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孟雲池沒等太久,好一會兒後看見文尹跑回來,有些興奮:“先生!”

他掏出一枚納戒,“那金絲軟甲換了不少符箓和靈石,沅真人說我拿不動,送了一枚納戒都裝起來了。”

孟雲池點點頭,“如此便好。”

“我今日出門,不知何時回來,”他伸出手,指尖抵在桌子邊沿,黑蛇擺動身子順着指尖爬上他的手腕,“若我超過四十天未歸,你便當我雲游四方去了,不再歸來。那枚納戒裏的法器随你使用,但那柄劍若是待仙尊出了關,你便将劍交與他。”

“你悟性不錯,若是能有機緣得到鳳陽草,可助你洗去一種屬性,饒是三靈根也不錯,以後修行就看你自己的機遇造化了。”

孟雲池看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是個好孩子,替我看這紫來峰四十天,如果我超過時限未歸,去留皆可随你。”

“先生”文尹有些不安,不明白為什麽孟雲池說的話聽上去像是在留遺囑。

“寬心,”孟雲池将納戒收起來,“我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你在這裏好好修行也可,山腰處有仙尊設下的禁制,旁人上不來,不會有閑雜人來擾。”

“先生,先生!”文尹急忙抓住他的袖子,也不管是否合乎禮儀,“先生又要走了嗎?是不是文尹哪裏做的不好”

“沒有,只是我現下有事要辦。”

“那先生可以帶上文尹嗎,”他滿目哀求,“文尹絕不會拖先生的後腿,先生可不可以……不要把文尹一個人留在這裏”

孟雲池看了他半響,終于嘆道:“可以,你跟上來吧。”

文尹的滿臉哀求瞬間明媚,抿唇笑道:“謝先生,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兩人帶着包袱毫無阻礙的穿過結界,下山遠去。步行将近八個時辰終于到達南宗門,南宗門靠海,蓄養着各種雲龜和尾鶴,坊主是名鲛人,平時就靠這些雲龜和尾鶴做些小本生意。

文尹在海樓圍亭周圍找了許久,在樓外淺灘找到坊主本人。

坊主着一身青羅煙紗,細長的眉眼藏着萬般風情,見了來客嬌笑道:“仙長要雲龜還是尾鶴我這兒已許久不曾來過客,招待不周,還請小仙長見諒。”

畢竟會飛的都自己禦劍去了,鮮少有人會特地來這兒找代步的。

“尾鶴。”

坊主注意到文尹身後的人,長身玉立,戴着一方幕籬,那幕籬上面不知施了什麽禁制,她看不真切裏面的面容,只覺得這人的聲音真是好聽得緊。

坊主巨大瑰麗的鲛尾在水裏微微擺動,映襯着水下白光閃爍的細白沙,她笑道:“若是雲龜可在海裏直乘,尾鶴的話還需走一段路,越過那半道山頭,便可瞧見鶴群,仙長若是看上了哪只,直接乘其背上,将靈石投到尾鶴口中便可。”

孟雲池颔首:“多謝。”

他攜文尹繞過山頭,果然看見了一群散養的三尾巨鶴,孟雲池挑中一頭,翻身躍上鶴背,再伸手将文尹拽上來,“去西松島。”

巨大的尾鶴扇動羽翼,清唳一聲,身姿拔地而起,直沖九霄,而孟雲池兩人身處鶴背,竟也不覺被厲風刮得難受,在上面坐得穩穩當當。

孟雲池察覺到黑蛇在袖中窸窸窣窣,便将它捏出來,說道:“我有個人要與你見一見,見過這個人便放你走。”

黑蛇毫不在乎,他想走随時都可以走,去哪裏都一樣,但這人這麽一說倒勾起了他一點興趣。

空中長風呼嘯,揚起孟雲池一頭青絲,他俯瞰地下巍巍河山,極目遠處能看見弧線稍帶圓潤的壯闊天際。

這世間美好連一腔七情都難以訴盡,他只是個俗人,做不到像那些仙人一樣為了追求大道而斷情絕愛,将屬于人的七情六欲抛之腦後,他舍不得。

孟雲池摘下幕籬,慢慢閉了眼,側頭去感受風的力度,氣流刮在臉上帶來酥麻感,他縱情恣意,忽覺心中一派豁然,固步不前的境界隐隐松動。

尾鶴在一日半後到達西松島,孟雲池從鶴背上下來,讓文尹從納戒裏拿靈石出來交給尾鶴,他撫了撫白鶴細長的頸子,低聲道:“去吧。”

白鶴仰頭清唳,展翅飛起,姿态優美。

孟雲池望着天邊的身影慢慢變小,重新戴上幕籬:“走吧。”

“是,先生。”文尹緊緊跟在他身後。

西松島極大,位于栖海一角,因為與大陸隔絕太遠,這裏的住民并不多,甚至稱得上有些荒涼。

順着亂石往上爬了一陣,能看到島內的地勢宛如盆地一般,四周高中間低,這裏的靈力稍顯稀薄,水徑繁亂,稍不注意就會踩到暗坑。

文尹沒注意中招了兩次,灰頭土臉的爬起來擦掉臉上的汗,有些悻悻的對回過頭望他的孟雲池道:“先生先走,不必管我,我很快就追上先生了。”

孟雲池等了他一小會兒,道:“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馬不停蹄的趕了那麽久的路,你也該累了。”

文尹知道孟雲池這是在給他休息的時間,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他果然沒什麽用,還老是要先生來遷就他。

孟雲池尋了塊石頭坐下來,察覺到袖中動靜,黑蛇順着他的手腕爬出來,上半身纏在他的指尖向外探望。

西松島的植物長得都不高,所以光線極好,孟雲池以為他想出來曬曬太陽,便由着他向外探望,不一會兒他直覺不對,手中黑蛇動作很快,看到什麽一般猝然間便調頭往袖子裏藏,然而再快也快不過另一只黑影。

孟雲池憑着直覺在黑影到達前的一瞬間将手一抖,掌心下翻,黑蛇險之又險的避過危險,被抖到袖中去,孟雲池只感覺一道厲風刮過,他尚且未來得及收回來的手背上赫然橫亘着三四道長長的抓傷。

巨大的鷹隼發出嘶啞的長鳴,滿是捕獵失敗後的惱意,它盤旋着落在遠處,身形漸漸化成一個青年。

青年很高大,身上披着獸甲,着裝在孟雲池眼裏看來似乎帶着幾分原始的元素。野外未經馴化的鷹隼桀骜不羁,何況這是只海東青,擡手投足間都帶着難以磨滅的傲氣與銳利。

青年眉如刀裁,目光似電,刀削斧刻般的面龐線條淩厲,孟雲池終于體會到小說裏眼神如刀的描述是怎麽樣的了,那目光實在太過直接分毫不掩,仿佛要破開所有屏障直直斬到人的心底,将裏面所藏的腌臜全都挖出來大白于日光下,令人無處遁形。

他一步步走來,目光不斜不倚,直直落在兩人身上。文尹反應很快,瞧見孟雲池手背上那幾道猙獰的傷時就手腳利索的解下包袱拿出藥來,他抖着聲音,心疼得不行,說道:“先生,我……我給您清洗包紮一下,”他用棉紗小心翼翼的碰了傷口一下,“疼嗎?”“不疼。”

文尹處理的動作很快,像是怕孟雲池疼一般,替他吹了吹後才給纏上紗布。

看得孟雲池啼笑皆非。

年輕的海東青被晾在一旁,與生俱來的傲氣與萬人景仰讓他從未有過這種待遇,性子裏的直率讓青年臉上毫不掩飾的浮起兩分怒色。

“閣下性子實在直快,看中了什麽便直接上手搶的麽?西松島果然民風特別。”

對面開口的聲音讓他愣了下,青年很快反擊:“搶西松島向來弱肉強食,沒本事的弱者自然只能作刀板上的肉,兩位是外鄉人您若是能早些來到這裏,這種道理都不用說出來,自會有人身體力行的教你們明白。”

孟雲池慢條斯理的理着袖子:“閣下的道理實在蠻橫。”

青年嗤笑,“只有在沒本事的弱者眼裏才會有‘蠻橫’一說。”

這倆人一個練氣六層一個全無修為,不過壽命數十載的普通人,這若是換了他其它的族人在這裏,他們倆恐怕就只剩兩具屍體了,哪還有機會在這兒站着跟他說三道四。

他看中的只有那氣息怪異的黑蛇。

孟雲池隔着幕籬直視他,聲音平靜淺淡,“尚未建立條律的地方才會每天嚷嚷着弱肉強食。”

青年大而有神的眼睛立刻瞪起來:他在嘲諷他們是沒有規矩的野蠻人

然而這也是內陸人不願與西松島來往的原因之一,西松島所崇尚的法則過于原始,也很簡單,就是強者為尊,雖然修真界的規則也是如此,但并沒直白到像這般赤.裸裸的地步。

他們的觀念固化,很難改變,骨子裏生來既夾帶着桀骜與野性,這股野性不會被磨滅,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根種。

但也因這種野性賦予了這個種族淩厲直白且強悍的美。海東青素有萬鷹之神的美稱,骨子裏的粗犷強悍注定了他們難以被條條框框所束縛。

眼看着就要打起來,只見孟雲池忽然說了句話,讓青年瞬間爆炸,只聽他淡淡道:“我鯊你爹了用得着這樣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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