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我
陸泓溪在床上睡到八點多就被助理的電話吵醒了。
睜開眼的時候他人是懵的,頭痛到像有什麽東西在大力拉扯着太陽穴的筋。葉楓一開始說了什麽他都沒聽進去,直到聽見“王爾斯”這三個字才有了點反應,撐着床坐起來,讓葉楓重新說一次。
“超揚那批白鷺紗明天應該要送去機場的,剛才他們臨時通知,說這批白鷺紗被污染了不能用,讓我們另外找賣家”。
葉楓焦慮地道。他跟着陸泓溪只有兩年時間,在服裝這行卻摸爬滾打了八年,可謂是經驗老道。能讓他表現出焦慮的必然不是小事。
“王爾斯”是輕黎品牌在籌備的宮廷禮服系列,一共有七套。由于其中涉及了一種全新的尚未量産的白鷺紗面料,當初也是談了許久才談妥超揚公司的這批貨。
陸泓溪抵住左邊太陽穴,緊閉眼睛思考了片刻才道:“有沒有看過貨?是什麽情況導致的污染?污染程度是什麽樣的?”
“那邊沒給出明确的解釋,也不讓我們看貨品。我已經安排小陳他們馬上飛過去看看,如果真的糟到不能用的程度,就要馬上開始準備替補的方案。”
陸泓溪讓葉楓在辦公室等着自己,挂了電話後正想下床就發現這是酒店的房間,便開始回憶自己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只記得躺在沙發上跟鄭卓廷聊天。後來呢?後來是怎麽到這裏的?
他想看下房裏還有沒有其他人,結果一站起來又頭暈了,只得倒回去。
躺下的時候手機脫手,掉在了被子上。他躺了一會兒,等那陣暈眩的感覺好多了才拿過手機,想起來要看微信。
鄭卓廷果然有給他發消息:【我先走了,早上還要開會。你醒了要是難受就吃一片床頭櫃上的泡騰片,那是解酒的。】
他轉頭去看床頭櫃,上面果然立着一支藍色的小瓶子。這家酒店是不會提供這種東西的,所以這只能是鄭卓廷給他留的。
他去冰箱裏拿了瓶常溫礦泉水打開,喝了半瓶後把泡騰片丢進去,等融化的期間去洗手間洗漱,又叫了代駕過來直奔工作室。
他依舊穿着昨天那身,雖然洗漱了,但面容憔悴的厲害,好在車裏有口罩備着。進辦公室後,他讓葉楓召集人開會,直到傍晚小陳那邊傳來消息和照片,确認這批白鷺紗被化學用品污染過,真的無法使用了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關上了門。
這件事的影響很大,剛才開會的時候就有人提議過要不要找MJ或者霍森幫忙?
霍森到浙東開會,沒一周回不來,MJ則是在羅馬參加一場大型活動,兩邊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這次牽涉的不是一般面料,是今年初剛冒出頭的,可作為高定面料的新品。在這個競争激烈的圈子,他能先一步拿到已經是人家賣面子了,又怎麽會有多餘的再讓他挑選?
也有人提議要不更換面料。
這在會議上倒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就連幾位設計師也同意,覺得還是更換面料最合适,他卻不想輕易妥協。
當初會有“王爾斯”系列的靈感,就是因為他看過一本書,從一段裙擺描述中注意到這種将細軟羽毛織入禮服緞中的設計。雖說也可以靠中式刺繡來取代,但就沒那麽驚豔了。直到他在一個朋友的樣板間裏發現了最新的白鷺紗面料。
白鷺的羽毛在風中細軟如絲線,而這種白鷺紗是仿白鷺羽毛,經過特殊工藝與白紗完美融合,無論是在紗上展示半立體的鳥類或花朵都栩栩如生,讓人一見難忘。
“王爾斯”是他以白鷺紗為概念創作的,如果要把面料替換掉,那整個設計的精髓之處也就失去了。
這個系列距離推出還有些時間,他便想再試試其他渠道有沒有辦法。
葉楓敲開了辦公室門,本想将外賣拿給他,結果一進來就聞到滿屋子的煙味。
陸泓溪靠在落地窗邊,電子煙被他咬在嘴裏,像是機械一般重複着吞雲吐霧的動作,視線則盯着窗外。
葉楓嘆着氣,把外賣放在桌上後走到他身邊,問道:“有頭緒了嗎?”
陸泓溪沒回頭,他又抽了一口,把那股缭繞的煙霧都呼出來後才道:“沒有。”
“其實我剛才想了想,最有可能的還是之前跟我們搶面料的林鷗。那家夥做生意沒品不是一兩天了,還是報警處理吧。”
葉楓分析的事之前也是陸泓溪的猜測,但在下午跟丁瀾通過電話後,身為律師的丁瀾則提出了另一種看法。
如果林鷗真要報複,完全可以等這批白鷺紗用到禮服上了再毀壞禮服,何必現在做的那麽顯眼,讓人一下就能想到懷疑對象?
要不是林鷗,又會是誰呢?
現在報警把事情鬧大了,無論對輕黎還是“王爾斯”都有不可逆轉的影響,他還是要慎之再慎的。
“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他說道。
“好。“葉楓關心地看着他:“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先趁熱吃點再想。”
辦公室的燈亮到夜裏十一點多,陸泓溪把有關系的人都找了一遍,電話打到手機發燙了也沒找到可以用的白鷺紗。
他的頭一直很痛,這樣堅持下去沒意義,于是先回去休息。
到家的時候黃晟業不在,他讓保姆秋姐做了碗面吃,洗完澡後上床去躺着。由于記挂着這件事,他輾轉反側,不知過了多久又收到鄭卓廷的微信。
中午鄭卓廷發過消息給他,問他起來沒有。他回了有事在忙就沒顧上了,鄭卓廷也沒再找他,直到現在才發了句【睡了嗎?】
他沒心思回,倒是那邊又接着發來:【昨晚跟你喝酒的那家店叫什麽?環境挺不錯的,我有朋友聽完了很想去看看。】
他點開鍵盤,把那家店的名字輸入進去。
現在都快三點了,鄭卓廷發了個哈士奇看着你的傻表情過來,道:【你這作息不行啊,老是熬夜。】
他本來沒什麽心情的,在看到這只哈士奇時想起它是前段時間風靡各大群的表情包,那傻兮兮的樣子實在逗人發笑,于是回道:【你還不是一樣,老是半夜三更找人。】
“生活不易啊,我爸最近不太管公司的事了,所有擔子都我扛着,哪能輕松睡得着。”
鄭卓廷回了條語音過來,還帶着無奈的口氣。這話讓陸泓溪想起了另一件事,便也按住語音問道:“你家的生意都在外面吧,這次什麽時候走?”
“幹嘛?要給我踐行?”
“昨天挺麻煩你的,是該請你吃頓飯致謝。”
盡管沒想起昨晚的細節,但陸泓溪猜到應該是鄭卓廷把他弄到酒店房間的,請人家吃頓飯也是應該。
“多大點事就要致謝了?”鄭卓廷不滿道:“我沒打算那麽快走,可能會把大部分生意轉回國內。”
看着被柔和燈光沐浴着的玫瑰吊燈,陸泓溪翻了個身,卻瞥見床頭櫃上放着的泡騰片。
那是今早鄭卓廷留給他的,喝完以後确實沒那麽明顯的不适症狀了。
他不知道鄭家做的是什麽生意,還是按住語音鍵道:“其實現在國內的環境不輸外面,政策也比以前有利,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可以開口。”
“暫時不需要。”鄭卓廷的語氣很輕松:“不過有時間的話可以經常出來吃吃飯,多介紹幾家像昨晚那樣的店給我。”
陸泓溪笑了笑,回了“沒問題”後就收到鄭卓廷的一聲“晚安”。
他也回了“晚安”。放下手機後,許是被鄭卓廷的閑聊打亂了情緒,雖然心情還是不痛快,卻沒有剛才那麽煩躁了。
他關上燈睡覺,第二天繼續想辦法,只是依舊一籌莫展,于是第四天的清早,他換了身運動裝,開車去了京郊的長城。
這是他多年來的一個習慣,當有壓力或者困難無法排解的時候,他就會去爬長城,借着攀登的過程來釋放壓力,調整心态。
他避開游客多的幾段景點,去了一段陡峭驚險的野長城。把車停好後就拿上登山杖和水,沿着之前走過的山路往上爬。
這段野長城年代久遠,因為一些原因沒被納入保護範圍,有不少地方都陡峭難行,不過倒成為一些登山愛好者的聖地。
陸泓溪來過很多次了,對這裏的路況算是熟悉的,爬起來并不難。但在他爬到一半的時候手機響了,是黃晟業打的。
那天争吵過後黃晟業再沒回過家。他已經麻木到不在意了,只是丁瀾說黃晟業那邊對發過去的離婚協議不予理睬,這事還得他再溝通看看。
他站在一處臺階上按了接聽鍵。
“老爸讓我親自通知你今晚回去吃飯,你五點在家等我,我去接你。”
他面無表情地繼續往上走:“不必了,我自己會過去。”
“陸泓溪!你就不能配合我一次嗎?”黃晟業就像點着的炮仗,一下就炸了:“離婚是好事?我跟你結婚才一年,就算你不管自己的名聲也要顧慮我爸吧?”
“當初他可是無條件接受我跟你在一起的,對你比對我還好!現在他身體越來越差了,你反而要做這種傷害他的事。你的良心被狗啃了?!”
自從上次吵架後,黃晟業對他的态度更差了,現在兩句話說不攏便大聲呵斥過來。這樣的對話讓他這幾天本就壓抑的心情變得更糟糕,氣得他沒顧上腳下,直接對電話那頭的人罵道:“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講良心?你爸的病沒有你的功勞?你問問自己,結婚才一年出軌了多少次?現在來做什麽孝順兒子?”
“我出軌是不對,可你想過自己盡了本分沒有!你跟我結婚後有幾次滿足過我的?要是你能像外面那些女人一樣主動,我用得着去找別人?!”
估摸着黃晟業又在黃日賢那受氣了,這會兒吵起來居然比上次說得還肆無忌憚。陸泓溪從沒被這樣羞辱過,而黃晟業口中所指的他不主動,不過是說他在婚後的頭三個月因為忙碌,在那件事上經常力不從心。
如果這也是活該被出軌的理由,那他真覺得已經沒必要再溝通下去了。
他努力克制着情緒,用平靜的語氣道:“今晚我不會過去,離婚協議你不看沒關系,明天我就遞交法院申請。”
說完後他按了挂機鍵,在結束之前還是聽到黃晟業惱羞成怒的髒話。他覺得疲憊極了,胸口那股氣就像要變天時風雲湧動的強氣流,壓得他心髒一縮一縮地疼。他不禁捂住胸口,彎下腰想要緩緩,手裏的登山杖卻在這時沒拿穩,身體也晃了晃,忽然往後倒去。
他蹲在臺階上,身後是陡峭的落差,這樣摔下去可是要命的。好在他臨危不亂,憑着以往的經驗硬是摳住一道石階裂縫,這才穩住了,但登山杖掉到了下面的平臺上。
他驚魂未定地往身後看,等到冷靜下來才發現除了雙手十指不同程度的出血外,右腳踝也扭了,在他檢查的時候已經腫起來了。
這段野長城在節假日裏來的人就不多,平日更少見了。他前後都沒人,便拿出手機打給葉楓,電話被轉到了留言信箱。
他只好給葉楓發微信,又把自己的位置發過去,讓葉楓看到了馬上來接他。然而等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收到回複,正猶豫着要怎麽辦的時候,手機彈出了一條消息。
【今晚有沒時間?】
發消息的是鄭卓廷,他拿起手機,按住語音鍵回答:“有什麽事嗎?”
“本來跟客戶約了,臨時被放鴿子,那頓晚餐是提前訂好的,有波爾頓龍蝦和焗牛尾,不吃太可惜了。”
“你找別人吧,我這有點麻煩,今晚肯定不行的。”
“什麽麻煩?”
看着自己狼狽的樣子,陸泓溪沒想着麻煩鄭卓廷,就說出了點意外,沒什麽的。
這條消息發出去還不到一分鐘鄭卓廷就打來了,聲音很嚴肅地問:“出什麽意外了?我能不能幫忙?”
不知是不是長城上的山風吹久了手腳冰涼的緣故,他抿緊嘴唇,看着手指上斑駁的血跡,還是說了實話:“爬長城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下,找不到助理,所以一時半會回不去了。”
他用着很平靜的語氣,電話那頭的人卻有些急了:“你在哪段長城?摔得嚴不嚴重?”
他喉嚨有些發緊:“我在一段野長城上。”
“把你的定位傳給我。”
鄭卓廷用着不容他拒絕的語氣說道,他只得通過微信把位置發過去,為了不吓到鄭卓廷,他沒提手上的血,只說扭傷了腳,問題應該不大。
鄭卓廷依舊沒有放松語氣,叮囑他道:“我現在在國貿這裏,過去大概要一個小時,你千萬別亂動,等我到了再說。”
從電話那頭,他能聽到這人的皮鞋匆忙接觸地面的聲音,這種感覺讓他莫名安心了些,便答應道:“好,那就麻煩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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