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的目的？”
“見見老朋友喽——”
“你覺得我會信？我們上一次見面是十二年前。”
歐煌的思緒不可避免地被帶回到了幼年時期，那時候的他還只是一個懵懂無知的稚童。除了能看到妖怪與靈體，跟其他熊孩子也沒什麽區別。或許是體質特殊的原因，他從兩歲開始就已經能夠記事了，還有點早熟。
‘媽媽，我能當個普通人嗎？’三歲的歐煌強裝鎮定地看着身旁的女子，軟糯的嗓音飽含着一個小孩最單純的期待。
女子挑了挑眉，手中多出了一個熊貓玩偶。歐煌的目光瞬間就被毛絨絨的熊貓寶寶吸引了，他高高舉起雙手，想要去拿。結果在即将碰到的時候，作為一個家長，她将玩偶一秒變沒。然後再重複之前的動作，把小孩急得兩眼通紅。
‘哈哈哈哈哈——說什麽普通人，你不是就是嗎！小~屁~孩！’
這是黑歷史，決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的黑歷史，歐煌把腦子裏的東西團吧團吧丢到了九霄雲外。玩偶大戰沒過多久他就遇到了松，然後被騙走了一塊薄荷糖。
出息呢！大妖怪！
哦，這也是黑歷史，劃掉重來。
“別攀交情，我跟你不熟。”
“什麽叫不熟，好歹也是一塊薄荷糖的友誼！別忘了還有冰糖葫蘆松露巧克力牛奶杯年糕卷！額，讓我想想，好像忘了什麽沒說。”由于全身都被定住，唯一能活動的只剩腦袋。松一邊念叨一邊嘗試着轉動脖子，他真的擔心等會兒被放開會直挺挺地倒下去。
“……你夠了。”歐煌眉心跳動了幾下，他高估了這人的羞恥心。那一長串的零食清單，都是從他這裏騙走的！兩人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年，但對方給他留下的印象絕對足夠深刻。那可是奪食之恨，母親還不幫他！
“有事說事。”
“行吧。”松聳了聳肩，也沒見他有什麽大動作，但海藤瞬卻忽然朝旁邊的地面倒了下去。幸好歐煌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了，不然肯定得磕個滿頭包。
被瞪的松張了張嘴，又好氣又好笑。“別這麽看我行嗎，我只是讓他小小睡一覺，而且我還控制了他體內一小部分殘留的妖力，可以保證他不會摔着。”
“那你不早說？”歐煌沒聲好氣地把海藤瞬扶到一旁，靠牆坐下。檢查了一遍發現确實如松所說，海藤瞬只是睡着了，還睡得特別香。
“先把我放開？”好不容易恢複了行動的松腳步踉跄了一下，長時間被鎖鏈鎖着，妖力循環不流暢，他的腿都有些發麻了。本來還想着趁機裝個可憐博一下同情，結果另外兩位一個冷眼旁觀，一個似乎還準備跟他好好算算多年以前的舊賬。被這兩人盯着，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不禁頭皮發麻。
“額，其實我真的挺想你的。”
歐煌雙手環胸，目光透露出一股濃濃的懷疑。“我記得你妖脈挺廣的吧，既然想我怎麽不早點來找我？”
松沒有接話，只是默默看着歐煌。當年他一時興起跑去逗弄的小奶娃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身邊也有了陪伴的友人。但他始終沒有忘記，在跟歐煌告別時對方強忍淚意說出那番話。小小稚童用軟糯的嗓音拜托他留下來，還說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因為年幼，尚且分不清妖怪跟人類的區別。天生的陰陽眼讓歐煌知道自己無法跟同齡小孩正常的交往玩耍，他的體質會吸引心懷惡意的妖怪，就像後來認識的夏目貴志。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能看到，別人感知不到的危險他能感知到。為了不連累別人，歐煌開始獨來獨往。
沒有朋友的生活是孤獨的，普通人也不适合做他的朋友。遇到松，他很高興。媽媽告訴他，這妖怪是個好妖。于是單方面搶食變成了一個願打願挨，他把大部分零花錢都用在了買各種零食上，這樣妖怪就有了理由來找他玩。
只是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妖怪要離開了。
歐煌并不知道松為什麽要離開，在他看來妖怪的生活應該是比較清閑的。他家的房子很大，客房也很多，松完全可以留在他家。等他長大後學習了陰陽術，如果松願意的話，可以成為他的式神，這樣兩人的友誼就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然而他的挽留被拒絕了，年幼的他不懂，只覺得自己遭遇了背叛。他沮喪了将近半個月，這件事也導致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歐煌不僅沒有人類朋友，連妖怪都很少去接觸。他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重新經營一段友情。
後來随着年齡的增長，接觸的人事物也變得多了起來，他才明白當初松離開的理由。
“喂。”歐煌走到青年身前，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逐漸展露出燦爛而溫柔的笑顏。他輕輕将人抱住，因為過于緊張，嗓音有些幹澀。
“好久不見，以及——謝謝。”
謝謝你拒絕了那個幼稚的請求。
謝謝你一年的陪伴。
最終他沒有變成一個自我封閉的可憐鬼，也沒有因此斷絕與他人的交往。人也好，妖也罷，相互之間都是平等的。把‘唯一’的友情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未免太不公平，也太自私了。
松是為了他好才離開的，外面的世界更加豐富多彩，他不應該拒絕。
“我去了很多地方，也認識了很多人。”歐煌收回手臂，退後兩步，鼻翼間環繞着屬于植物獨有的清香。他的視線慢慢移動到對方臉上，這麽多年過去，青年的容貌一點也沒變。而他，已經長大了。
“結交了新的朋友，還有了一個助手。我過得很好，你呢？”
松笑着揉了揉歐煌的頭頂，就像多年以前他曾做過的那樣。
“我也一樣。”說完松就換了副表情，他壞笑着勾住歐煌的脖子，将人帶到一旁說起了悄悄話。
“啧啧啧~，你這助手看我眼神不對啊。”
“有嗎？”歐煌扭頭，齊木楠雄守在海藤瞬身旁，一如既往的三無臉。“很正常，跟平時一樣。”
“嘿嘿~，真的？”
“嗯。”
松眼珠一轉，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放開歐煌，又變回了一本正經的模樣。
“說起來，這幾年你的名氣都快傳遍整個妖怪界了。我有些老熟人拉我去參加酒宴時還偶爾會提到你，許多妖界毒瘤都被你整治了，大快妖心啊~。”
歐煌稍微回憶了一下，在解決委托的途中确實遇到了不少作惡的妖怪。有一個算一個，都被他送去了地獄。十王并不負責審判妖怪，妖怪死後到了地獄是由一件神器進行裁決，刑罰方面也跟人類不同。
“自作孽不可活，人、妖都一樣。”
“嘛~，這倒是。”
“別轉移話題了。”歐煌回身看向海藤瞬，有着帥氣面容的少年似乎正在做一個美夢，嘴角向上微揚。
“為什麽要附在海藤身上，我記得你并不喜歡做這種事。”
“為什麽啊——”松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眼神說不出的柔和。“只是還一個人情，方式比較特殊罷了。”
歐煌微微一愣，“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松讪笑着點了點頭。“沒錯。”
“你……你瘋了？”歐煌忽然覺得有些頭疼，他就不該對這個玩心重的老妖怪抱有期望！“你所謂的還人情就是讓中二少年感受一下什麽是力量？！！”
旁觀的齊木楠雄也愣了，搞半天是這個原因？妖怪并沒有害人的意思，而是讓天天惦記着拯救世界守護和平的海藤瞬去真正實踐了一次？
“額~。”松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直視歐煌的眼睛。“那什麽……是這樣的。你看，他成績好，家境也不錯，又沒有特別執着的心願，唯一的愛好就是、就是中二嘛~。”
“你這樣做影響了他以後的生活，他只是個普通人。”歐煌眉頭緊皺，出發點沒錯，但方法有問題啊！
松笑了笑，朝海藤瞬走了過去。短短幾步的距離，很快就到了海藤瞬身前。
“你放心，我有分寸。等他醒來後就不記得現在的我了，只會把這幾天的經歷當成是一場夢。”
看着松的背影，歐煌嘆了口氣。“你這麽費盡心思，到底欠了他什麽？”
“他救過我。”松彎下腰，右手在海藤瞬的眉心輕輕一點。“跟你告別後，我遇到了一點麻煩，真-被人打回原形。他把我撿回家，弄了個花盆，每天澆水施肥。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救的是個妖怪。”
“你的原形？”歐煌雙眼微眯，“我還不知道你的原形是什麽。”
“你又沒問。”松撇了撇嘴，小時候的歐煌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想知道嗎？”
“你願意說的話。”
“是一株茑蘿松。”
對植物并不怎麽了解的歐煌拿出手機上網搜了下，被子植物門，雙子葉植物綱。粗略掃過這些比較專業的知識點，加載出來的圖片讓他有些詫異。茑蘿松，他曾在街道兩旁、小區綠化帶以及顧客家裏見過很多次，只是不知道名字罷了。
看完便把手機遞給了齊木楠雄，後者遲疑了一下才接過，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圖片上的綠植屬于很常見的觀賞類植物，還可入藥。齊木楠雄交還了手機，向松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海藤的身體不會有問題吧，被你附身，記憶也動過。”
“放心，我有分寸。”松直起身，眼底的懷念好像從未出現過。他回頭看向歐煌，淺綠色的光暈從體表浮現，身形變得飄忽不定。
“要再次告別了呢。”
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歐煌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他強忍住上前的沖動，站在原地。挫敗感猛然襲來，胸口沉甸甸得。
“松，你真的很過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