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憑借着家門口的監視錄像,路承然成功翻案,至于宋媛究竟有沒有惡意誣陷,網上還沒有定論,在一片讨論熱潮中,兩個人的關注度被推到了從未有過的頂點。

期間也有零星幾個人質疑過路承然的案件為什麽會在他入獄幾個月後才又掀起波瀾,可在水軍瘋狂洗白之下,這樣的質問很快就被鋪天蓋地的評論淹沒。

姜沐請的公關公司在業內算是首屈一指,幾天時間裏就把輿論從路承然身上引導到了宋媛身上,卻又不明确的放出證據,在暧昧不明的言辭中,宋媛有口難辯。

現在路承然洗白了,宋媛究竟有沒有參與犯罪還有待商讨,他們兩的電影當然可以繼續投放市場。

借着讨論熱潮,周珺琪的團隊迅速推出網絡電影《姐姐》的超話讨論,同時也不投放預告的情況下,電影一舉登錄各大視頻軟件,占據了首頁頭版。

宋媛的演技一直以來是有目共睹的,路承然經過這次無辜入獄,也賺來不少同情,加上劇本出彩,《姐姐》的首日點播率成為全網第一,口碑也在觀影人數不斷增加的情況下直線上升。

兩周之後,憑借這部制作精良的網絡電影,周珺琪不僅收回了拍攝成本,還賺了不少。

到這會兒,宋媛的事才有了定論,在調查過程中,因證據不足,不能确定宋媛栽贓他人藏/毒,惡意唆使他人犯罪。

新聞一出,看似洗清了宋媛的嫌疑,但猜疑的種子已經種在了觀衆心中,宋媛的形象再次跌入谷底。

更大的消息還在後面,幾年前和路承然一起吸/毒被抓的幾個小藝人公開diss宋媛。

據他們爆料,多年前聚衆吸/毒/濫/交是宋媛一早安排好的圈套,路承然本來是出于好意邀請大家到家裏玩,宋媛趁機投放毒品,沒想到自己也沒能全身而退。

其中最大的受害者當然路承然。

至于宋媛為什麽這麽做,他們猜測是因為她跟老東家周珺琪發生分歧,決定脫離天琪娛樂遭拒,才想利用天琪當時最有商業價值的藝人,給予周珺琪重重一擊,誰知道害人害己,也毀了自己的星途。

大家為了自身利益一直不能把真相公之于衆,現在路承然被二次陷害,他們決定不再坐以待斃,捍衛娛樂圈中的正義。

這樣的言論一出,網上支持宋媛的粉絲也紛紛倒戈。

不久之後一段錄音讓宋媛再沒有辯駁機會,那段錄音是宋媛在拍攝《姐姐》時跟好友埋怨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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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總有一天我會被路承然拖累死,拍戲永遠在等男主角,這叫什麽事兒啊。天琪我是待不了了,不過怎麽對付周珺琪,我還得好好想想。”

宋媛沒想到,自己當初酒後的傾訴會變成今天指證她的人手裏的證詞。

同一時間,周珺琪突然宣布撤下網劇《姐姐》,她沒有為路承然辯駁,也沒有指責宋媛,看似寬容大度,但突然撤片的舉動無異于雪上加霜,明明白白告訴別人,宋媛确實做了對不起天琪的事。

宋媛的星途這回才算真的完了,早些年,她試探過周珺琪,試圖脫離天琪,那時候周珺琪就警告過她不要以卵擊石。

當年自己心高氣傲,還帶着年輕人的膽量,現在她才明白了,周珺琪說不會放過她,就真的不可能放過她。

她手裏也有不少周珺琪的黑料,本來以為《姐姐》上映之初,可以應對周珺琪,沒想到周珺琪做的這麽絕。讓她再也沒有退路,一個沒有退路的人,已經失去了話語權,手裏的所有黑料都沒有意義了。

樓唯和穆嘉辰費盡心力拍攝的《姐姐》,因為宋媛的“惡性事件”被各大電影院拒絕排檔。

《姐姐》再次胎死腹中。

其實早在周珺琪投放網劇的那天,樓唯和穆嘉辰就知道自己的電影不會有人買賬了。

同樣的劇情線,在觀衆先入為主的觀念裏林思遠就是路承然,穆嘉辰不管演技多麽出色,臺詞把控多麽到位都沒用了,他們的電影成了一個笑話。

樓唯把自己關在衛生間哭的那天,其實穆嘉辰也哭了,他們兩的失望和痛苦在那一刻是相通的,正因為這樣,才沒有辦法沒有餘力再去安慰對方。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對《姐姐》的期望讓他們兩個徹底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死循環中,那段時間兩個人幾乎沒有交流。因為對方的存在不斷提醒着自己有多無能多失敗。

就像兩個懷揣着同樣秘密的人,常常質疑對方是不是也因為這個不堪的秘密而看低彼此。

風波以後,宋媛宣布徹底退出娛樂圈,遠走異國。

《姐姐》撤檔,上映無期。

樓唯和穆嘉辰送宋媛走時,三個人明明知道對方都是無辜的,可難免控制不住對彼此的怨怼。

所以一路無言,直到目送宋媛進入安檢區域,穆嘉辰才對着身邊的樓唯喃喃道:

“有時候我真讨厭這樣的自己。”

這是這麽久以來穆嘉辰和樓唯第一次面對面交流,樓唯想說些什麽,可似乎說什麽都不合适。

兩個人面對彼此,一時間竟相顧無言。

過了很久,樓唯突然提議:“不如我們不要回去了,再去一次日本吧,去輕井澤的溫泉旅館。”

穆嘉辰想起旅館遠處霧蒙蒙的森林,竟然點了點頭。

他們兩個像考試不及格的孩子,因為害怕面對親友的失望,所以急匆匆想從家裏逃走,逃到一個陌生奇妙的世界。

兩個人說走就走,匆匆回去辦簽證,收拾行李,準備躲開看熱鬧的同行媒體,逃亡似得再次踏上日本之旅。

Hanna進入初中以後,雖然課業緊張,依然沒有放棄每天的童話廣播時間,小姑娘長大不少,似乎隐約能體會穆嘉辰的心情,所以總是把自己照顧的很好,從來不會讓穆嘉辰擔心。

去日本之前穆嘉辰想把她托付給唐晴照顧,誰知道還沒有來得及去劉家,就接到了可可主動打來的電話。

電話裏小姑娘哭的抽抽搭搭的,好半天才說清楚話。

劉靖風……去世了!

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

明明上個月自己跟老師一起吃飯時,他精神還很好,當天甚至破例喝了一小杯白酒。

穆嘉辰握着電話,腦子嗡嗡直響,心裏的鈍痛伴随着對自己的厭惡一陣一陣瘋狂敲打着他。

這幾年,他察覺到了劉靖風的衰老,也在他住院時有過擔心,可每一次面對劉靖風,面對唐晴時,自己永遠是狼狽模樣,永遠都在讓他們擔心,向他們索取。

作為老師最疼愛的學生,穆嘉辰知道自己是不合格的,甚至是有些忘恩負義的。

穆嘉辰十幾歲時做事情還常常考慮他們的感受,可漸漸長大後,憑着唐晴那一句“人生是你自己的”,他做什麽事都幾乎不會再跟他們商量,也很少再關心他們的生活。

而且唐晴總不願意他為劉家分神,不願意他多擔心,所以許多事也不主動跟他提起。

穆嘉辰年少時跟劉家的親密關系在他長大的過程中逐漸被削薄。

他們到底不是一家人。

其實即使是一家人,年輕人在長大的過程中也在不斷的将自己從家庭中剝離出去,直到彼此生活的困境沒有辦法再當做日常談資分享。

直到彼此無從慰藉。

母親去世時,是劉靖風把漂泊在異國他鄉的她帶回了故土。

在穆嘉辰心裏,劉靖風不管多衰老,都是不可能死的。

他放下電話,心裏還在不斷重複:怎麽可能。

這一刻他甚至開始懷疑可可,她到底是個孩子,是不是聽錯了,說錯了,又或者在胡鬧?

可是哪有人用這樣的事胡鬧的?

穆嘉辰握了握有些發冷發麻的手,腦子裏像新生嬰兒一樣混沌,拿着手機,竟然怎麽也找不到唐晴的電話,到後來甚至,他連自己要打給誰,問什麽都搞不清楚了。

直到看見站在桌邊擔憂的望着自己的Hanna,穆嘉辰才漸漸清醒過來,他想對着Hanna安撫性的笑一笑,可是也不知怎麽的,手上竟然撥通了唐晴的電話。

唐晴雖然聲音沙啞,但很平靜。她報了醫院名稱,讓穆嘉辰去接可可,幫忙照料。

穆嘉辰挂了電話,還是不相信,他匆匆穿起衣服,去衛生間洗了把臉,一擡頭才發現自己臉色慘白,嘴唇在不自覺的輕輕抖動。

穆嘉辰扶住盥洗臺,垂下頭去,想壓住喉嚨裏低低的嗚咽。

可是一種無所依托的孤獨感像夢魇似得纏繞着他,穆嘉辰差一點就扶不住冰涼的盥洗臺了。

他聽到耳邊很陌生的痛哭聲,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他自己的哭聲。

人真奇怪,這種時候,穆嘉辰竟然想起小時候老師唱《哀江南》的一折:

俺曾見金陵玉殿莺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将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栖枭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丢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他小時候不知道這詞裏唱的是什麽,卻記住了那種動人心魄的凄涼。

老師說,戲曲衰微,所以才越唱越凄涼。

劉靖風年輕時應該也有過輝煌時代,推杯換盞間人就老了,被新的浪潮席卷着退出舞臺,所以他說,越唱越凄涼。

穆嘉這一刻突然真的聽懂了這句話,他少年時也有豪情壯志,大學的同學們走出校門時人人都說過豪言壯語,可是世道艱難,想做的事總也做不成,再一回頭,發現自己身上已經刻了一部個人的興亡成敗史。

所以,越唱越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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