮宇的感情。
在娛樂圈待的太久,看過太多惡心的事,徐尤懷疑自己已經變成冷血動物了。為什麽在電話裏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說呢!
他感覺到自己捂住的那只手在抖,溫濕的眼淚終于從臉上滑倒了手掌中。
如果死的是孟淮宇……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徐尤想起這些年的痛苦和愧疚,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像暴風雪一樣迅猛的打過來,一下就把他從頭到腳蓋的嚴嚴實實,徐尤放下手,猛得轉身去看孟淮宇。
這是活着的孟淮宇,少年的他終于和現在重疊在一起,他從十七歲走來,懷揣着不可撼動的決心。
徐尤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一個很多年來不敢做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