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古代不孝兒(10)

第51章 古代不孝兒(10)

紀長澤進屋的時候, 紀父紀母還沒有醒過來。

他進去的時候就聞到了屋內那難聞的味道,應該是夾雜着黴味以及各種味道。

現在是冬天,紀家窮, 燒不起炭火,兩個老人又都是病人不能吹風,門窗就緊緊地蓋嚴實了,這樣一來氣體不通風, 味道自然是難聞。

病人本來就需要在良好的環境下養病, 如今這個環境肯定是對養病沒有好處的, 可這已經是紀家的小孩子們能給爹娘最好的環境了。

紀長澤面不改色,仿佛沒有聞到這難聞的味道一般, 坐在了床邊,伸出手開始給二老把脈。

這一路上,一到了晚上神醫醒過來,紀長澤就開始跟他學習醫術。

他是真的聰明, 但也是真的勤奮,學了一路來,雖然還比不上神醫,也沒有從醫的經驗,但也比起普通的大夫來說不差了。

把脈的結果讓他微微皺起的眉放松下來。

還好, 身體雖虛弱, 但也只是稍微傷及根本,等到好好休養, 就能慢慢養回來了。

把脈完畢,他又輕輕的将兩個老人的手放回破舊的被褥裏,剛剛放回去,原本沉睡的紀父微微抖動了一下眼睫, 緩緩睜開了眼。

因為門窗緊閉而昏暗的環境裏,紀父眯着眼睛看了面前人半天才認出來,這是自己的大兒子。

他病得太久了,每天昏昏沉沉的,思緒早就不清,看了紀長澤好幾秒,突然吐出長長的一口氣:“是老大啊。”

“爹,是我。”

紀長澤見他掙紮着要坐起來,連忙伸出手扶着老人家靠坐在了牆邊。

紀父一雙眼滿是混沌,臉上卻帶着笑,因為虛弱說話時也有些含糊不清:“又夢見你了,你什麽時候回來啊?你弟弟妹妹們……撐不住了啊。”

“我已經回來了。”紀長澤知道他意識還不是很清晰,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讓他感受溫度:“爹,您摸,我是老大,我回來了。”

紀父眼中露出了困惑神色,随即又滿臉頹然的搖搖頭:“別哄我,我知道,這是夢。”

“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

“爹,我跟您說,我進了軍營,做了他們的賬房先生,每個月都有錢拿,我還請來了神醫。”

紀父還是不太相信。

紀長澤也沒去非要讓他信,輕輕拍拍他身上,溫聲道:“爹,您先躺着,我出去要盆熱水給您擦擦身上。”

紀父見兒子要走,有些焦急的啊啊叫了兩聲,伸出手抓住他,含糊道:“別走,別走了……我和你娘不要大夫了,你別去找大夫,就在家裏,護着你弟妹……”

見他意識不清,紀長澤順着他的意沒出去。

“來人。”

他這麽一喊,外面始終站在門外保護他安全的一個護衛立刻就推門進來:“大人。”

原本還拉着紀長澤的袖子不放的紀父眯着眼看過去,見到護衛身上的铠甲,當即吓得拉着紀長澤往後縮。

“兵爺,是兵爺……”

如今世道亂,叛軍多是禍害百姓的,有時候朝廷的軍隊也會跟着來搶奪一些財務,像是侯将軍那樣嚴正下屬,不讓他們禍害百姓的到底還是少數。

見白發蒼蒼的老人吓得身子一個勁的抖,紀長澤連忙把他擋在身後,一邊拍着他的背一邊安慰:“爹,別怕,這是我手底下的護衛,不是兵爺,也不是來咱們家搶東西的。”

那護衛知道自己吓到了老太爺,連忙往門後邊站了站。

紀長澤一邊安撫着逐漸安靜下來的老人,一邊對着他擺擺手:“你去燒熱水來,我要給我爹擦身子,多燒幾盆。”

說着,他從懷裏掏出銀子丢了過去,見那護衛接住了,才道:

“再讓他們去村裏找找,看誰家有沒有幹淨透亮的屋子,能不能租給我們幾日,我家的環境有些不适合養病,還有,去村裏問問誰家有幹淨衣物,我爹娘能穿的那種,花錢買來。”

別的不說,這裏細菌肯定不老少。

而紀父紀母身上的衣物也都是破破爛爛。

這不怪幾個孩子,這已經是他們能給爹娘最好的了。着

“是。”

護衛小心翼翼遮着自己身上盔甲移出去。

紀長澤知道紀父神志不清,就一直坐在床邊哄着他,等着熱水來了,又一點點幫他擦身子。

期間紀母也醒過來了幾次,都是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紀長澤,又叫了一聲老大,笑了笑,便又睡了過去。

紀長澤知道,他們肯定不是第一次夢見自己的大兒子了。

而且也定然感受過狂喜與夢醒後的失望。

于是這才對他的存在如此淡定。

幫着紀父擦完了身子,又給他換上了幹淨衣物,他這才端着一盆水出去。

見外面的幾個孩子正站着那又膽怯又渴望的望着自己,紀長澤笑着對五丫招招手:“五丫,你來。”

五丫是個很瘦小的丫頭,小小的年紀臉上卻沒什麽嬰兒肥,眼睛倒是跟六丫一樣,又大又亮。

見哥哥叫自己,連忙怯怯上前。

紀長澤示意護衛端着一盆熱水進屋,然後蹲下身,溫聲對着她道:“我方才幫爹擦了身子,娘是女子,我多有不便,你去幫娘擦擦身子好嗎?”

五丫點點頭:“好,我之前也幫娘擦過身子的。”

“裏面有一套幹淨衣物,你幫娘擦好了,叫娘換上那套衣服,可以嗎?”

小小的女孩又連忙點點頭。

紀長澤見她如此,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去吧,我們在外面等着,要是娘沒醒過來又搬不動,我再去請來別人幫忙。”

五丫進屋了。

紀長澤一扭頭,四個小蘿蔔頭都是眼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不對,也不都是小蘿蔔頭,至少紀三弟也不算是其中最大的,卻長得都比他們高,只是瘦了一些。

他見紀三弟眼中已然沒了之前的排斥,就猜到肯定是師父對他們說了什麽。

“我方才叫護衛去借了村中一戶人家的屋子,又讓他們去找了轎子,一會兒轎子來了,便将爹娘送到那去養着。”

“讓爹娘換地方養病倒不是因為家中簡陋,而是家中屋子也沒個排煙的地方,不好放炭火,我已拜神醫為師,爹娘病着,無論是通風還是保暖都十分重要,如今他們病着不好挪動,只能先租住別人家的屋子,等過段時間二老養好了身子,我們再去縣裏。”

紀三弟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到底沒說,只是撇嘴看向了一旁。

紀二弟對紀長澤卻是十分仰慕,雖然也有點膽怯,倒是沒有什麽懼怕,直接問道:“大哥,我們去縣裏安家嗎?”

“正是。”

紀長澤招手讓二弟過來,見他來了,輕輕拍了拍他有些瘦弱的小肩膀:“我如今還是軍中賬房,也是将軍善心,才允我回來探望你們,等到安置好了,我還是要随大軍前去西北的。”

一聽到這番話,幾個孩子都微微張大了眼。

最小的六丫更是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了幾步,稚嫩聲音哀求道:“大哥,你能不能不走?”

“六丫乖,我如今是軍中人,不能不走。”

紀長澤沖着她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哄道:“你們安心在縣裏等着,待我興國得勝,我自然會來接你們。”

紀三弟張張嘴;“你就不能帶上我們嗎,我也想要打仗。”

紀長澤看他一眼,見他雖臉上滿是憤憤,仿佛還對自己有所抱怨,但眼底藏着的卻是不安與不舍。

他到底是個小孩子,剛剛等來了依靠,這依靠便要走了,怎麽可能不怕。

“你若是想上戰場,我便為你請個武師傅,到時大哥不在,你就好好跟着武師傅學,若是學得好,我便送你入軍中。”

紀三弟臉上這才露出了一點高興來,略帶着點得意的揚起下巴,自得道:“我定然能學得好的,我力氣天上便大。”

紀四弟始終安靜的看着他們,紀長澤卻沒忽視他,而是望着他道:“二弟與四弟便學文,到時我請來師傅叫你們也好,送你們去學堂也好。”

五丫和六丫便只能請女師傅了。

這個世道便是如此,在他還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時,能做的就只有先順應下來,否則吃虧吃苦的還是這兩個女孩。

紀長澤的一番話算是給家裏的幾個孩子定了心。

等到五丫出來,轎子也到了。

紀父紀母不能受風,他便直接叫護衛砸了牆,擡着轎子進屋,将兩個還昏沉着的老人抱進了轎子裏。

最小的六丫讓紀長澤抱着。

幾個孩子身上都披了對他們來說過于厚重的大氅,跟在轎子兩側。

這大氅在他們看來不是厚重,是暖和。

轎子穩穩當當的被擡着進了一家附近的農戶。

紀二弟一直跟在紀長澤身後,看着轎子進了那家院門,看着那個院子的主人,一對也算是紀家本家,該叫他爹娘一聲叔嬸的夫妻臉上帶着讨好谄媚的笑站在門口迎接。

這對夫妻中,丈夫曾經去做過生意,賺來了對村裏人來說有很多的銀兩錢財,之後便蓋了這一座在整個村裏看來都十分豪華的大宅子。

對于紀家的孩子們來說,這一家人便是村中最富有的了。

而如今,他們卻這樣熱情的對待着自己。

望着前方抱着六丫,穿着厚厚大氅正與那對夫妻溫和交談的紀長澤,幾個孩子心底都升起了濃濃的安心。

他們知曉,從此之後,那艱難日子便算是徹底度過了。

****

紀父紀母被擦身子,又被抱上轎子,又被擡着走了一路,自然是有感覺的。

只是兩人意識模糊,想法也都十分零碎。

紀母就想着,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被擡着進了一個地方,那是棺材吧?

但是家裏哪裏還有錢買棺材。

诶,肯定是底下的孩子們咬牙買的。

想到這裏,她艱難的睜開眼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旁的紀父。

紀母在心底嘆氣一聲。

诶,看來丈夫是跟她一塊死了,也是跟她一起合葬。

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幹淨,從來沒見過。

一定是幾個孩子湊錢給他們買的,也是想着他們下黃泉路穿的好一點。

紀母心裏酸酸疼疼。

這些孩子費這個勁幹什麽,有這個錢,何必花在他們兩個死人身上。

他們還那麽小,錢應該留下來自己花啊。

轎子晃啊晃的,紀母的思緒也晃啊晃的。

她想,自己都死了,為什麽還有意識。

又想,身上不知道為什麽特別的暖和,也沒了那種聞習慣了的酸臭味。

可能是因為死了,所以人就又幹淨了?

這倒是挺好的,她喜歡幹淨,只是卧病在床,不想勞累孩子,便沒說過想要擦身子。

晃啊晃的,紀父也迷迷糊糊醒了。

紀母見他睜開眼,沖着他一笑,虛弱道;“他爹,咱們這是不是要下陰曹地府了?”

紀父本來就也不是很清醒,聽見紀母這麽一說,再左右看了看。

哦……他們是在一個轎子一樣的東西裏。

他們這是什麽身份,怎麽坐得起轎子。

紀父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見過的棺材鋪子裏的紙轎子。

不愧是夫妻,他的腦回路和自家娘子的一樣。

“這些孩子,費這個錢。”

他含含糊糊的說着,眼睛要睜不睜。

兩個老人達成了共識,知道自己死了,不用再成為孩子們的拖累,就閉上眼繼續睡了過去。

紀父再醒過來時,是被紀母叫醒的。

“他爹,他爹,你醒醒。”

紀父腦子裏還留着自己已經死了的想法,一邊想是不是已經到了地府了,一邊睜開了眼。

然後就見着紀母身上幹幹淨淨,頭發也被梳的整整齊齊,衣服都是新的,撐着身子望着自己。

他疑惑地也微微撐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身體不像是之前那樣無力,好歹能撐起身子了。

環顧一圈,懵逼了。

屋內大的很,床邊還放着一個火盆,裏面燒着一看就很昂貴,他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炭火。

再看看他們蓋着的被褥,全都是全新的,暖和的不得了,人躺在裏面簡直舍不得出來。

兩個老人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暖意,哪一年冬天他們不是在冰冷和嚴寒中入睡的。

這,這裏是地府?

地府的待遇這麽好嗎?

若是真的這麽好,那幾個孩兒也下來多好,至少他們不用受苦了。

紀母的想法和丈夫的差不多,她摸着身上蓋着的厚厚暖和被褥,只感覺這裏簡直太舒服了。

“他爹,這裏便是地府嗎?人死了這麽舒服嗎?”

紀父正要回答,屋門突然推開了。

一個十分眼熟的女人端着兩碗粥進來,見到他們都是愣愣的看着自己,臉上頓時露出了熱情的笑,大步上前坐在了床邊。

“叔,嬸子,你們醒了啊?餓了沒啊?快來吃點粥吧,這可是我剛才特意給你們熬得,放了可多米呢,你們看看,這麽稠的粥我自家都舍不得喝,可好喝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手裏的粥給兩個老人看。

見他們都愣愣的看着自己沒動作,也一點都不介意,笑着道:“你們病着,還沒力氣,我來喂你們吧,都是自家人。”

說着,她就要喂兩個老人。

紀母還是愣着神看向她,滿臉的疑惑不解;“長柱家的,你怎麽也死了?”

他們家屋子大,又有錢,按理說不該死才是啊。

女人先是一愣,接着反應過來,捂着嘴笑:“嬸子你說什麽胡話呢,我活得好好的,你們也活得好好的。”

這要是別人開口就是一句你怎麽死了,她不翻臉才怪。

但這可是紀家老大的爹娘。

出去一趟,回來又有護衛,又有錢,還被叫大人的紀家老大。

他們家和紀家也算是有親,如今紀家又來租她家的屋子,出手還大方,她可不得把這兩個老人伺候好了,好和紀家老大有點交情嗎!

別說是紀母只是一句話,就是紀母真的罵了她,她也一定會滿臉堆笑當做沒聽到的。

她說完,就見着紀母臉上茫然神色更重,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們……活的好好的?這裏不是陰曹地府啊?”

“當然不是了,嬸子您胡說些什麽呢。”

女人見着他們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精神一震,開始給他們科普;“這是我家,您家老大花錢租了我家這屋子,好讓你們養病的。”

紀父:“我家老大?”

“老大回來了?”

“诶喲,看來您二位是之前一直沒醒過來了,沒事沒事,都是一家人,我跟你們說,你們家長澤啊,出息了!!他現在還是個大人了,身邊還跟着護衛,一個個都穿着铠甲,出手那叫一個大方啊。”

“……你們二哥二嫂現在已經被送到衙門了,這件事我們整個村子都知道,衙門直接判他們流放,這輩子估計都不回來了,叔,我可真是羨慕你們,養了個這麽有出息的兒子,你們也算是熬出頭了。”

一直等到女人說完了,兩個老人都是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模樣。

所以說,長澤回來不是他們做夢。

所以說,他們以為的紙轎子其實是真的轎子。

他們家長澤,真的回來了。

紀長澤回來的消息,紀家的二老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畢竟村子就這麽大,之前那兩位兵爺拉着紀家的二伯娘一路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見,再加上紀長澤也沒掩飾是自己幹的,以及那幾位族老還在現場。

雖然是大冬天,但是紀家老大回來,并且還是風風光光回來的消息還是傳遍了整個村子。

“聽說是身邊還有護衛,那些護衛都叫他大人,大人啊!”

“知縣老爺也給他面子,之前升堂哪有這麽快的,紀家老二和他媳婦這次偏偏就那麽快判了流放了。”

“他們啊,也是活該,趁着人家家裏長子不在家欺負人家,現在好了,紀長澤回來了,我聽着,他好像連他二伯的面都沒見,直接就讓人拉走了。”

“心底肯定有怨氣啊,據說是他走的時候特地囑托他二伯幫自己照顧家裏,他二伯那是一口應下啊,結果呢,紀長澤安安心心走了,前腳一走,後腳他二伯和他二伯娘就一起欺負他家裏,還要搶走他妹妹賣去妓院,這換成我我心裏也有怨啊。”

“不是說是紀長澤拿走了家裏的所有錢,不顧他爹娘弟妹死活嗎?”

這話一出,當即一堆人反駁。

“你這話是聽誰說的,紀長澤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他要是真是這種人,怎麽可能還回來。”

“說起來,紀長澤丢下他家裏人不管這番話是誰傳出來的?我記得好像是他二伯娘吧。”

“想想還真是,他們一家子可真是好算計,前腳答應人家長子幫着照顧,等到紀長澤一走立刻翻臉,到時候把他家裏的弟妹都賣幹淨了,就算紀長澤回來,他又能怎麽辦。”

“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我之前就說那家人不是個好的,一個大老爺們每天不幹活,成天想着找酒喝,之前他家還溺死了剛出生女兒你們知道不,那就是他不樂意自己有個女兒,不想要,讓他媳婦溺死的。”

“還有這個事?親生爹娘啊,怎麽下得去手,不想要送人不就好了,怎麽還能活活溺死。”

“當初這事知道的人少,你們不知道也正常,還有啊,我大着膽子跟那幾個兵爺打聽了一下,好像是他們也不是第一次搶了人家家裏的孩子賣了,就是她家男人,有一次喝醉了在大街上搶了個男孩回來,轉手就賣了。”

“老天爺啊,他們也不怕造孽啊。”

“現在可不就是造孽了嗎?”

村裏對于紀長澤回來的事議論紛紛,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不敢上門的。

倒是三叔公來了一次。

他也是個人老成精的,之前見紀長澤在氣頭上,就拉着幾個族老一起撤退,現在知道紀長澤将爹娘都安置好了,想着他氣應該也消的差不多了,這才上門來。

問清楚他如今是軍隊裏的賬房,但十分受将軍和軍師重視後,三叔公臉上露出了欣慰神色。

“你出息了就好,日後你們家也算是起來了。”

紀長澤給他倒茶,笑道:“您老人家就算是不來找我,我也是要來找您的。”

“我如今只是能暫時回來探望父母,等到将家裏安置好了,還是要随軍的,家中房子簡陋,村裏的人家又少,到時候兩個老人以及幾個孩子留在家裏我不安心,便想着去縣裏安家,直接買個宅子,也方便一些。”

三叔公接過茶杯的手一頓。

他沒說不答應。

也沒理由說。

紀長澤的父母和弟妹在他不在的時候被人這樣欺淩,族中也沒人說一句話出來,換成誰,誰心裏都會不舒服。

恐怕若不是今天紀長澤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他們幾個族老攔着賣六丫,紀長澤今天說的就不是去縣裏住,而是直接将這一支分出去了。

其實這樣也好,雖搬出去住了,但到底還是他們紀家的人。

若是家族出個什麽事,紀長澤不會視而不見。

“搬出去好啊,村裏沒個成年男人在,的确是住着不好。”

他笑呵呵的喝了茶,态度很好的問道:“我兒子女兒都在縣裏,對那裏也相熟一些,不如讓他們幫着尋一些宅子,若是住的近就更加好了,互相也能有個照應。”

紀長澤見他懂了,心裏想着果然人老成精,也端起茶杯,笑道:“那就多謝三叔公了。”

三叔公走後,紀長澤看向正悄悄朝着這邊看過來的紀四弟,起身走了過去。

紀四弟本來是在看書的,他本就愛看書,只是之前沒有時間看而已,現在大哥回來,他不用再忙忙碌碌,就安靜的看了起來。

方才聽見大哥和三叔公談話,他就放下書聽着二人說話。

此刻見大哥笑着走過來,紀四弟鼓足勇氣,輕聲問道:“大哥,你讓衙門抓走二伯和二伯娘,是不是故意的?”

紀長澤不意外紀四弟會猜到。

他本來就是個聰明人,在原本的時間線中,如果不是因為對原主的仇恨,他本可以一路坐上高位的。

“沒錯,我是故意的。”

紀長澤痛快承認後,紀四弟眼睛亮起,背也略微坐直了一些:“我猜到了大哥是故意的,大哥若是真的想要不損害自己的名聲又懲罰二伯他們,有百種法子,卻偏偏選了最讓人诟病的一種,定是別有打算。”

在紀四弟眼中,大哥是世界上最聰慧的人。

這樣聰慧的大哥,怎麽可能會出這樣的錯漏。

他說:“只是搬離村子這件事,不知你是怎麽想的,我聽別人說,大哥你是心中有怨,但我總覺得大哥不會是因為這個才離開。”

“四弟年紀輕輕,倒是十分聰慧。”

紀長澤笑着摸了摸面前孩子的頭,見對方望過來的眼神崇拜與仰慕又添了幾分,就直接将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了。

他心裏倒是沒什麽怨,村中人大多窮困,自掃門前雪也是常事。

只要不是落井下石,他若是怨了對方,那不是道德綁架嗎?

這世道誰也不容易,誰會樂意賭上自己的名聲,去得罪別人,就是為了一個看不慣。

要是紀長澤以後能夠住在家裏,在村裏蓋房子就此好好的住下也沒什麽。

但他是要繼續跟着軍營的。

到時候,留下的又是老人和孩童。

要是他不把自己睚眦必報的性子展現出來,讓人知道要是動了他的親人會是個什麽下場,很難說會不會有人起什麽壞心思。

現在他回來的浩浩蕩蕩,又直接叫護衛押着二伯和二伯娘去了縣衙。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顧親情也要報複這兩個人。

又搬離村子,算是差不多和村中人劃清界限。

大家又都知道了,若是在他爹娘弟妹落難時不相幫,他紀長澤雖然不會報複,但也同樣不會相幫對方,甚至還會直接和人劃清界限。

接下來,就是買宅子,找先生,請護衛,再将【紀家長子回歸後不顧親情報複親二伯親二伯娘】【因村中人自掃門前雪而搬離村子】這兩件事宣傳一下。

最後拜訪一下知縣老爺。

有之前的事打底子,又有他和知縣老爺也許有交情在後靠着。

到時就算是他離開家一年半載,紀家人也定然會安然無恙。

雙管齊下不保險,還是要多管才好。

紀長澤一點也沒瞞着紀四弟,也沒覺得他是個小孩子這些事不該知道,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他。

紀四弟看向他的眼神已然不是崇拜,而是恨不得把他當成心底的那個神了。

“大哥你好厲害,我之前想了許久,都沒想出來我們為何要搬走,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你年紀小,能夠想出我是故意大張旗鼓報複二伯他們已然很了不得了。”

紀長澤對着弟弟鼓勵道:“好好念書,大哥不在的時候,多幫着你的哥哥妹妹們,你二哥性子穩重倒是還好,你三哥就不行了,略有些莽撞,五丫性子溫柔婉約,雖是好事,卻也不可太軟,你多帶着她看看書,六丫還看不出來什麽,但女子多讀書看書,百利而無一害。”

紀四弟連忙點了點頭,激動拍着自己瘦弱的小小胸脯:“大哥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看好哥哥妹妹的!”

五丫正好掀開門簾進來,聽到這番話,略有些猶豫的開口;“可是大哥,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紀長澤笑盈盈的望着她,問了一句:

“既然無才便是德,為何男子們争先恐後,拼命讀書讓自己有才呢?”

五丫眼中露出了若有所思出來。

“好了,你只管好好念書,大哥跟你保證,等到你到了花期,那時的風向,便是女子有才才是德了。”

紀長澤這話但凡是跟一個稍微有點見識的人說,肯定會迎來對方的不信和嘲笑。

但他的弟弟妹妹卻都十分信任他,當即都點了點頭。

自然,他們如今是不知事的。

紀長澤卻有信心,等到他們知事時,他已經将這件事給辦成了。

接下來幾日,紀家所有人都好像是在夢中一樣。

他們頓頓都吃好的喝好的,甚至每天都有雞湯喝,有雞肉吃。

紀長澤還特地大張旗鼓的包上銀兩,買了一頭大肥豬,直接叫着護衛,擡着那大肥豬以及銀兩,直接去了隔壁村。

那住着他們家的姑姑,也就是紀父的姐姐。

這個姑姑嫁去的人家算不上什麽殷實人家,但也不窮困,婆婆性子很良善,對着這個兒媳婦也好,丈夫也是個老實性子。

如今有一雙雙胞胎兒子,都正是虎頭虎腦的年紀。

正是因為嫁的算好,在紀家難過時,這個姑姑才能來送一些糧食來。

雖然這些糧食肯定不多,但能夠雪中送炭,而且自家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便已經足夠紀長澤感激了。

紀家姑姑也知道了那個大侄兒回來了,只是她膽子小,聽說有軍爺在,就不敢過去探望。

畢竟她和大侄兒也不算是親近,自從大侄兒去了縣裏讀書,兩人只見過幾次,有的時候紀家姑姑總覺得她的大侄兒不喜歡她。

她雖是長輩,但性子太軟,雖然察覺到了,卻也不敢做一些什麽,只能埋在心裏。

如今大侄兒出息了,她就更加不敢上前了。

“娘子。”

這一日,她的丈夫回來,見了她便露出一個笑:“聽聞你三弟現在被老大接到了同村一個大屋子裏,好好養着,還請回來了神醫,神醫還說很快病就能治好,你不用再擔心了。”

“真的?!”紀家姑姑高興的不行,連忙合掌:“老天爺保佑,多謝老天爺保佑。”

“我們當真不去看看嗎?”

“不去了吧,他們好好的就好了,我們現在過去,也沒什麽好禮可以送。”

一個老太太進了屋,見他們正在說這個,笑呵呵道:“聽你娘子的,我們過好自家就行了。”

一家人正說着閑話,突然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紀家姑姑的丈夫去開的門,門一開就愣住了。

“怎麽了?是誰呀?”

紀家姑姑疑惑的出去,剛出去,便對上了那如今瞧着依舊文弱,但身上卻仿佛有了一種別樣令人膽寒的氣質,站在門口的大侄兒。

身後,是跟着擡着大肥豬,穿着铠甲的着護衛們。

其中一個護衛手上還端着一個盤子,盤子上放着對普通農戶人家來說絕對夠多的銀兩。

“這、這是……”

紀長澤單膝跪地,拱手行禮:“侄兒長澤,多謝姑姑雪中送炭,救我爹娘弟妹性命。”

說完,他示意身後人将大肥豬擡進院子裏,又讓人将托盤放到了紀家姑姑面前。

“姑姑救我一家,長澤在此立誓,定會護姑姑周全。”

紀家姑姑震驚了。

周圍聽到動靜悄悄出來看發生了什麽的隔壁村人也震驚了。

大肥豬已然讓人眼饞。

最讓人眼饞的,還是那銀兩。

那麽多的銀兩啊!!

紀長澤竟就這麽給了他姑姑。

“不行不行,這怎麽好意思,我只是給了一些米糧而已。”

紀家姑姑推辭,紀長澤卻依舊滿臉堅決:“對姑姑來說,那是米糧,但對我來說,卻是我爹娘弟妹的性命,還請姑姑收下。”

他說着,眼中露出悲意:“同為親人,二伯明明答應了侄兒照料,卻反而趁人之危,欺辱我弟妹,姑姑是外嫁女,卻還幫扶我家,姑姑待我家好,長澤自然也要待姑姑好,現在想想,真是後悔,竟将家托付給了二伯那種人。”

紀家姑姑見他如此,連忙安慰:“你也別難過,是二弟他不好,明明答應了你照料,卻又這樣對待三弟,不怪你。”

紀長澤感激的點點頭:“多謝姑姑。”

于是乎,現在就連隔壁村都知道,紀長澤離開家時拜托了他二伯照料,才帶着家裏的錢安心離開,并不是如傳聞中那般不顧家中。

結果他二伯那個人面獸心的家夥,明明答應了,之後卻不光不照料,還欺辱他家中人。

诶!這人真是可恨!

縣衙大佬內,等着被流放的紀家二伯和二伯娘坐在一起。

二伯娘恨的不行:“你為何不告訴我你答應了紀長澤要照料他家人!!他如今出息了,若是我們當初照料了,你知道有多大好處嗎?!哪裏還能落到這個下場!”

紀家二伯滿臉茫然:“可我真的不記得這件事啊?他找過我嗎?”

“你就是天天喝酒喝酒,若不是你為了酒錢要我賣六丫,又抱了街上的孩子去賣,我們怎麽可能被流放!!”

紀家二伯陰沉着臉:“你還好意思說,我讓你賣六丫,你偷偷賣就好了!誰讓你搶了!!”

“我怎麽偷偷賣!!你怎麽不說你答應了紀長澤幫他照料家裏的事!!”

紀家二伯不說話了。

他坐在黑漆漆的牢裏。

思考着。

紀長澤找過我了嗎?

難道是我忘記了?

可能他真的找過我了,但是我又忘了。

要是我真的照料了他家,他認識縣太爺,那我豈不是發達了。

可是我怎麽不記得呢??

诶呀!真是喝酒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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