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并非所有的海藻和貝類都能食用,好在同事裏有老師傅。老師傅能分辨的出來這些,沈蕭向他請教一番後,最後在把貨物上交時,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可食用海藻和貝類下來。

有了材料,沒有鍋也不行。沈蕭思來想去,最後敲響了賣糖果的老太太的門。

老太太開門後,沈蕭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問您借個廚房,可以嗎?”

見到她手上拿的東西,老太太臉上露出菊花笑,一邊讓她進門一邊道:“這是要做海帶湯?”

“嗯。”

“正好我也很久沒吃了,如果你願意分我點的話,我可以免費将我的廚房借給你。”老太太道。

“這沒問題。”沈蕭特地多帶了些海帶回來,為的就是這個。

煮海帶貝殼湯并不麻煩,基本有鍋有手就行。唯一要注意的可能就只有鹽的量了,不過這難不倒沈蕭。

等到湯好了開飯,老太太注意到桌子上放着兩份湯。

“沒想到你還有潔癖。”老太太半開玩笑道。

“怎麽會。”沈蕭一邊給她遞筷子一邊道,“我們倆的口味不同,我這淡的您吃不了,您那鹹的我也受不住,所以做了兩份。”

“你怎麽知道我是重口味?”

“這……廚師的基本素養裏,對于不同人群的客人得區別對待。您雖然不想承認,但年紀大了的人味覺退化不可逆,只有重口味的東西才能刺激到味蕾。但願今晚上的這份湯能讓你滿意。”沈蕭将湯碗往她前面一推道。

沒想到面前的年輕人會說出這些道理,老太太覺得有些新奇,又有些懷念。她低頭喝了口湯,鮮鹹熱乎的味道的确有讓她食欲大開的趨勢。

“不錯。”她點頭道,“看來你還是有些本事的。除了做這個,你還會什麽菜?”

對于這種問句式的問話,稍微一不留神就會被套話。沈蕭反問道:“看您想吃什麽,說出來或許我會做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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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燒肉會嗎?”老太太道。

“如果這道菜都不會,那我還有什麽資格自稱是廚師。”沈蕭道。

“還挺自信。”老太太笑了,“豬肉只有上面幾層的人有機會吃到,就算這樣,大多數人吃到的機會也不多。紅燒肉做得好的人,我所知道的沒幾個。”

“這種事,我嘴皮子說的再天花亂墜,也不如你親自試試來的真實。不過,您說這裏是最底層,應該吃不到豬肉吧。”沈蕭道,她這話其實也是試探。

她打聽過了,藻糖這東西在這裏很稀有,整個底層,只有眼前這位老太太一個人在賣。老太太看着是一個人獨居,卻有自己的渠道弄到藻糖,而且她還知道上面樓層的事,怎麽看着都不太像是一般人。

老太太很輕易就看穿了她的激将,她也不惱,只是在這頓飯吃完後,她讓沈蕭三天後再來她家。

沈蕭應了,幫着把碗盤洗幹淨,推開門準備回派出所門口睡覺時,卻見外面有好幾個小孩在探頭探腦的。她扭頭往屋裏看了看,剛剛人在裏面還不覺得,現在回過身去聞,一股香氣就從屋裏散了出來。

想到那些沒什麽味道的營養沖劑,也怪不得這點香氣就能把孩子饞成這樣。

不過,話說回來,海帶和貝類都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各位家長應該不至于舍不得買吧……

帶着這些思緒,沈蕭回到了派出所大門口睡覺。

——

三天時間很快過去,這天下班後,沈蕭直奔老太太這裏。

一進門,她就見到廚臺上放着的豬肉。眼裏閃過一絲詫異,沈蕭已經有八分認定老太太是個有些背景的人。

“您還真買到了豬肉?”

“下面兒孫孝敬的。”老太太倒是語氣平常,“怎麽樣,能不能做?給個準話,別浪費了我一塊好肉。”

沈蕭上前掂量了一下肉,又細嗅了嗅,道:“三層五花,正是做紅燒肉的最佳部位。沒有注水,也沒有什麽腥味,這肉不錯。有冰糖嗎?白糖也可以。”

猜到老太太有些來頭,沈蕭也就不客氣起來。

“有,旁邊酒和生姜也準備好了。”

“可惜沒有香料,不過這樣也行了。”沈蕭随口道。

她不知道,她這一句随口讓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打量。

香料這種東西,一般人見都見不到,更別說有用的資格了……

老太太的心思沈蕭沒注意到,她這會兒忙着熱鍋,待鍋熱後,先是将豬皮部分貼着鍋底炙烤。等豬皮變焦,這才把肉拿了出來,用刀刮掉表皮的那一層焦灰,然後切成大小兩厘米的肉塊。

老太太瞧着她這做法和別的人有些不太一樣,忍不住問起來:“這烤豬皮是個什麽道理?”

“哦,豬肉的腥臊之氣有一部分是通過肉皮上的汗腺分泌出來的。這樣炙烤一下,不僅能減輕那些味道,還能增香增加一些口感的層次性。”沈蕭道,“現在我要加酒煮一會兒,去去腥。沒有香料,只能現在基礎上花功夫。”

“你以前做菜常用香料?”老太太趁機道。

“那也沒有。有條件的時候就用用。”像之前在荒島和沙漠,基本沒什麽條件。

但這話聽到老太太耳朵裏,卻覺得沈蕭說的是實情。地表遭受污染,早已經種不出東西。那些香料只有特殊實驗室培育,特供給上頭的。就算這樣,也不是每道菜都能奢侈到都用。

這樣一想,老太太更加認定面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孩是有些背景的。只可惜,她托人查過了,愣是沒查到半點訊息。

沈蕭有注意到老太太的眼神,但眼下她沒空去想其他。許久沒有吃到肉的她,眼下只想別辜負這塊肉。

小煮去過腥的肉被先放到鍋裏用糖上色,稍微翻炒一會兒就能加水焖。紅燒肉要想做的軟爛香甜肥而不膩,火候和糖量是關鍵。後者沈蕭嚴格掌控,至于前者,還得她一直小心看管才行。

在炖肉的時間裏,沈蕭和老太太閑聊道:“您一個老人家,對我就這麽放心?我如果是什麽壞人,你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先不說我這沒什麽值得人看上的,就沖着我都吃的上肉了,你要還想做什麽手腳的話,那就是你真的蠢。”

沈蕭知道她這話的意思,底層的人是吃不起肉的。她能吃得起肉,就說明她來歷不一般。在這個處處管制嚴格的世界裏,得罪一個有點勢力的人,的确是不理智的行為。

“是啊,您都吃得起肉了,為什麽還要在這裏賣糖果?”沈蕭好奇道,“不應該在上面安享晚年嗎?”

“我都快一百歲的人了。你還年輕,還體會不到,人越是臨死的時候,就越想留下點什麽。”老太太道,“我能力有限,沒法再發光發熱。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下面的這些孩子一個有甜味的童年。”

在這瞬間,沈蕭有些許的動容。

藻糖是很珍貴的東西,至少1信用點一塊的價格,是遠遠不夠成本的。

“您是個好人。”沈蕭衷心道。

“也許吧。”老太太道,“只有有過藍天白雲的童年的人,才知道這些孩子過的有多委屈。我們小的時候,天還很藍,陽光還很溫柔,醒來聽得到鳥叫,窗邊聞得到花香。吃有五谷雜糧,住有明亮漂亮的大房子。可這些孩子有什麽,他們終其一生,說不定都沒法見上一回陽光。等我們這一代離開,這個世上恐怕再沒人知道站在陽光下是什麽感覺了,人類,不過是在茍活而已。”

這話題就沉重了。

“相信随着科技的發展,将來有一天人類還是會重臨地面的。”沈蕭一邊注意着活,一邊轉移話題,“我這段時間在做采藻的工作。海藻和一些貝類挺便宜的,為什麽我都沒看到有人買來做,甚至連賣的市場都沒。”

“你覺得這是為什麽。”

“這不是想不通才來問你嗎?”

“真是在衣食無憂中長大的孩子。在海底,有時候珍貴的不是那些稀有的東西,反而是天天需要消耗的東西。為什麽那些多人做工就聚集在一起,共用一盞燈?說白了,就是能源太貴,他們根本用不起。誰都知道自己生火做飯味道肯定會更好,但為什麽絕大多數人還是只吃營養沖劑?因為他們用不起能源,做一頓飯所消耗的能源價格,說不定能讓一家人吃飽好幾天。”

“我想着太陽能源還能持續用……”話說到一半,沈蕭猛然又想起,這裏是社會的最底層。就算太陽能源足夠給大家用有如何,上層社會掌控着絕大多數的話語權,誰又會這麽好心的将資源分割給下層的人民呢。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階層。亘古不變。

“別多想了,肉是不是快好了,我好像都聞到香味了。”老太太打斷了沈蕭的思緒。

沈蕭跟着嗅了嗅,是有點香味,但這還遠遠不夠,“還早呢。這才過去十多分鐘不到。要你也吃的香,少說得兩小時。”

“那壞了。”老太太道,“這兩小時的香味,恐怕得讓不少人聞着味來了。”

“那不然現在撤了?”

“這不行。老太太我難得加餐,吃了再說。”老太太護住鍋道。

于是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小廣場的訪客突破歷史新高。那紅燒肉的香味從門縫裏鑽出,再沿着走廊一個勁地往周圍擴,那香氣別說小孩了,就是大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這頓飯,沈蕭她們這一老一小真是吃的既虧心又痛快。

吃完飯,沈蕭在老太太這裏洗了個熱水澡,這才回到派出所大門睡覺。

在離開老太太家時,外面人很多。她開始還沒太敢看大家的表情,等走到走廊口那邊,她神使鬼差地回頭瞧了一眼。

她的目光所及之處,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的臉上都有一種向往的渴望。在這物資極度匮乏的年代,連一塊肉都能在夢裏香上很久很久。

沈蕭不由地想到了之前老太太的話。

其實這個時代委屈的不僅僅只是孩子們,承擔着家庭重擔的家長們又何嘗不是在咬着牙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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