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開城?

沈蕭知道這不可能。這城既然封了,除非瘟疫過去,那就沒開的可能。一方極度恐慌,一方又限制大家離開,那流血必不可免。最關鍵的是,人群紮堆,如果其中有一個人已經感染,那很有可能那群人都跟着遭殃。

清楚事态的發展是一回事,能不能去幹預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蕭現在能做的,就是穩住整個學府,以及繼續給新來的患者挪出地方。

“快,跟我去收拾屋子。”沈蕭對那四個讀書人道。她能想到的事,褚庭也會想到,說不定那些請求開城門的人最後全都會被送到她這來。

想到這,沈蕭瞬間覺得時間緊迫起來。

她把防護口罩發給那四個讀書人,“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要靠近明倫堂。”那裏是确診病患集中地,他們這點防護,感染的可能性非常大。

四個讀書人雖然還沒見到那些病患,但是整個學府凝重的氣氛也讓他們的心情跟着沉重了不少,這會兒全都安分地按着沈蕭的指示去做。

安排好四個人的活,沈蕭自己跑了一趟明倫堂,她需要了解一下這個疫情的大致情況以及症狀。

“輕微症狀是咳嗽,嚴重一點會眼睛充血,伴有高熱,最後就是口鼻出血,無力回天。”梁老道,“目前被送進來的患者大多都是一家人,一般一家有一個得了瘟疫,其他人都會跟着出現種種症狀。”

沈蕭沉吟着,如果都是一家人的話,那有可能是因為親密傳播導致,比如唾液□□交叉等。

“這些患者患病時應該都去找過大夫,”沈蕭道,“其中有大夫嗎?”

說完沈蕭就知道自己的問題是多餘的了。大夫無疑是最開始無防護接觸這些病患的人,不說昨晚上見的那些,現在她面前就有一個,她改口道:“您覺得有什麽不适的地方嗎?”

梁老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醫者也要自醫,我和我的弟子們都還好。至于昨晚上新來的,我也都看過一遍,暫時沒什麽大事。”

既然不是所有的大夫都被傳染了,這是不是表明這次瘟疫的傳播形式可以排除空氣傳播?而根據患者大多都是一家人,可以初步推測,唾沫傳播乃至親密接觸都是傳染的途徑?

沈蕭不懂醫術,只能問專業人士:“等會兒很有可能會有一批人被送來,他們中有健康的,也可能有已經染了瘟疫的,您覺得我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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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已經得了瘟疫,就送到明倫堂來。症狀不顯的和沒有症狀的分開放。我詢問過了,一般從咳嗽到口鼻出血,最長的是十天發作。十天之後,那些人如果沒症狀,可以放他們走。”梁老道。

有了梁老的話,沈蕭再根據自己的猜測一合計,當即知道該怎麽處理。

當時間接近中午時,和沈蕭預想的那樣,一群人被着押着送來了學府。人數大概一百多左右,年輕人占大多數,個個表情耷拉,甚至還有人身上還沾了血跡,看樣子城門那邊的确見了血。

在這群人裏,沈蕭還見到了熟人——之前在她的攤位上吃米餃的客商們。他們見到沈蕭也有些驚喜,其中和沈蕭最熟的那個還想靠過來,不過被旁邊的護衛給用鞭子抽了回去,他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沈蕭。

這種時候沈蕭不可能徇私,她讓人把梁老等人請了來。梁老他們把新來的這一百多人給過了一遍後,已經出現感染症狀的他們帶走了,剩下那些暫時沒有症狀的全都交給了沈蕭。

“你們這些人用布把你的鼻嘴都和我這樣蒙好。接下來我會給你們安排住處,期間你們誰也不許把擋在口鼻上的東西取下來。”沈蕭說着,當着他們的面将自己的下裙擺給撕了下來蒙在臉上,“就像這樣。為防止你們私自取下,你們相互監督,被檢舉的人,我會直接安排他住到明倫堂去。明倫堂是做什麽的?那裏是所有得了病的人住的地方,你們想住那去的話,盡管敞開口鼻什麽都別戴。”

本來還不想聽她話的人,見到周圍随時準備拖人的護衛們,一個個也都學着沈蕭的模樣從自己衣服下擺撕了塊布下來蒙着半邊臉。

沈蕭一一檢查之後,才帶着他們去了學府東面的先賢祠。這次篩出來的沒有症狀的人一共八十七個,先賢祠空間比較大,他們擠一擠也能窩的下。

“這裏就是你們接下來住的地方。”

“我們就住這?”人群中有人不滿道。

“不願意可以站出來,我讓朱總捕頭送你去牢房。”沈蕭冷聲道。

這回沒人敢吭聲。

一群人被關進先賢祠後,沈蕭看着老實了一些的人,才開口道:“誰願意捐十匹布,我可以給他換個地方,等價的糧食或者藥材也行。”

據她所知,她認識的這幾個商人都是做糧食生意的。

不過她話說出口,卻無人應聲。

沈蕭也不着急,“這個條件随時有效。”

說着,她讓人鎖了門,外面留了個捕快守着,自己和朱總捕頭離開了這裏。

“剛剛死了多少人?”這是沈蕭剛剛一直想問卻沒問的。

朱總捕頭沉默了半晌,沉聲道:“十二個。”

他沒說具體過程,但就這個數字,就已足夠沉重。

“現在全城已經戒嚴,上面勒令誰都不許出門,違者罰錢五十文,揭發者得這賞銀。說起來,和你剛剛的措施有異曲同工之妙。”朱總捕頭企圖讓氣氛活躍一點,可他扯了扯嘴角,終究是笑不出來,“今天那些請求開城的人說,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死在這裏。”他看向沈蕭,似乎想得到她的認同,“我們會沒事的對吧。”

面對他的視線,沈蕭久久說不出話。她想說是,可實際上她也沒法确定,她只能道:“任何災難,都會過去的。”

察覺到自己失态,朱總捕頭搓了搓臉,“是啊。對了,你要找的幫手我給你找來了,就在廚房等你。本來學府這邊的三餐有梁老的弟子,現在你來了,廚房就一并交給你了。米面肉蛋都有,還有什麽需要的,你随時找我。”

“好,辛苦。”

當沈蕭回到學府後廚時,發現在裏面的竟然是兩個熟人——金桃娘和範月娘。

“怎麽是你們?”

“朱總捕頭找的我們,說你在這,我們就來了……”金桃娘嚅着唇道,“二十文一天呢,我們想要這個錢。”

看着她們,事情已成定局,沈蕭也不說什麽,她把口罩拿給兩人,“從現在開始,你們只準在這院子裏活動,不準走出這個院子,知道嗎?臉上的口罩也不準取下來。對了,阿寶呢?”

這後面問的是範月娘的兒子。

“托給清水小哥照顧了。”範月娘道,兒子到了入學的年紀,她也想賺點銀子送兒子入學。

“有人照看就行。先幹活吧。我們要做……”沈蕭想了下,“就做四十個人的飯,另外還要熬三大鍋肉粥。”

“才四十個人?”金桃娘記得剛剛在學府中庭那裏站着的就不止四十個。

“嗯。先賢祠的那些餓他們幾頓。”

人多量大,沈蕭這時候只能在讓衆位大夫吃飽吃好的基礎上,盡量把味道做的讓大家有食欲一點。

四十個人的飯,又趕上菜地裏沒多少菜的季節,沈蕭最後只能做到了道酸菜炖肉,外加一道肉湯。只有這些高能量的東西,才能給大夫們補充體力,增強免疫力。

“對了,一共十九位大夫,他們每個人的碗我們都要區分開,洗的時候也要拿開水燙洗。”沈蕭叮囑道,和這兩人共事過,沈蕭也知道她們不是偷懶的性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們倆給她當助手反而更好一點。

“好。”

到最後沈蕭拿着攢盒去送餐時,所有大夫的碗的碗都給磕出了個印記。有的是碗沿,有的是碗底,再加上各種花色不同,倒也能勉強認出誰是誰的碗。

這種需要走動到明倫堂的事,沈蕭不會假他人的手。只是吃飯的時候,她是一個個進去請的。她先請的梁老,等到梁老用完,再請後面三位分開去不同的地方吃飯。

“沈姑娘,這是何意?”後面的大夫問道。

沈蕭還是老規矩,不多解釋,“這是梁老要求的。”

大夫們吃完,接下來喂病患吃肉粥。也是這時,沈蕭才算真正近距離接觸這些得了瘟疫的患者。

這些患者外表沒有任何潰爛,只一個勁的咳血,因為呼吸困難,他們的面目腫脹充血發紫,眼睛布滿血絲,更有甚者,眉心暗沉,死氣遍布全身。

沈蕭第一個給喂粥的患者在吃到一半時,突然一頓猛咳。熟悉的場景重現,那人鼻腔開始冒血。

“梁老!”沈蕭忙叫道,可梁老拿着藥過來,那人還是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睜着赤紅的眼去了。

沈蕭站在病床邊,眼睜睜看着他斷了氣。她擡起手,手背上還有一團暗紫色的血團。

“快去洗幹淨!”梁老見了忙沉聲道,“以後你別進來了,這裏交給我們就行。”

“我沒關系。”沈蕭忙拿着碗去了外面,一直到洗幹淨,她的手還微微抖着。

再次回到明倫堂,剛才那人的床位上已經空了出來。

“這是第一個送進明倫堂的患者。”不知誰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第一個已經死了,那接下來是不是要第二個第三個?

當天晚上,果然又死了四個。

看着那些屍體被悄悄送走,饒是在一開始就做好了心裏準備,沈蕭也還是感覺沉重地喘不過氣。

不過還不等她傷感,外面又開始陸陸續續有患者送來。原來是褚庭下令全城挨家挨戶搜查,一有症狀不對的就直接送來這邊隔離。

在沈蕭兵荒馬亂把新人安頓好時,才發現其中還有朱總捕頭的母親。

朱總捕頭得知消息趕來,這個三天四夜沒合眼的男人走路都打着擺。他跪在母親的病床前,小聲的跟她說着家裏一切安好,讓她安心治病,一切都別牽挂,“你的小孫兒還在等你回家呢,你可要快點好起來。”

其實這會兒朱母已經高熱不醒,她緊緊抓着兒子的手也只是本能反應。

朱總捕頭給母親說了一會兒話,那邊又有人來找他,外頭還有事讓他去做。

“娘,孩兒走了。”朱總捕頭在病床前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最後決絕地離開了明倫堂。

他從進來到離開,一刻鐘的時間都沒有。沈蕭想到當初第一次見到他時,還以為他只是個尋常市儈的官吏,現在看來,每個人的深度都不會寫在臉上。

這天晚上,學府又有十多個人病逝。沈蕭知道,這還只是開始,真正的爆發期還沒到來。好在褚庭也不是丢着學府不管,他也趁着剛震懾完一波暫時放下心的空檔,讓人過來把學府的那些學生和教授通通撤走,整個學府都交給沈蕭安排。

一有多餘的空房,沈蕭就把朱總捕頭的母親轉移去了單間。這不是特權,這只是為答謝朱總捕頭為百姓的付出。

時間一天天過去,每天被送到學府的人越來越多,而同樣的,每天也會有人将床位空出來。

誰都很默契的沒去提那些屍體都被送去了哪,但沈蕭知道,既然褚庭是話語人,那這些屍體的最終結局肯定都是火化。可這不是現代,火化對于這個時空的人來說是亵渎,這事大概率只能悄悄進行。

和沈蕭所猜測的那樣,所有的屍體的确有專門的人負責送去城外焚燒。現在全城禁嚴,基本不準普通人随意亂走。這些屍體又是在半夜被運送出去,按道理來說至少能瞞一段時間。

可不知為何,屍體被送去焚燒的消息卻被人洩露了出去,而且還一夜之間傳遍了大半個臨州城。偏偏也是這天,朱總捕頭的母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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