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清水?”沈蕭完全沒想到他會被送來。

“他被老鼠咬了。”護衛可能也已經知道了沈蕭和清水的關系,忙開口解釋道:“被老鼠咬的人,一開始沒什麽症狀,但大多到後面都會咳嗽發熱。我們本來還沒發現,是他主動找到的我們。對了,和他一起的還有個孩子,他說送到你這來就行,現在孩子人在門口,可能得你親自帶他進來。”

孩子?這說的自然就是範月娘的兒子阿寶。

沈蕭忙去把人牽進了門送到廚房,其他的自有範月娘好好交代兒子,她擔心清水,更想看看清水的情況。

明倫堂裏面已經人滿為患,清水的症狀不嚴重,這會兒被安排到了明倫堂左側的偏殿,那裏都是輕微症狀的人。

輕微症狀相對來說更容易治愈一點,雖然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位輕症患者從偏殿站着走出來。

來到偏殿,清水已經被安頓好了。他見到沈蕭,沈蕭還沒說話,他就已經先開口安慰道:“我身體很好,肯定會沒事的。那些老鼠太猖狂了,這場瘟疫很有可能就是它們帶來的,你們可千萬要注意。”

沈蕭知道外面那些府兵一直在收拾街道上病死的動物屍體,這次的瘟疫也很有可能是因為老鼠引起。可是鼠窩太難找了,整個臨州城地下誰知道有多少老鼠。之前老鼠不主動攻擊人還好,現在主動攻擊人,城內少不得又多了一項重任。

這些都是褚庭的事,沈蕭看着面前的少年,想給他一個笑容,卻怎麽也擠不出來,最後只能道:“你既然報上去了,那些人肯定會去滅鼠,放心吧。”

“嗯。沈姐姐你快去忙吧,”清水沖着她露出笑容,“以後我能天天見到你了,想想還挺開心。”

沈蕭伸手像很久以前那樣拍了拍他的腦袋,轉身離開了偏殿。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清水再也忍不住劇烈咳了起來。

他用被子捂住嘴,企圖這樣能讓自己聲音小一點,可那一聲聲咳的太難受了,等咳嗽聲暫停,他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偏殿外,沈蕭靠着柱子,聽着裏面傳來的聲音,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目前所有送進學府的患者,最長的人也就是活了十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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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庭得到消息也來了一趟學府,他和清水聊了什麽,沈蕭沒去聽。

這天之後,清水的藥都是梁老寫的新藥方,兩天沒有好轉,藥方就再繼續調整。

藥是沈蕭親自送的。

每次她過去,清水都會和沒事人一樣和她聊幾句,然後就催她去忙,不要特地看顧他。

沈蕭也不多待。

大家都把情緒藏得很好,至少表面是。

旁邊的人看着不忍,但沒人去阻止。誰都知道,這是見一次少一次的事。也許在哪一天的晚上,清水就會和其他的人一樣被悄悄擡走。

除卻這事讓大家透不過氣,學府的存糧也越來越少。

官府那邊有一次送米過來,走半路上還被劫了。那些人餓得發瘋,搶到米就吞,府兵趕到時,甚至還噎死了兩個。因為這事,每次來送米的人直接翻了三倍,可每次在路上總會有大大小小的意外。

餓極了的人既然連官兵都敢動手,那對平民就更不用說。臨州府兵有限,每天晚上都會有入室搶劫的案子,情況輕一點只搶吃的不殺人,情況嚴重一點,甚至連續弄出好幾條人命。這樣的人,官兵就是抓住殺了,也依舊殺不止殺不絕。

被逼急了的人,不會去想後果。

一時臨州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好在這時候,官府選擇開倉振糧。

這件事讓普通民衆既驚又喜,但對于知道真相的人來說,更多的卻是擔憂。府糧是最後一張底牌,既然都已經到了動用府糧的地步,那這些糧食吃完之後呢,整個臨州城是不是要徹底成為煉獄?

無數人看着臨州上空充滿的陰霾的天,心裏全是絕望,“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結束時,究竟是瘟疫先攻破臨州還是饑餓先讓人發瘋。”

沈蕭同樣也有這個擔憂,雖然無論外面過得再怎麽艱難,屬于學府的口糧卻從來沒有斷過,但她還是盡可能的節省食物,有時候還會去旁邊摘摘榆錢,去河裏放放漁網給大家加餐。

不過每次走出學府看着外面冷清的街道,想到初來那時的人影幢幢,總會有蕭瑟感蔓延,仿佛連春天都為這場瘟疫繞道,不肯光臨臨州。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廚房內,金桃娘和範月娘也在感嘆這事,“但願都快點過去才好。”

她們倆本來都是很普通的婦人,現在在這後廚待了這麽長一段時間,整個人都變得堅毅了不少,眼睛裏也多了尋常人所沒有的神采。

“一步步走,總會過去的。”範月娘道,“外面被單應該幹了,我們先收着疊好吧,等下有大夫要來拿了。”

“嗯。”

她們先放下手裏的活去将外面晾曬的被單收好,抱去了離間整理。

這時後廚門口有大夫來了,他手裏拿着一包藥,拿藥是剛抓的,沒有緊紮。他進來見到範月娘的兒子阿寶,将藥包遞給他,道:“把這交給你娘熬藥。”

這是清水的藥,因為是梁老開的新藥方,為防止弄混淆,清水的藥一直都是放在後廚裏單獨熬制。

“好。”阿寶乖巧接過,忙拿去了後廚竈臺,見裏面沒人,他忙喊屋裏的母親快出來。

裏面範月娘聽到動靜,抱着被單走了出來,把被單都交給小大夫後,她則走到竈臺前開始熬藥。藥包的油紙這會兒因為無人按着,已經自己打開了口子。範月娘把藥全都倒進藥罐後,偶然一擡頭瞥見竈臺上還有一塊幹巴巴的樹皮一樣的東西,她以為是油紙包裏灑出來的,忙把那東西也放進了藥罐當中。

藥罐咕嚕咕嚕,等到藥煎好之後,恰好沈蕭從外面帶着魚回來了。她将魚交給範、金二人處理,自己則端着藥送去了明倫堂偏殿。照例在見清水前,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可在進門,見到咳血不止的清水,她呼吸一窒,心涼了半截。

算下來,這已經是清水被送到學府的第十一天了……

等清水擦幹淨嘴,他沖着沈蕭勉強一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怎麽會呢,快喝藥,喝完藥會舒服很多。”沈蕭強忍着情緒道。

“嗯。”雖然這話已經聽了很多很多次,但清水每一次都會很認真地聽話喝藥。

藥太苦,他基本上都是趁着咳完的功夫,一口氣吞下。

将碗還給沈蕭,清水對她道:“我有點困了,可不可以睡一會兒?”

知道他又在壓抑着咳嗽,沈蕭點點頭,拿着碗飛快離開了偏殿。

她看着外面的陽光,失神了片刻,忙壓下情緒,投入忙碌之中。

然而,晚上給梁老他們送飯的時候,梁老的一個小弟子卻告訴她一個喜訊:“你弟弟今天下午的咳嗽少了不少,老師的藥方可能有效。”

“真的?”沈蕭不敢相信,她特地去問了趟梁老,梁老話沒說的那麽滿,“今天下午他症狀比昨天的确要輕上一些,不過藥究竟有沒有效果,還要再試。”

“有緩解就好。”沈蕭不着急,只要讓人活着,那就還有希望。

到了晚上的藥點,沈蕭去看清水時,他人是睡着的。因為日夜咳嗽,他們這些患者很難會有一場好覺,難得見他睡得平穩,沈蕭隐隐看到了希望。

然而,這碗藥下去,到半夜時,梁老突然找到沈蕭,要求看中午那碗藥的藥渣。

因為中午給清水服的藥有效,在晚上他給其他一部分的患者也開的同樣的藥方,可其他人服下後都沒任何緩解的症狀,而晚上清水的藥又像沒了效果一樣,他人到現在都還咳得很不安寧。

大家以為只是空歡喜一場,清水的好轉只是回光返照又或者是偶然。但梁老行醫多年,清水的症狀他特意瞧過,覺得事情不可能那麽巧合,于是想來看看是不是藥的問題。

“那藥渣應該還沒丢吧。”梁老道。

“沒有。”沈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她知道醫館的藥渣不會立即就扔,所以一般的藥渣她都會倒在屋外窗臺上,“我這就去給您取來。”

很快,今天的兩副藥渣都拿了來。

梁老提着燈一點點仔細看着,最後在中午的那副藥來找到了多出的一疊藥渣。

他行醫這麽多年,什麽藥的藥渣沒見過。他基本可以确定,這東西絕不是他開的方子。而中午清水就是喝了加了這東西的藥才有所好轉……一時梁老心情激蕩。

沈蕭見他神色改變,不由問道:“梁老,這個是?”

“這是觀音木皮。”梁老也不多解釋,當即當弟子去抓了一副藥來,外家三錢的觀音木皮一起煎煮,“具體是不是我想的那樣,還要試了再說。”

他這麽一說,整個廚房的人都是心頭一跳。

難道是事情終于要迎來轉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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