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世

“師尊,”面容英挺的男人眉目深邃,但因常年陰鸷的性子使得那雙眼睛裏籠着一層陰郁,令人望之生畏,他慢慢開口,“滋味感覺如何”

地上的男人被枷鎖禁锢着脖頸,以一個毫無尊嚴的姿勢臉頰緊緊的貼住地面,四肢趴伏,月白色的衣袍被污的髒黑至極,再沒有之前半分的仙風道骨。

孟雲池破口大罵,“孽徒還敢有臉開口,欺師滅祖的玩意兒,當初我就該先把你抽皮扒骨,再浸在後山泉裏淹死。”

男人神情毫無波瀾,“這麽多天,看來師尊的精神頭依舊不錯。”

“呸!”孟雲池擡頭唾一口,“一口一個師尊別在這裏惡心人,當初養大你是恩賜,你現在就這麽對我”

男人垂頭看他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恩賜麽你說那豬狗不如的生活是恩賜”他狀似嘆息,“看來師尊記性不好,忘了自己做過什麽,沒關系,”他驀然湊近,擡手抓着孟雲池的頭發強逼他擡起臉,聲音森寒:“忘了也沒關系,我幫您回憶回憶。”

“滾!”孟雲池不住掙紮,“你有本事現在就弄死我。”

男人松了手,嫌髒似的抽出一張帕子擦拭着手指:“那可太便宜你了。”

他給孟雲池喂了一顆丹藥,“接下來,師尊就請好好享受吧。”

身上的傷迅速恢複,面上氣血複蘇,闵行遠給他喂了珍貴的續血丹,孟雲池正兀自喘息,被禁锢在地面的頸鎖忽然放開,他被游走的鎖鏈捆住肩部與腿根,在叮叮鈴鈴的鐵器相撞聲中隐隐聽到了馬的嘶鳴。

孟雲池瞳孔驀地一縮,腦中忽然有了個非常可怕的猜想。

車裂。

鎖鏈盡頭湧起一陣黑霧,在霧中形成馬匹的形狀,分布四頭,帶着鎖鏈随着最後一聲輕響,猝然擡步發力。

“啊——”孟雲池慘叫起來,瘋狂擺着頭想掙脫束縛,“孽徒!你想要幹什麽!給我松開,你——”

黑馬擡起的蹄子落下,各朝四方前進一步,黑暗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崩然而斷,孟雲池的慘叫聲驀地消失。

過了許久才響起陣陣抽搐似的模糊音節。

地上的身影只剩下一截身體的輪廓,孟雲池在劇痛之中幾近暈厥,終于明白了闵行遠喂他續血丹的險惡用心。

他要吊着他的命,因為接下來還有東西在等着他。

疼痛早已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但他就是無法通過暈厥來獲得片刻的緩沖。

孟雲池将舌頭咬得稀爛,眼睛發紅,死死的瞪着黑暗裏的某一角,說話已有些含糊:“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我自然是沒本事的,”暗處的身影擡腳走出來,像是沒看到那被齊根扯開的斷肢與滿地鮮血,語氣淡淡:“師尊向來不準別人比你有本事。”

孟雲池意識混亂,嘴裏依舊在咒罵:“孽徒,我真是……早該弄……死你……”

闵行遠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可惜啊,師尊現在就是想弄死我也來不及了。”

地上的身影被鎖鏈穿透琵琶骨吊起來,“我本來不想這樣的,但是師尊總是不懂得審時度勢,嘴巴一閉一張就能輕易的挑起別人的怒火。”

孟雲池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麻木的看着自己吊起來,扔進一個池子裏,他潛意識裏覺得不對,但迷迷糊糊的腦子卻轉不過來,直到一道冰冷滑膩的涼意順着脖頸爬到臉上,孟雲池的眼珠子動了動,驟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叫喊。

“無底淵裏的特産螅蠱,”闵行遠抱臂在池邊看着他被蠕動的黑影漸漸吞沒,輕聲道:“師尊就好好陪他們玩玩吧。”

孟雲池躺在池底,身上爬滿了粘膩濕涼的東西,那些螅蠱鑽進皮膚裏啃食血肉,游走于經脈之間,他眼睛大張,看見上面的闵行遠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微微含笑,“師尊,你真是狼狽啊。”

師尊,你真是狼狽啊。

孟雲池驚醒後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前的傷口,發現有血絲滲出來。

傷口裂開了,他有些發熱,這具身體不像修士,倒像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孟雲池覺得口渴。

“文尹。”

紮着袖子一身短打的小侍從從外面跑進來,“主子”

“有水麽?”

“有的,主子,”他利索的出去後端着一碗水回來,遞碗時不小心碰到了對方微熱的手,他大着膽子将手探上孟雲池的額頭,皺眉道:“主子在發熱”

相處這一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孟雲池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不會因為身體的觸碰而重罰他,于是文尹在孟雲池的默許下,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無事,休息一會兒便好。”

文尹道:“我去仁化峰請名醫修過來。”

“不用,”孟雲池緩緩吐出一口灼熱的氣息,“你請不來。”

紫來峰向來無人問津,他早已失去了仙尊的寵愛,被關在這裏這麽多年,而原主早些時候與太多人交惡,這會兒不會有人願意來看他。

上次是他找上門後段潛才給他醫治,因為這具身體畢竟是段潛的長輩,然而待他回峰後說會後繼送來的丹藥卻是到現在連影子都沒有。

作為仙尊最小的弟子,從曾經的高高在上到現在的侘傺落魄,全是原主自己作出來的。

難搞啊。

孟雲池躺得累,爬起來倚在床頭窗棂看書,日光落了一截在窗邊萌頭的嫩芽上,襯得榻上的人面如冠玉。

文尹捧着盥洗盆進來給他擦汗,饒是天天對着這麽一張臉,卻也仍是不由看得有些失神。

先生前一陣子跟變了個人似的,除卻曾經那副脾性,現在倒越發像個仙人一般,仿佛随時都會羽化而去。

他端着水盆進來,用手試了試水溫,随後浸濕軟帕輕聲道:“主子,我替您擦擦汗。”

孟雲池沉浸在書中,“嗯。”

文尹得到允許,小聲說:“冒犯了。”随後輕手輕腳的解開對方的腰帶,剝開外袍,然後是裏衣,他用沾濕的帕子小心避開傷口擦拭周圍的一層薄汗,低着頭無言動作。

擦拭好後套回層層衣物,交疊整理,他替孟雲池穿戴整齊,喉頭微不可見的動了一下,随後自然而然的行禮告退。

孟雲池在醫院裏被護工照顧慣了,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沉迷于書中無法自拔。

除了孟雲池沒人能看得見的三只小文鳥站在窗棂上讨論。

白先生:【宿主在看什麽?我猜是地理雜志。】

灰先生:【我猜是人文風俗。】

小彩虹啄了啄羽毛:【我猜是本人體哲學。】

白先生:【……嘿,你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灰先生:【這是什麽奇思妙想】

小彩虹:【怎麽了?不信可以來個人去看一看啊】

白先生:盯.jpg

灰先生:盯.jpg

小彩虹:【好叭,我去就我去。】

它撲騰着翅膀飛到孟雲池肩膀上站了一會兒,然後顫巍巍的飛回來:【我們都錯了,】它沉重道:【那其實是本鳥類烹饪大全。】

一白一灰兩系統:

小彩虹:【嘻嘻,我騙你們嗒。】

文尹将水盆端下去,看了看水中那方柔軟的巾帕,開始出神,滿腦子都是方才所見。起伏有致的喉線,白皙瑩透的皮膚,每一寸肌骨都像是細細雕琢而成的白玉,觸感溫潤涼滑,讓人情不自禁……

水滴落入盆中的輕響喚回他的神智,文尹低頭看向水盆裏暈染而開的血色,擡起袖子擦了擦鼻血。

最近天氣炎熱,似乎有點上火,他這樣想道,随後轉身去小廚房裏熬一盅降火的涼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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