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若問這世上誰最不惜性命，誰最敢作敢為？葉開敢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了。

為什麽前一刻還被花白鳳用藥迷倒的葉開，這一刻竟像個沒事人一般，連那重傷後的虛弱都瞧不見，反倒一臉的好氣色，連帶着眼中的光都是精神氣十足的？

那是因為，就在來明月樓的前一刻，葉開将自己鎖着穴道的金針全部逼了出來，這一次，他是真的斷去所有後路了。

內力被鎖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理解，所以在聽說傅紅雪中了困龍釘，被鎖住穴道，承受那時刻的蝕骨之痛的時候，葉開就決定了——自己的死期。

金針透體而出的那一刻，葉開清晰的感覺到內力充盈貫穿全身的爽快感覺，這是一直壓制之後突然放松的，前所未有的快感，忍不住提氣一躍，竟然轉眼就是數裏。

當然，在那內力流遍全身的一刻，那奇詭的毒，也随之通通灌入心髒。

站在明月樓外，揉了揉心口的位置，葉開叉着腰撇了撇嘴，“我都快死了，還要來自己跟你告別……哎，一般話本裏不都是快死的淚漣漣，然後活着的那個千裏迢迢趕來見上一面，再來一出，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到最後，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啧啧，我倒好，還得給你奔波大悲賦，傅紅雪，像我這麽好的人，你哪來的福氣啊。”

輕輕一躍，原地留了一個影子，人已經蹿入了四層的明月樓，來到了傅紅雪床前。至于明月心布置的那點陣法，在葉開眼裏就三個字——不夠看。

入眼，竟是傅紅雪将勉強聚集的內力集中在手掌，那手掌正對的位置，正是他自己的天靈蓋。

“喂！傅紅雪！你瘋了？！”一舉撥開他的手掌，葉開吼道。

看到抓着自己的手的葉開，明明他怕傷害自己沒使多大力，自己卻還是掙脫不開，苦笑一聲，傅紅雪撇過頭去，他不想讓葉開看到自己這樣。

“傅紅雪，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沒有用！”葉開提起他的領子，毫不客氣的把他扔回了床上。

“我是沒用，可這是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娘？！她把愛都給了你，我呢！我只是她報仇的工具！仇報了！工具也沒用了！你還不如讓我就這麽死了！”葉開，讨厭我吧，不要再見我了！我沒臉見你！我這樣連保護你都做不到！傅紅雪說着違心的話，只為趕走身邊的人。

“呵，她不愛你？”松開了手，葉開靠着床坐蹲在了地上。

也許，在去雲天之巅之前，他還要先給傅紅雪解了對花白鳳的心結。呵，他還真是盡心盡力！想起當初說要對付這對母子的自己，再看此刻的自己，葉開失笑。

聽見葉開的笑聲，傅紅雪有些莫名，忍不住轉過頭偷偷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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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看着眼前的地板出神，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些話，這些完全不符合他“恨”的名義的話。

“其實，有一段時間，我總是悄悄跟着你。那時候你還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在。我就那麽跟着，看你們母子相處，你知道，我有多羨慕嗎？”葉開的頭低得更低，“她是打了你，可是每次打你之前她都要花幾天的時間不眠不休的采藥煉藥，好讓你的傷快點好，每次打過你之後，她都會一個人偷偷的哭，然後趁着你睡着，悄悄的看你。傅紅雪，那時候我好嫉妒你！所有人都以為她不愛你，我卻一直知道，這二十年的相處，你們才像真正的母子。”

傅紅雪只能看到葉開的後腦勺，那兒的發用頭繩随意挽着，如同葉開的性子，無拘無束的。傅紅雪伸了伸手，他想起身，他覺得此刻的葉開一定在哭，他想抱緊他，給他擦掉眼淚，可是……就連這樣一個動作，他都做不到。

頹然收回了手，傅紅雪的眼角，一滴淚滑入了兩鬓的頭發裏，只餘下一道淚痕。

葉開還在自顧自的說着，說着他旁觀到的點點滴滴，明明後來的這些話，就像旁觀者的敘述，再沒有一句抒情，傅紅雪卻聽得心都揪了起來：“不要說了！”

葉開慌忙抹掉眼淚站了起來，他的臉上不見淚痕，眼睛卻是通紅的，只是那張嘴，還是挂着一貫的笑，“是啊，我說太多了。”他竟還不好意思起來。

認真的凝視着傅紅雪，葉開坐到了床邊，“真是的，我們的傅大俠竟然也流眼淚。”

傅紅雪以為葉開會用袖子給他擦的，卻沒想到，那道眼睛旁邊的淚痕迎接到的卻是一個溫熱的嘴唇。

輕輕吻過那道淚痕，葉開保持着俯下身子的動作，雙手撐在傅紅雪的手臂旁，胸口相貼，頭也靠在了傅紅雪的肩膀，聲音低低的，“其實，你也是楊常風的兒子。你是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兒子。所以，我們也是親兄弟呢。不過你這個哥哥真過分，竟然害得弟弟愛上了你。”

傅紅雪的眼裏只餘震驚！手卻比他那已經空白的大腦先一步動作，抱住了貼在自己身上的葉開。

“嗯，反應不錯！”葉開毫不留戀的起身，轉身揚長而去，只餘下一句“答應我，好好活着，不然我就不愛你了！”

傅紅雪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感受懷裏漸涼的溫度，手卻遲遲不肯落下，怔怔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