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原來他叫季天翼

開學的第三天，林旭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天，化學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一道題，原本坐得筆直，頭擡得高高的同學們仿佛瞬間矮了一截，對于不會的東西，低頭是回避提問的好方法，當然，這種策略的使用，也是分老師的。

化學老師是個很溫和的年輕女人，剛剛畢業也沒有幾年，還沒有拉下臉狠訓學生的經驗，加上帶的又是文科班，大家心照不宣，只要能在會考中混個及格就是了，沒必要叫真到什麽程度，于是老師微微嘆了口氣，問了聲：“有沒有同學知道怎麽做？”

回答她的，是寂靜一片，開學雖然僅僅三天，不過年輕的老師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安靜的時候，前幾節在自己的課堂上，通常只有睡覺的學生才會閉嘴，其他保持着清醒的學生，嘴裏或大或小的聲音幾乎就沒有中斷過，想想也有氣，于是她說：“沒有人主動舉手，老師點名了”。

“季天翼”，化學老師翻開花名冊，念出了一個林旭很陌生的名字。

教室裏依舊一片沉靜，不過老師已經點了名字，對于其他人來說，危機解除了，見半晌周圍人都沒有動靜，才又有些坐不住了，林旭也不例外，她準備快速回頭一下，季天翼該是個男生的名字，所以往後看應該沒錯。

偷眼瞄了瞄龐晗，她也在回頭，方向是左後方，其實不僅她，前桌的阿土和都都，看的方向也一致，原來她們都知道季天翼是哪一個嗎？

向左後方回頭，化學老師已經拿起了筆，最後一次确認着“季天翼，季天翼來了嗎？”

“來了！”回答老師問話的，是一個梳分頭的男生，回答的同時，推了推身邊低着頭的男生，“老師叫你呢！”

林旭的心猛地跳快了半拍，竟然是他，這幾天一直想知道的名字，得來的，卻是如此的簡單，季天翼，滿好聽的名字。

“等會兒”，季天翼似乎對身邊男生的打擾有些不滿，低頭又鼓搗了幾下，才緩緩的站起身。

黑板上的是一道計算題：标準狀況時乙烷與某烴的混合氣1.34L與足量O2混合點燃，充分反應後，将所得氣體通入300mL0.4mol/LNaOH溶液中，逸出的氣體不含二氧化碳二氧化碳，将吸收液于低溫下蒸幹，得到不含結晶水的固體7.6g，試推算原混合氣中兩種氣體的體積分數。

林旭在老師寫的時候已經大致看過了，感覺上與天書無異，此時見季天翼一步一步走向講臺，不免有些擔心和同情，不論怎麽說，回答不上問題，被挂在黑板上，又是在一個全新的集體裏，肯定得挺難受的。

大約是感受到了投諸于自己身上的衆多擔憂與同情的目光，季天翼在邁上講臺之前，忽然側了側頭，嘴角輕輕的上揚，帶出一抹有些頑皮的笑意，目光自林旭的周遭一滑而過，沒有停留，也沒有猶豫，接過老師遞上的粉筆，開始演算。

沒想到他的字和他的背影一樣，很幹淨、飄逸，總讓林旭想起那件飄悠悠的白襯衫。

演算步驟，公式在粉筆下流暢地一一生成，他解題的姿勢自然而淡然，仿佛一切都刻在心上一般。混合氣體，晶體質量，體積百分比，結果出來的輕而易。

題目的演算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的停頓，課堂裏回蕩的，只是粉筆同黑板摩擦的吱吱聲，直到季天翼放下粉筆站在一旁，直到化學老師滿意的點頭說：“很好，回座位吧！”

“原來是真的，這家夥化學都學得這麽好，在咱們學校真可惜了。”下課擦黑板的時候，龐晗捂住口鼻，含混不清的對林旭說。

林旭聳了聳肩，有些遺憾的擦去了最後的幾個漂亮的數字，輕聲說：“什麽真可惜了？”

“這你也不知道？季天翼是咱們這屆裏最高分進來的，聽說中考的時候就差一點就進A大附中了，其實成績這麽好，花點錢也能進去，但是不知道怎麽就甩到咱們學校來了，”龐晗看着林旭露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同桌，你到底是不是每天都到學校來呀，怎麽什麽事兒都沒聽說過。話說回來，他真蠻帥的，幸好沒去念A大附中。”

“第一次發現，原來男生也可以學習這麽好，然後寫一手這麽飄逸漂亮的好字，比起來我的字簡直是蜘蛛在爬，真丢人，幸好沒讓我到黑板前去寫什麽”。林旭記日記的習慣由來已久，雖然大多的日子裏，只是在記載一天發生的流水帳，只是卻依然堅持着，“還有，原來他叫季天翼”。想了想，林旭重又拿起筆，将季天翼幾個字塗掉。

日記很重要的功能是備忘，不知怎的，林旭就是很肯定，季天翼這個名字，她是不會忘記的。

高二的課程，絕對算得上緊張而繁忙了，面對的是五科會考，還有前途未蔔的高考。C校只是這個城市裏，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在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高考中，每年的升學率一直很低靡，未來，在很多學生的眼裏心中，頗有些不可預測的無奈。

只是，這些是不能對十六七歲的心靈造成太多困繞的，他們的日子照舊過得快快樂樂。

龐晗愛說話，這是個大家都知道的事實，然而林旭也愛說話，知道的，就只有坐在前後左右的幾個同學了。

又一次，粉筆頭隔空降臨在龐晗的頭上，伴随而來的還有老師頗為嚴厲的批評：“龐晗，你不聽課，你同桌還要聽課呢！”

“以後我要改名叫龐娥了”，下課時，龐晗郁悶的說，“剛才明明就是我才張張嘴，一個字都沒說好不好，又冤枉我”。

“嘴大有嘴大的壞處呀”。前桌的都都已經笑出聲了，“也不是頭一次了，郁悶什麽”。

“嘴大，我嘴大是天生的，這也有錯嗎？”龐晗哀叫，“同桌，明明是你先跟我說話，老師怎麽就看不見，難道真是因為你的嘴小，我的嘴大？”

一旁的林旭也很好笑，這樣的情況幾乎是從高一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的确，她很喜歡在上課的時候說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這也是因為她總是這樣，想到了就要說出來，不然憋着難受，不過不知道是她說話的時候老師總是沒留意到的緣故，居然每次挨說的都是龐晗。“我也不想的，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的這次吧”。她只能笑着道歉。

“不行，我不能讓老師總是覺得我上課愛說話，這有損我淑女的形象，同桌，我決定了，下次你說什麽，我都不答茬”。龐晗揚了揚頭，頗有氣勢的環視一周，“你們都是證人”。

“你要真能忍住不說話，太陽明天都得從西邊出來，打賭怎樣，羊肉串”。阿土從作業堆裏擡頭，回身一本正經的說，“輸了請我們吃羊肉串，我賭你挨不過下堂課”。

“死丫頭，欠收拾是不是？”龐晗作勢伸手，阿土已經閃身跳出了座位，“敢打賭嗎？”她挑釁，看準了門的位置，情況不好，逃跑也容易些。

“賭就賭，誰怕誰！”龐晗拍了拍桌子，對林旭和都都說，“你們，都是證人，還有，同桌，你不能為了肉串故意和我說話，不然絕不輕饒。不過——”說到這裏，龐晗忽然起身，直奔放松了警惕，剛剛坐回位置的阿土，“先收拾你這丫頭一頓，省得你老看扁我”。

哈哈……救命……教室裏很快就被阿土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充滿，龐晗的另一項拿手技能是癢癢人，幾乎沒有女生能夠抵擋。

朋友應該守望相助才對，不過當雙方都是朋友的時候，特別是當其中一方手段淩厲所向披靡的時候，保持沉默是自保的惟一方法，林旭和都都早在無數次“血”的教訓下，總結出了這條經驗，此時當然也只能裝作看不見阿土的求救信號了。

不知怎的，林旭笑着笑着，忽然有了回頭的沖動，她們這麽開心，他在幹什麽，聽到她們的聲音了嗎？而她也确實在想到的同時，這樣做了。課間休息，後排的男生大都抓緊時間出去運動了，九月的風清爽的吹進敞開的窗子，陽光毫無阻隔的傾瀉在教室中，季天翼正舒服的斜靠在窗口，林旭的目光和他碰了個正着，只是，他卻又好像根本沒看到她一般，目光有些淡漠的轉開。

“聽說了嗎？季天翼之所以會學文科分來咱們班，是有原因的”。不知道都都是不是實在不忍心聽到阿土保受折磨的叫聲和笑聲，還是瞥見了林旭回頭的動作，反正是拉了拉龐晗，小小聲忽然冒出了一句，讓鬧成一團的龐晗和阿土同時住了手。

“我就覺得化學學這麽好的人跑到咱們班很奇怪，不然理科多好呀，升學幾率高很多，你說是不是，同桌？”龐晗收手，回到座位上，小小聲的叫林旭肯定一下自己的說法。

心忽然有些鈍鈍的難受，林旭快速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他來文科班，是為了什麽原因呢？這一刻，她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你們不知道吧，我聽說……”都都壓低聲音，示意幾個人湊到近前，大約是女人天生對八卦新聞都充滿了興趣吧，不管性格外向還是內向，總之她的話音一落，身邊立刻就湊了許多個小腦袋過來，不用數，就知道數目絕對不止三四個那麽少。

“為了什麽呀，賣什麽關子！”沒耐性的人已經催促出聲了，畢竟帥氣而又學習好的男生，在這所學校裏并不多見。

“聽說，他是為了一個女生來的”。都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很神秘的說出了答案。

“切，還以為是什麽秘密呢！”周遭的女生有些失望的各回各位了，龐晗有些揶揄的拍了拍都都的頭說：“妹妹，這個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哪裏是秘密？”

都都也有些喪氣，說“怎麽都知道呀，真是沒勁！”便回身去翻下堂課用的書了。

“……”林旭剛剛從這個頗為讓人震驚的消息中回過神來，正想開口問問龐晗，大家都知道的這個秘密究竟是怎樣的，不料上課鈴聲卻忽然響起，一邊，龐晗已經一本正的說：“阿桌，這堂課，我堅決要保持沉默，別勾引我”。

“早戀嗎？真是可怕的字眼，讀高中是為了考大學，将來有個好的前程，絕對不是為了談戀愛，我們這個年齡，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愛，想不到，他會有這麽荒唐的想法和舉動，真可怕”。在每天必寫的日記中，林旭覺得自己言不由衷，但是心裏真的很不舒服，所以還是寫到，“我要離這樣的人遠些”。

只是，今天，終究沒有弄清楚那個秘密是什麽，下午的課總是這樣的，很困，龐晗說到做的，真沒有再接茬說什麽話，因為她根本就睡着了，自然不會說什麽，這一睡，再清醒，已經是放學了。

心裏終究覺得憋着些什麽，林旭想了想，還是從櫃子裏翻出了一個嶄新的日記本，帶鎖的那種，最近幾年很是流行，這個還是暑假的時候媽媽給她的，當時沒想好要幹什麽用，這會卻忽然覺得，自己很想寫一些，永遠只有自己才能讀到的東西，于是在第一頁，她寫到：“緣分真是奇妙的東西，明明是陌生人，為什麽卻讓我覺得如此的熟悉？是前生見過的人嗎？只是，他好像有喜歡的女生了，似乎還就在我們班上，天意真是弄人，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