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誇父

看到陸蒺藜的瞬間,本一副柔弱姿态的林俪就激動起來,手指直指向她的鼻子,“陸蒺藜,一定是你幹的,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吃,一定是你的那杯茶害我的。”

她的衣服沒濕沒換,看來是沒有靠近小湖,那她到底是怎麽和寧思遠又遇上的?陸蒺藜眼眶發紅,顧不得任何人的目光,“那你們是怎麽相遇的?快說!”

“還不都是你害得我……我腿都蹲麻了,下樓梯時一腳踩空,幸虧寧公子路過,這才救下了我!”沒想到陸蒺藜還敢跟自己大聲說話,林俪也是動了真怒。

可陸蒺藜壓根都沒管她,湊近寧思遠追問:“那你呢,你不好好在這裏做你的詩詞,出去做什麽?”

“陸蒺藜,你是在質問我嗎?”方才和林俪一路走來,寧思遠也動心于她的才識。再加上剛回來就看到陸蒺藜與羅止行相攜而來,還言語不敬地質問他,惹得寧思遠亦是十分惱火,“你又和國公離去是做什麽?我見你不在特意去尋,竟還沒找到你,你又去哪裏了?”

被他說得一愣,陸蒺藜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在地。看到那兩人之間已經熟悉起來的氛圍後,臉色白的不像話,口中是沒人聽得懂的呢喃,“原來是我,都是因為我害的。我想要去阻止,沒想到成了促成,你們還是結交了。哈哈,荒謬,真是荒謬啊!”

三人毫不掩飾的争吵,奪走了全部人的目光。不欲面對衆人的嘲諷,寧思遠柔聲扶着林俪往前,“林小姐,我先扶你進去坐好吧。”

“那就多謝寧公子了,我可是急着想看看你的佳作。”陸蒺藜難看的臉色,讓林俪的心中有了一種陰暗的舒适,她愈發嬌弱地靠近寧思遠一些,任由他攙扶着往前。

而只有那狀若瘋癫的陸蒺藜,依舊站在所有人的恥笑中,沒了顧忌的人們還愈發放肆,對着她指指點點。青荇看不下去,忙拉着陸蒺藜去一旁坐好,“小姐,我們也先回去吧。”

如同木偶般被青荇帶着坐回原處,陸蒺藜長長的睫毛覆蓋住所有思緒,大袖下的指尖抖得不像話。她就像是瞬間被寒冰封印住一樣,面色慘白的,與不遠處的所有畫面隔開。

那些捂着嘴笑的人們,那些推杯換盞的人們,那些恭維客套的人們,都與她遠遠隔開。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坐着,面前是她一人才看得懂的命數,不容質疑和改變的命數。

心中猜想的答案得到印證,陸蒺藜扯出一個如同鬼面的笑容,瘆人又悲涼。

羅止行藏着滿目的擔憂,一直注視着那安靜坐着的女子,心頭突然有些慌亂。但經過寧思遠方才說的話,倘若他再靠近,豈不是更給她惹閑言?仰頭喝下一口烈酒,羅止行也只好坐在原處。

一場宴會,終于在傍晚時分落下帷幕。

“小姐就快要赴宴回來了,你們的湯藥都準備好了嗎?她的傷還沒好透,可不能斷了藥。”将軍府裏,陸琇正吩咐着下人,看時間也到陸蒺藜回來的時候了。

小厮們知道将軍有多寶貝小姐,又哪裏會耽擱熬湯藥,“将軍放心吧,剛熬好溫着,小姐一回來就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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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完,門口的小厮就入內禀告,“将軍,小姐回來了。”

立馬拿着披風迎上去,陸琇沒見到人就開始念叨,“怎麽現在才回來,玩瘋了忘了有傷是不是?來把這個披……這是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将軍,我先扶小姐進去了。”陸蒺藜再沒有說過一句話,青荇也是十分焦急,又不清楚真相,只當是被寧思遠他們氣到了。

慌忙架起陸蒺藜的另一個胳膊,陸琇也不安地扶着她往前,“這是怎麽了,就跟丢了魂似的,小藜,你跟爹爹說句話呀。”

終于到了她房中,陸蒺藜仿佛此時才聽到別人的話語,費勁辨認出陸琇的面容,勉強揚起一抹笑。“爹爹,我就是有些累了。”

“累了,累了就休息,沒事。”陡然松下一口氣,陸琇摸摸她的頭,卻又不敢細問,“爹爹陪你一會,好嗎?”

嘴唇翕動幾下,她緩慢搖頭,“不了,你們都走吧,我睡一覺就好。”

“那要不爹爹給你倒杯水,準備些吃的?”陸琇再問時,已沒有了任何回應。默立片刻,卻也只能轉身離開,“那爹爹不打擾你了,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和爹爹說!”

退出來關上房門,陸琇立馬叫住青荇,“到底都發生什麽事情了?”

“今日,林俪小姐從樓梯上摔下來,是寧公子英雄救美,兩人很是親密。小姐看見後就不對勁了,後來人們又嘲笑小姐,小姐應該是聽到心裏去了,未免難過。”青荇心疼地皺着眉回道。

不是都一心要退婚了,還鬧騰什麽?一向捏不準女兒的心思,陸琇自然對青荇所說深信不疑,可這種□□,他這父親也委實沒辦法。“唉,真是造孽。我去找人再開些安神的藥,你守着小姐。”

“是。”青荇連連點頭,立在門邊就不再離去。

可就在陸琇剛走後,小院的牆邊翻身進來兩個人,動作極快,直奔向陸蒺藜閨房。吓得剛要開口尖叫,青荇就被一人堵住嘴,這才認清楚來人。驚恐的眼中又多了些不解,國公和他侍衛來幹什麽?

“青荇姑娘,在下本無意冒犯,但是實在有事要找陸小姐。倘若從正門進來,陸将軍未必肯讓我見她。”羅止行縱然做的是不合禮數的事,架子卻也是溫和坦然的,“所以請你通融,我說幾句話就走。”

都到這了,還問她通不通融。青荇終于把尖叫聲憋了回去,順從地點點頭。

長均這才移開自己的手,而羅止行也在青荇點頭的瞬間推門進去。

傍晚時分,陸蒺藜的房裏本就昏暗,再加之陸琇走時熄了燈,等了片刻羅止行才适應光線。眼波一轉,便看到了枯坐在鏡子前的陸蒺藜。“你到底怎麽了,我不信你是因為寧思遠在難過,現在細想,整個宴會你都很奇怪。”

依舊沒有回應。

陸蒺藜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呆呆看着面前的鏡子。旁邊還有一根沒有燃盡的蠟燭。

暗嘆一口氣,羅止行掏出火折子,直接點燃了她旁邊的燭燈。“就算是有想不開的地方,也得打着燈琢磨吧?黑黢黢的,裝鬼不成?”

突如其來的光亮,劃破了她面前的黑暗。陸蒺藜眼睫輕顫,這才擡起頭,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沒有了平日裏故意裝出來的各種表情,更覺的純粹。羅止行就這麽不躲不閃,迎着她的目光。

“你怎麽來了。”開口的瞬間,抖去所有寒意,在暖融融的燭火中,陸蒺藜仿佛都看到了自己哈出的白氣。

“□□來的。”

眸光一凝,陸蒺藜錯愕片刻,驟然多了些笑意。“堂堂國公,□□進一個女子的閨房?”

她的調侃,也讓羅止行松了一口氣,索性去将房間別處的燈也一一點燃。“沒法子啊,碰到陸小姐,那麽多不合身份的事都做了,也不差這一件。”

貪婪地看着羅止行點亮的每一片光芒,陸蒺藜緩緩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什麽。

“吃點糖吧。”一回頭就看到陸蒺藜又要失神,羅止行連忙遞過去一個小罐子。

伸手拈出一塊送入口中,甜得陸蒺藜有些想哭,不知為何,對上羅止行的臉,她就是委屈的不行。淚水簌簌掉下來,她又往自己嘴裏塞幾顆糖。

不知她的淚意從何而來,羅止行雖然不解,卻也沒有過多追問,只是安靜站在她身旁,遞過去一方帕子。“擦擦吧。”

嘴裏的糖還沒化完,陸蒺藜就這麽挂着淚眼,含混不清地開口,“羅止行,你相信命運嗎?”

“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見她許久不接自己的帕子,羅止行又實在看不下去她那宛如花貓的臉,只好伸手小心幫她拭去淚水。

輕柔的觸感從面頰傳來,陸蒺藜避開他的手,執拗地追問:“你告訴我,你到底信不信命運?”

修長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見她問得急切,羅止行也只好垂眸認真思索片刻。“也許信吧,也許不信,其實有沒有所謂定好的命運,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為什麽?”

“因為不管命運怎麽定的,我都只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回答的沒有絲毫遲疑,見陸蒺藜沒有那麽抗拒了,羅止行才又伸手擦着她的淚痕。

瞳孔微微放大,陸蒺藜在心中默念一遍他說過的話,又重新拉下他的手,“那若是,你想做的事情就是做不了,無論你怎麽努力想改變,都只會走向原處呢?”

“那就再繼續努力,繼續改變。”被她這認真的神情影響,羅止行說出口的,卻是再簡單不過的方法,“我年幼時最喜歡的一個故事,就是誇父追日。太陽就在那裏,我就是要去追,哪怕最後是化為鄧林,我都要為後來者出一分力。”

“而所謂定好的命數也是一樣,我偏不願屈服,那結局不是我想要的,我就偏要走向我想要的。哪怕是最後粉身碎骨也沒有改變什麽,能給那些劃定我們命數的人添堵也好啊。”

他神色淺淡,低眉說出如同玩笑般的戲語,卻在陸蒺藜心中掀起波浪。呆楞片刻,陸蒺藜突然捂着肚子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将她方才的頹唐一掃而盡。“對啊,我想通了,就是要給那些神仙添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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