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寧侯府三公子屬意将軍府三姑娘這件事，帝都城內早已經鬧得風言風語，衆所周知。

盡管已經拖了四年之久，可沈三姑娘至今未能出嫁，便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沈老夫人到底還能堅撐幾日才松口。而這次寧侯府的賞梅宴，便是一個訊號，受到邀請的其他賓客們都已經心下有數，了然于胸。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五公主居然會駕臨寧侯府。

這幾日沒少向将軍府遞帖子卻始終沒有收到回信的諸位官夫人們，剎那間就又開始心思活絡了起來，明裏暗裏瞥向侯夫人的眼神也都帶上了幾分看好戲的味道。

而今偌大的帝都城內，誰不知道五公主是向着将軍府的？先是太傅府、再是戶部，五公主可是誰的面子也不給，橫行無阻的。

那麽今時今日，輪到寧侯府了嗎？

比起太傅府，寧侯府在帝都的根基要更深，積威也更甚。

不過這樣的寧侯府，在遭遇五公主這位皇家嫡女的時候，該低頭還是必須低頭，該畏懼也依然逃不過。

侯夫人很緊張，也很着急。今日她特意設下賞梅宴，想要定下沈三姑娘是一方面，更多的卻是為了彰顯寧侯府的世家美名。

而且為了更好的招待諸位官家的女眷，侯夫人選的便是寧侯爺不在帝都的這兩日。

偏生這個時候五公主居然朝他們寧侯府發難，侯夫人根本抵抗不住，吓得魂不附體。

眼睜睜看着五公主神色倨傲的帶着沈家三位姑娘大搖大擺的走進寧侯府，侯夫人低下頭，面色極為陰郁。

周月琦跟在場諸位女眷大多沒有交情。當然，以她的身份，也無需認識這些女眷，更加不必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堂而皇之的帶着沈靈萱三人被迎至寧侯府後花園，周月琦冷着臉坐上早已在花園梅樹下擺好的主位。

無視其他人的臉色，周月琦順手指了指最為靠近她的左下手位置，示意沈靈萱三姐妹坐下。

侯夫人正要走過去的腳步頓住。

有那麽一剎那，侯夫人很想轉頭去提醒五公主，莫要忘了這裏是寧侯府，不是将軍府。沈家三位姑娘憑什麽坐在主位的左下手位置？她們便是坐在最末位，也是她給予她們的大恩，她們合該滿心感恩。

可眼下五公主擺明了要為沈家三位姑娘出頭和撐腰，她一介臣婦，又能說什麽？

最終，侯夫人咬咬牙，還是默默的走到了主位右下手的位置。情勢比人強，她不想退讓都不行，就只能先行忍讓了。

伴随着侯夫人的坐下，其他一衆來寧侯府做客的女眷們也都心思各異的各自落了座。

“今日寧侯府設宴，幸得五公主纡尊降貴的鳳駕莅臨，實乃寧侯府之……”雖然心裏很是不喜五公主的高傲，可該奉承的話，侯夫人一句沒有落下，信手拈來。

“靈萱，大姐姐呢？”全然無視侯夫人的讨好，周月琦清冷的視線轉向沈靈萱。

沈靈萱眨眨眼，很是疑惑的到處看了一圈，方搖搖頭：“公主嫂嫂，大姐姐沒有來。”

“沒來？”周月琦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不是說大姐姐嫁來寧侯府了？”

“是……是嫁來了沒錯……”沈靈萱縮了縮脖子，聲音也跟着變小。

她自然知曉公主嫂嫂的怒氣不是沖着她而來。不過公主嫂嫂氣勢太強，沈靈萱毫無心理準備，着實被吓了一大跳。

周月琦沒再說話。視線從沈靈萱身上移開，轉而看向了侯夫人。

總算不再被五公主無視，侯夫人卻絲毫感覺不到喜悅。只覺得此時此刻被冷眼質問的感覺，竟然比之前被當衆無視還要更加的令她難堪，且備受煎熬。

将軍府大姑娘嫁來寧侯府，衆人皆是知曉。不過沈家早已敗落，即便在寧侯府的宴會上看不上沈大姑娘的身影，也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眼下五公主問了，局勢便又立馬不一樣了。

在場這些受邀女眷，大都是跟寧侯府交好的，平日裏也一貫仰仗寧侯府的權勢，自然會偏幫侯夫人。然而，頂着五公主的威壓，她們盡數都低下頭，秉持沉默的選擇了一言不發。

侯夫人順風順水這麽多年，一朝當衆被羞辱，心下自是憤恨不平，怒火中燒。但是再生氣，她也不能當着五公主的面顯露半分。否則，不但她會被問罪，只怕寧侯府也會受到牽連。

暗自深吸一口氣，侯夫人挂上溫婉的笑容，解釋道：“回五公主的話，宜萱身子骨弱，又久疾在身。賞梅固然是雅興，卻也會對她的身體有恙。故而為了宜萱好，臣婦便沒有讓她出來招待府中的諸位嬌客。”

“太傅府林夫人之前也跟本公主這樣說過。就是不知道，本公主夫君的大姐姐是否也跟二姐姐一樣，憑白在嫁人後便受盡夫家欺淩？”周月琦的聲音很平淡，不帶半點的怒氣。可她話裏的內容，卻尤為駭人。

侯夫人臉色的笑容差點沒能維持住。不過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不能認，也不敢認。

帶着滿滿的驚懼，侯夫人搖搖頭，輕聲細語的開了口：“公主殿下怕是誤會了。宜萱既是我寧侯府的人，寧侯府自然會好生照顧，決計不會有丁點怠慢的。”

侯夫人話語說的好聽，一旁沈靈萱已經忍不住露出了不相信的質疑眼神。若非被一旁的沈蘭萱和沈夢萱拉住，沈靈萱肯定不管不顧直接出聲反駁了。

“那便好。”絲毫沒有揭穿侯夫人的意思，周月琦輕輕颌首，“寧侯府家風清正，想來不會如林家那般仗勢欺人，不仁不義。”

明明五公主說的是誇贊寧侯府的話，侯夫人卻莫名感覺到心驚和膽顫。

然而，再心虛也必須硬撐着，侯夫人張張嘴，好半天才笑言：“公主殿下說的是。寧侯府必當謹遵公主殿下的叮囑和教誨，絕對不負公主殿下對寧侯府的信任與看重。”

周月琦沒再開口。好似真的聽信了侯夫人的保證和承諾，靜靜的開始賞梅。

花園的氣氛很是僵硬和冷滞。所有人都在偷眼觀察五公主和侯夫人的臉色，總覺得此處正硝煙彌漫，卻又說不上來。

“公主嫂嫂，我想去看看大姐姐。”還是沈靈萱最先按耐不住，急聲說道。

“绮羅，送五姑娘過去。”周月琦微微側首，吩咐道。

绮羅立刻領命，恭恭敬敬的走上前：“五姑娘這邊請。”

“謝謝公主嫂嫂。”沈靈萱當即就站起身來，順手還将身邊的沈蘭萱和沈夢萱也拽住，“三姐姐和四姐姐也一道去。”

沈蘭萱和沈夢萱都跟着站了起來，卻是沒有立刻應聲，只是目含期待的望向五公主。

“想去便去。寧侯夫人方才說了，寧侯府對咱們大姐姐照顧有加，自是不懼怕咱們這些娘家人前去探望一二的。”周月琦的語氣很是淡漠，聽不出半點的情緒來，“绛雪也一塊去。聽說寧侯府很大，莫要迷了路。”

“公主殿下！”眼看着沈家三位姑娘這就要去見沈宜萱，侯夫人吓得不輕，連忙跟着起身，“今日乃賞梅宴，不若先請沈家三位姑娘跟在場其他諸位賓客一塊賞完梅，待到晚些時候，臣婦親自帶三位姑娘一起去後院探望？”

“靈萱，你們意下如何？”周月琦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看向了沈靈萱。

“不要。”沈靈萱立刻搖頭，提腳就走，“公主嫂嫂先坐在這裏賞梅，我們很快就看完大姐姐回來了。”

沈蘭萱和沈夢萱皆是飛快的朝着五公主行了一禮，動作麻利的轉身立刻跟上。

眼睜睜看着沈家三位姑娘揚長而去，侯夫人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芒。再度擡起頭的時候，卻是半點不顯。唯有背在身後的手指頭，輕輕動了動。

随後，不易讓人察覺的不遠處，一位神色肅然的老嬷嬷匆匆離去，朝着沈靈萱幾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侯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情不禁大好，更為谄媚的開始讨好起還留在這裏的五公主。

任由侯夫人滔滔不絕的說着各種好聽話，周月琦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姿态優雅的茗茶賞梅，并不接招，卻也不出聲阻攔。

只當五公主還是顧忌他們寧侯府的權勢，侯夫人便更加胸有成竹了。招招手，命下人端上精致的點心，只為圖五公主展顏一笑。

眼看着侯夫人似乎躲過一劫，五公主也沒有訓斥責難的意思，在場其他女眷紛紛松了一口氣。不用站隊，也不用得罪人，她們只需要安心賞梅就好了。

至此，賞梅宴的氣氛終于恢複如常，步入正軌。

嚴嚴冬日，朵朵梅花在枝頭悄然而立，緩緩綻放，委實漂亮，也尤為怡人心脾。

只可惜，這樣的美好氛圍并沒能持續太久。片刻後，绛雪便面帶怒意的快步跑了過來。

“啓禀公主殿下，三位姑娘在寧侯府內院受了沖撞。寧侯府人多勢衆，奴婢們護主不力，只得回來求公主殿下親自過去為三位姑娘解圍。”绛雪跑的氣喘籲籲，卻并不影響她的說話速度。毫不停頓間，就告完了狀。

侯夫人臉上的盈盈淺笑頃刻間僵住，下意識的喊道：“不可能！”

绛雪瞥了一眼侯夫人，随即冷笑着嘲諷道：“可不可能，侯夫人不若親自過去一睹為快？”

猝不及防之下，侯夫人被堵了個正着，還沒來得及辯解，就見五公主已經站起身來了。

周月琦這一動，在場其他女眷連忙也都跟着站起身來。

“公……”侯夫人還想出聲相攔，就被身邊相熟的禦史夫人給打斷了。

“侯夫人還是趕緊跟過去瞧瞧！現下還只是沖撞了沈家三位姑娘，若是待會連五公主也給沖撞了……侯夫人可知該當何罪？”本是雅致甚濃的前來寧侯府賞梅，沒成想竟然遭遇了此事，禦史夫人的心情也很糟糕。

打從将軍府無緣無故突然将沈承志接回沈家，禦史夫人心裏就一直憋着氣。聽聞沈承志被送去青雲書院，還得了戚家的庇佑，禦史夫人就更加不高興了。

他們禦史府護着沈承志九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誰想到沈家一朝翻身，居然說變臉就變臉，連好聽話都沒送來一句。

就說剛剛在寧侯府偶然遇見，沈家那三姐妹也是對她視而不見，簡直是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豈有此理，氣死她了！

可再是憤怒，也架不住沈家而今有五公主護着，禦史夫人的腦子足夠清醒，直到這會兒都沒有輕易發難。

這不，臨到寧侯夫人的身上，禦史夫人還能耐着性子壓低聲音勸上兩句，委實當了一回大好人。

侯夫人當然是領這份情的。感激的握着禦史夫人的手點了點頭，連忙也跟了過去。

至于禦史夫人自己，則是故意落後幾步，遠遠的跟在了最後。

不管待會是五公主大發雷霆，還是侯夫人僥幸占得上風，她姑且趕過去圍觀圍觀最後的結果就好。反正，不管是将軍府還是寧侯府，都跟她毫無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