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周月琦再度進宮, 是在上元節。

距離除夕宮宴已經過去半月，宮裏一直在持續不斷的給五公主送信。皇太後和皇後更是諸多賞賜, 卻始終沒有等來五公主的身影。

好在正月十五這一日，五公主終于出現了。

“小五, 你可算進宮了。”一見到五公主, 皇太後立刻笑了起來，吩咐身邊的宮人, “快快快, 小五最喜歡的桂花糕和桃花酥, 都拿出來。”

“小五給皇祖母請安。”周月琦這次進宮, 也一并帶來了年禮, “雖然遲了半月, 可小五對皇祖母的孝心，不曾改變。”

“皇祖母當然知曉你這丫頭最是有孝心。”拉住五公主的手, 皇太後又是感嘆又是無奈，“你啊, 是不是還在生皇祖母的氣？怪皇祖母上次不該向着寧侯府，對不對？”

“沒有。”周月琦面色不變，徑自回道。

“還說沒有？你連除夕宮宴都不出席了, 還不是在生皇祖母的氣？”旁人都說五公主是被蘭妃有喜給吓住了, 可皇太後心裏諸多擔憂的，一直都是以五公主的心性, 會不會以後都不肯原諒她這位皇祖母。

周月琦便不再說話了。既不承認, 也不否認, 任憑皇太後自行揣測她的意思。

“你啊，成心不說話是？好好好，皇祖母跟小五你認錯，向你陪個不是。”跟五公主比執拗，皇太後是甘拜下風的。連除夕宮宴都沒參加，足可見她上次偏幫寧侯府的事情，委實将小五氣得不輕。

娘家侄女和嫡親孫女相比，皇太後當然更看重五公主。加之眼下事過境遷，寧侯府也已經安然無恙，皇太後自是不介意稍微往後退一步。

皇太後的考量，周月琦亦是很清楚。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嗯。”

“那小五是肯原諒皇祖母了？”皇太後頓時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就在等着皇祖母跟你低頭是不是？你倒是早點進宮來啊！但凡你來了，皇祖母還能不肯跟你認錯？”

周月琦別過臉，沒有回應皇太後，只當什麽也沒聽見。

“行行行。知道小五你不愛聽，皇祖母就不說了。”皇太後見好就收，轉而苦口婆心的規勸道，“不過小五，缺席除夕宮宴這事，僅此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啊！再有下次，皇祖母可不幫你去跟你父皇求情。”

“父皇貴為九五至尊，若是不喜小五，盡管責罰便是。”眼角餘光掃見屋外的那一小片黃色龍袍，周月琦不動聲色的回過頭來，卻是撇撇嘴，冷道。

“你父皇哪裏不喜你了？”好笑的看着五公主，皇太後的語氣裏盡是寵溺，“你父皇那麽多位皇子和公主，也就你被寵的最驕傲。偌大的皇宮，誰敢說你五公主半句不是？哪怕是到了朝堂之上，宰相他們都進谏訴說你的不對，你父皇還不是一心護着你？”

冷哼一聲，周月琦的語氣裏滿是涼意：“小五雖然人不在宮內，卻也都聽說了，近日宮裏上下都在傳，我堂堂五公主被蘭妃吓得連除夕宮宴都不敢出席。”

“你就是為了那些謠言，才半月都不進宮的？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被寵慣的無法無天。”輕輕點了點五公主的額頭，皇太後的臉上不見半點怒氣，反而是愉悅的笑容，“也不知道你這丫頭到底哪裏好了，偏偏就讓你父皇把你放在了心尖尖上，連帶皇祖母也慣着你。”

“幸得皇祖母疼愛，是小五的福氣。”絕口不提聖上對她的寵愛，周月琦垂下頭來。

“你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倔強。皇祖母親口給你賠了不是，你便願意原諒皇祖母。你父皇那邊，也要親自來跟你道歉，你才肯原諒他？”皇太後啞然失笑，對五公主這個性子也是頭疼不已。更多的，就是縱容了。

“小五不敢。”門外的黃袍已經不見蹤影，周月琦擡起頭來，面上不見絲毫畏懼，更多的是坦然。

心知自己是勸不了五公主的，皇太後搖搖頭，不再多言。

人年紀大了，很多事都有心無力，管不了、也無法管。只要無傷大雅，她也就睜只眼閉只眼，權當什麽也不知道，樂個清淨。

周月琦這次進宮，沒有在皇太後的寝宮多呆，一個時辰後起身離開，徑自來了皇後這裏。

每逢節日，皇後都很忙。尤其是年關，宮宴頻繁，皇後更是忙的不得空閑。

五公主進宮的事情，皇後有得知消息。正準備忙完手頭的宮務，就去皇太後寝宮見五公主。未曾想她這邊還沒忙完，五公主倒是先一步過來找她了。

“小五來了？先坐一會兒，母後手裏這點事情馬上忙完。”皇後說着話便加快速度意欲将今晚宮宴的籌備事宜妥善準備齊全。

“母後不急，慢慢來就好。”自行走到一旁坐下，周月琦很是懂得自得其樂。

“母後本來也快忙好了。”飛快的将手中的清單最後核對一遍交給了身邊的嬷嬷，皇後親自拿過一旁的禮盒，走到五公主的面前，“母後還想着你若是今日還不進宮，便命人将這些東西給你送過去。”

“什麽東西？”狐疑的接過禮盒，周月琦意外的發現，皇後送給她的竟然是一些房契和地契。

“母後本以為，小五性子清冷，即便嫁去了将軍府，也不會過問這些雜事。是以在原本為小五準備的嫁妝中，母後只給了小五一兩家鋪面。但是現下看來，母後為小五準備的還不夠充分，當然需得補上了。”皇後對五公主是真的疼愛，不管任何時候，都會全心為五公主着想。

“這些都是母後當年出嫁的時候，戚家為母後準備的嫁妝。反正母後這一輩子是甭想再離開皇宮了，這些東西留在手中也是無用，倒不如送給小五，反而更加應景。”見五公主只是看着禮盒不說話，皇後進一步解釋道。

“小五謝過母後。”沒有拒絕皇後的關心和善意，周月琦說道。

“跟母後還用道謝？”嗔怪的看了一眼五公主，皇後坐了下來，“你最近動作委實有些大，還是需得小心謹慎些。”

“嗯。”能做的，她都已經做完了。故而應對來自皇後的關懷，周月琦沒有任何猶豫就點了頭。

“還有，蘭妃那邊，你無需避着她。就算你父皇再寵愛她，宮裏還有母後在。”宮裏的那些謠言，皇後沒有派人刻意打壓。原因很簡單，流言越演越烈，風向再度轉變的時候，打臉才更加的疼。

蘭妃以為她肚子裏懷着龍種，就能一步登天，在宮裏為所欲為了？怕只怕，蘭妃的算盤打的再精，最終也是無濟于事。

說到底，蘭妃還是太年輕了。因着年輕，所以才會不夠了解這後宮的水到底有多深，才敢此般的肆意妄為，只想着一手就能在宮裏翻雲弄雨。

不過很可惜的是，蘭妃注定要失算了。不說她這位一國之母，單就聖上的心思，蘭妃就沒能拿捏住。

“母後無需多慮。區區蘭妃，還不是女兒的對手。”周月琦确實沒有将蘭妃放在心上。不光是因為有皇太後和皇後給她撐腰，更因為在她和蘭妃的争鬥中，有當今聖上當她的堅實後盾。

蘭妃決計不會想到，她這位五公主于而今這位聖上是何其的重要。在決議将她嫁給沈清河的那一刻起，當今聖上就虧欠了她。論起蘭妃的母憑子貴，聖上對她的心虛和愧疚，早已蓋過一切。

宮裏的女人多了去，會生孩子的妃嫔更是數不勝數。蘭妃不會是第一個，更不會是最後一個。蘭妃的勝算是什麽？就仗着她自己足夠的年輕貌美？那可真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話。

“母後的小五果然沒有變。”皇後對五公主的教養，從來都不嬌弱可欺。

五公主從小到大，皇後教會她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皇家的公主，無論何時都容不得他人欺負。

以往五公主在宮裏的時候，皇後尤為放縱的慣着五公主無法無天，目中無人。現如今五公主嫁了人，皇後依舊對五公主只有一個要求，不能受欺負。

周月琦勾了勾嘴角，并未回應皇後的這句話，眼底卻是流光閃過，異彩畢露。

夜燈初上，宮宴正式開始。

周月琦一身錦衣盛裝，跟在皇後身邊，華麗出席，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甫一看到五公主出席，蘭妃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曾經的蘭妃，本着不惹事、不欺人的低調做人原則，自以為能在後宮争得一席之地。可是結果呢？人善被人欺，她不欺人，別人卻上趕着來踩她。

世事炎涼，後宮裏的黑暗和陰險，深深的給蘭妃上了一課，令她印象深刻，也給了她足夠的教訓。

既然忍氣吞聲和小心謹慎不能幫她走上巅峰，那她就狠給他們看看。她倒要看看，等她站在了最高處，這些曾經欺淩過她的人，又将是如何的嘴臉。

她等着看這些人跪在她的腳下、沖她搖尾乞憐的那一刻到來。不管是皇太後、皇後還是五公主，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宮宴上，五公主依然獨坐一桌，甚是高冷。不跟任何人寒暄，也不理睬宮宴上的熱鬧，尤為格格不入。

在座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聖上的臉色，不敢明着擡頭細看，卻也時刻緊盯着上座的一舉一動。

更多的人則是暗自在心下權衡着厲害關系，認真的考慮着到底要怎樣抉擇，是該向身懷龍子的蘭妃娘娘投誠，還是該偏向受寵多年的五公主。

“許久未見五公主，本妃真是想念的緊。”率先開口的人，是摸着肚子笑的一臉溫柔的蘭妃。

周月琦兀自低頭吃着桌上的菜肴，全然沒有理會蘭妃的意思。

“五公主？”沒想到五公主會當衆無視她，蘭妃頗覺丢臉，稍稍揚高了聲音。

周月琦依舊沒有擡頭。好似蘭妃根本不存在，将蘭妃視如空氣，無視的徹底。

蘭妃差點沒能忍住，露出猙獰的神色。好在她還記得眼下是宮宴，在座的不單單有五公主，還有當今聖上。

蘭妃很清楚，她想要往上爬，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聖上的寵愛。故而，她尤為注重自己在聖上眼裏的溫柔可人模樣。以致于眼下即便再生氣，她還是咬牙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