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就是很便宜的表兄妹關系……
檀香從鎏金卧龜五足銀薰爐中盤旋而出,彌漫于整個房間中,又随風消逝,窗屜半支,陽光從窗外灑落在幹淨整潔的淨室中,白發慈顏的老者靜坐于蒲團之上,神色沉靜。
“女檀越是指,在夢中預知将來之事嗎?”
“正是,”沈曦柳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夢中之事太過匪夷所思,與現實相差甚遠,可夢中之景栩栩如生,又令人寝食難安,大師,這究竟是夢魇作祟,還是上天的預警?”
普濟問道:“不知女檀越做這夢多久了?”
“一月餘,只是近日不曾再做。”
普濟轉動着手中的佛珠,沉吟片刻,方嘆道:“貧僧亦不敢妄斷,有些人做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有些人做夢,卻是前世之因,後世之果。倘若前世女檀越的善行累積到了一定程度,今世福澤深厚,是極有可能得到上天的警示。”
“貧僧倒是有一計,女檀越不妨留心觀察,在夢中最近的時日裏,會發生何事,倘若一件件皆成了真……阿彌陀佛,如此,還請檀越早作決斷,避開禍患!”
喜鵲與書彥回來的時候,沈曦正靠在窗邊的軟塌上發呆。
“王妃,”書彥上前禀道:“藥買回來了,您的手可還疼?”
沈曦扭過頭來,見書彥和喜鵲皆是滿頭大汗,便不好意思道:“麻煩你倆了,這是賞錢,拿去買盞酒吃。”
小鹂要去掏荷包,書彥制止了,說道:“王妃見外了,這本就是書彥分內之事。”
喜鵲重新揭開帕子,替沈曦上了藥後,四人便準備下山回府了。
大慈恩寺位于半山腰上,山路陡峭,上山不便,下山更需要把握好車速,為保證安全,車夫便行的很慢,沈曦睡不着,在車上愁眉苦思夢中之事。
在夢中,一個月後太子會選妃,新太子妃乃是安國公家的嫡女,按照普濟大師的說法,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伺機而動,若是新太子妃當真是安國公的女兒,那夢中随後之事怕是八.九不離十,畢竟她跟安國公的女兒平時也沒怎麽接觸過,不可能随随便便做了個夢,夢便成真了,除非這夢本來就是真的。
也就是說,徐述當真背叛了她,而前世她曾種下的善因,化作今世的夢境,為的就是提醒她早日遠離災禍。
若非如此,那她便是冤枉了徐述……說實在的,目前沈曦更偏向夢是真的,盡管只是一種感覺,然而這種感覺卻無比的強烈的和真實。
或者說是——女人的直覺。
“籲!”
待走到山腳下時,馬兒忽然長嘶一聲,車廂猛地一個起伏,驚得沈曦向後跌了個趔趄。
“怎麽回事?”小鹂揭簾問道。
“回王妃,馬車陷進泥淖裏了。”外頭書彥說道。
原來這山下有片菜園子,主人家剛剛灌溉完農田,正巧水車漏水,沿途停車的地方皆未曾幸免,車夫一個不備,這才将車輪陷了進去。
沒奈何,三人便只得下了車。
由于在場的四人中只有書彥與車夫是年輕體壯些,因而就有他們負責将馬車推出泥淖。
沈曦領着二婢走到一旁的樹蔭下等候。
日頭越來越大,書彥白皙的臉上汗珠子一顆顆滾落濺到塵泥中,手上青筋暴起,似是極為吃力。
車夫也好不到哪裏去,黝黑的臉上通紅一片。
沈曦就命小鹂和喜鵲将馬車裏的水囊拿出來分給兩人,書彥嘴唇都幹的皲裂了,依舊将水推了回去,“不必了,馬車馬上就要拉出來了,王妃在一旁歇着就好,這會兒天熱,仔細中了暑。”
沈曦離得遠,隐約看見書彥推拒的姿勢,猜他是不好意思喝,心裏嘆了口氣,想上前親自說服兩人。
只是剛剛走了兩步,就聽耳旁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和慌亂的叫喊聲。
“快讓開!快讓開!”
山上一人正縱馬而下,馬蹄翻飛,濕泥四濺,馬主人大聲叫喊着提醒路人躲避,可惜馬受了驚吓,已經無法控制,竟是直直的就朝着沈曦沖過來了!
沈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愈發放大的馬臉與刺耳的呼嘯聲,身子卻如同被固定住一般一動不能動。
“王妃!”書彥與二婢齊齊慌了神。
千鈞一發之際,沈曦的手忽然被人用蠻力往一旁扯去。
“啊!”
沈曦痛吟一聲,覺得自己的手好像要斷了。
而與此同時,那瘋馬也與她徹底的擦肩而過,沖向一旁的田地裏。
沈曦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中。
“沈曦,你不看路嗎?!”
來人語氣既惡劣又兇狠。
這個聲音……沈曦眼皮子一跳,擡頭去看,男人劍眉緊蹙,星眸一片黑沉,就連那一向肅然冰冷的俊臉,此刻也因為憤怒而扭曲的微微暈紅。
“你、你……”沈曦被吓到了,看着熟人,舌尖打了好幾個轉,也硬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薛從湛攥着沈曦纖細滑膩的手腕,看着她水光潋滟的杏眸,呼吸漸漸平定下來。
他抿了抿唇,冷笑道:“怎麽,啞巴了?”
手腕忽而刺痛,沈曦掙了掙,“你放開我。”
半年不見,女孩兒好像一下子就褪去了少女的青澀,眉眼間已隐約有了幾分成□□人的妩媚與嬌豔,這些變化,仿佛是無形之間的,明明她的容貌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可他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女孩兒的唇比之前更加嬌嫩豐潤了,眼睛也愈發水汪汪的惹人憐愛……
然而這些變化,卻都是另一個男人帶給她的。
那個不受寵愛的病秧子!
薛從湛眸色一暗,放開了沈曦。
沈曦的手腕細而白,此刻卻被男人攥出了一圈碩大的紅印子,她揉着手腕,嘟哝道:“每次都這麽兇……”
薛從湛是沈晴的親表哥,也是平西侯府的世子,算得上是沈曦的半個表哥,只不過薛從湛從小就性子冷淡,尤其是見了沈曦,沒給過她好臉色。
沈曦小的時候也是賤,見薛從湛生得好,學問好,就總跟在他屁股後面跑來跑去。
結果可想而知,次次被捉弄,次次被教訓的狗血淋頭,偏偏她還不能如對沈明琰一般回嘴。
再大一些,沈曦長到了十一二歲,小姑娘生得已是花容月貌,知道避嫌後,就再也沒有糾纏過他。
幾年前薛從湛随着他父親平西侯上了戰場,兩人也就只有在年關走親戚的時候才見上幾面了,就是很疏遠,很便宜的表兄妹關系。
這次薛從湛也不知怎的就從戰場上回來了,還救了她一命,雖然……又是被一頓臭罵,沈曦心想,罷了,誰讓她大度呢。
“今日之事,多謝你,日後必登門道謝。”日頭太大,有些遭不住,沈曦急着回去歇一歇。
薛從湛看着沈曦從他面前經過,目光都未曾分給他一毫。
沈曦小碎步走到了馬車旁,書彥擦了擦髒污的手,神色卻有些尴尬,“王妃,馬車壞了。”
“什麽?!”望着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夾道,沈曦差點跳腳,“難道我要走回去?”
身後,薛從湛聽到了書彥的話,剛剛開口:“倘若你不嫌棄……”就被一個歡呼聲給打斷了。
“那是……是王爺,王爺來接我們了!”喜鵲忽然歡喜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