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承認，還是不承認，這是一個問題。

裴茗在心中做着權衡。

令他萬分惱怒的是，他發現無論作何選擇，高貴的自尊心都将無可避免地會受到折損，而那正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如果以國際象棋作比，蘇枋執白先行，已經率先擺好了兵鏈，把他困鎖在封閉式的局面當中。

蘇枋一點不着急，微微彎唇的模樣像一只精明又懶散的貓，對面前的獵物徐徐圖之：

“這樣，我先開出我的價碼，以示誠意。我想要的很簡單：告訴我‘欲念之魂’的秘密。”

裴茗一震，萌形态變成了這樣：(”▔□▔)/

蘇枋這麽說，本是詐他一詐。考慮到裴茗的個性，他必不會盲目相信“欲念之魂”開出的利益承諾，而會給自己要一個保障，也就是掌握“欲念之魂”的某個不為人知的弱點。

裴茗的反應告訴蘇枋，詐中了。

他繼續以穩操勝券的姿态，給對方施加無形的壓力：

“我知道你知道它的秘密，我也知道你不會輕易說出來，因為你想把那作為你自己的殺手锏。所以，為了交換你的信息，我也會提供給你同等價值的回報。”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裴茗自覺再假裝不知情就顯得太過愚蠢。另一方面，他對蘇枋所說的回報也産生了極大的興趣。無論做什麽事，他一向都以“追求快速回報和最大利益”為目标。“欲念之魂”行事拖拖拉拉，說實話他也早已有點耐心告罄。

想到這裏，便索性心一橫，打開天窗說亮話：“那你倒說一說，你能給我什麽？”

蘇枋回答得幹脆利落：“給你你想要的。至少，是現階段你想要的。”

“哦？”裴茗盡量輕松地挑眉，“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當然。否則我為什麽這麽有信心，相信你一定會接受我的開價？”蘇枋笑，“你想知道怎麽進入萌湯國，你還想獲得超出常人的力量。剛好，這兩樣我都能提供給你。”

裴茗咬咬下唇，半晌吐出幾個字：“證明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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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對方心理防線開始松動的信號。蘇枋适時退後兩步，減輕對方的壓迫感，讓氣氛更趨緩和。

“進入萌湯國的方法，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那是我目前的底牌，不能輕易亮出來給你。但我可以先稍微向你展示一下我的力量。”

他朝廚房的流理臺示意了一下，“看到那邊那個玻璃涼水具了嗎？”

裴茗轉眸望去，點了點頭。

“現在，你好好看着它。”

裴茗一瞬不瞬盯着那涼水具，漸漸看見內側的玻璃壁上開始出現細密的白色，似乎還傳來輕微的“喀喀”聲。

倏地，只聽得砰然一響，容器應聲碎裂。

聲音不算大，但在靜谧的室內卻格外尖銳，裴茗驚得心頭一顫，不自禁脫口問出：“你做了什麽？”

蘇枋輕松地聳肩：“其實也沒什麽，只不過是讓裏面的水結了冰。”

容器裏面原本盛滿了水，結冰後體積變大，加上溫度驟降，使玻璃碎裂。

當然，做到這件事的人其實不是蘇枋，而是遠在皇宮裏實時監視這邊情況的肉丸陛下。鉑金對戒可以傳輸魔力，這點小動作實在輕而易舉。

裴茗盯着那攤碎玻璃碴和正在緩慢融化的冰，一滴冷汗沿着後脊淌下。

讓盛水的玻璃容器炸裂是沒什麽了不起的，但人體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分是水。因而，這是一個十足的大殺招。

——事實上，魔法不能随意對人類使用，而且湯國的魔法師永遠不許使用魔法來傷人。就連“欲念之魂”也受着同樣的限制，所以它只能先蠱惑人心，再對那些被蠱惑的人施加魔法。

但蘇枋料定，“欲念之魂”不會把使用魔法的限制告訴裴茗，否則它對裴茗就幾乎毫無威懾力可言了。

不知這些內情的裴茗被震在了當場。

這還不算，他的腦洞瞬間開到了二次元——

《jojo》中的終極大反派迪奧，其能力之一“汽化冷凍法”，就有着類似的效果。倘若放到現實世界，那可絕對是個逆天的招數啊。

不由自主，蘇枋被他腦補成了那個英俊值和邪惡值都爆表的魔頭。

“喏，我們可以開始談價錢了嗎？”蘇枋側一側頭，笑容如沐春風。

裴茗膽怯地想要退後一些，以免對方觸碰到自己，使自己遭遇和那涼水具同樣的下場。但他緊接着絕望地意識到，蘇枋根本不需要通過身體接觸便可以做到遠程冷凍，躲也沒有用。

☆☆☆

萌湯國邊緣一顆偏遠的無名小行星上，莫愁新建的人物角色“草草”正在和幾個同伴一起做野外任務。

交給她任務的那名npc——其實是“黑暗聯盟”的核心成員，但普通玩家們不知道——告訴她說，這裏是無人居住的星球，需要盡快改造成肉類小怪物的養殖場。

雖然荒無人煙，這星球的景色卻很美。峰巒上遍被山毛榉和鵝耳枥，林間沼澤點綴着明麗的水邊花卉，澤地鳶尾與水百合相依相生。

做任務的玩家們星散在四野，用npc發的道具手杖圈地。手杖具有魔力，在它圈圍起來的地界之內，肉類小怪物生長得更迅速，而且跑不出去，很容易捕獲。

這任務很簡單，其實無非就是跑地圖而已，沒有技術含量，但卻很耗費時間。“黑暗聯盟”的高級成員們自然是不屑于此的，所以都交由這群不明真相的外圍玩家們去做。

一邊劃地，莫愁一邊暗暗思忖：

——這些小肉肉，到底被送去什麽地方了啊？總是養着養着就不見了。

——而且，我現在所做的事，跟那個被封印的惡魔，又到底會有些什麽關聯呢？

忽有一粒石子大小的東西不知從什麽地方飛來，“咚”地砸在機器人的頭上。

莫愁沒有在意，以為是樹上掉下來的果實。不料剛轉個身，背部又是“咚”地一下。

莫愁納悶起來，拖動鼠标轉換視角察看。不遠處，一個半人高的小黑影倏地蹿到鵝耳枥後面，躲起來不見了。

“野生的小怪物嗎？”屏幕前的莫愁嘀咕一句。

算了，不去管它。

見她不理睬，那小黑影似乎又膽大起來，換了個自以為不會再被發現的角度，繼續朝她丢石子。

頭上再度“嘭嘭”挨了兩下之後，莫愁明白了，對方這是在有意識地對她進行攻擊。她若不作出點回應，看樣子對方不打算停手。

半是好奇半是生氣，莫愁決定先捉住那家夥，看看是人是怪。

打開背包物品欄，她找出狩獵之網，用鼠标把畫面視角固定在游戲角色身後。

不一會兒，那小黑影又探頭探腦地出現了。

莫愁操縱着機器人角色，猛一個轉身。小黑影吓了一跳，立刻蹦跳着奔逃。莫愁早有準備，疾速跑位到對方逃蹿的路線上，同時左手按下鍵盤上的“e”鍵，将道具狩獵之網抛擲出去。

她的操作手法是早年打魔獸與星際磨練出來的，微操和手速都堪稱一流。那小黑影躲避不及，被劈頭蓋腦的網子收攏在其中，惶亂地蹬腿彈腳，啊啊大叫。

莫愁把視角拉近一看，不由噗嗤失笑。那果然是一個萌湯國的人類，處于萌化形态，由于網子收得緊，臉和屁股都被擠在一起。

莫愁打字問道：「你是在砸我嗎？為什麽？」

玩家打出的字被系統自動翻譯成萌湯語，由機器人的聲卡發音。

網子裏的萌物見逃跑無望，灰心地放棄了掙紮。一行字從他頭頂飄出來：

『你們破壞我們的星球，我讨厭你們！』

他努力鼓起小圓臉做出憤怒的表情，試圖威懾敵人，但效果自然是并卵。

莫愁又敲字提問：「你是住在這裏的嗎？可是系統說這裏是無人星球啊。」

『我們世世代代都隐居在這裏！』萌物惡狠狠地瞪着她，『我們的人數很少，也沒有向皇帝報備，所以帝國的人口系統裏沒有我們的存檔。我們是這個星球真正的主人！』

原來如此，還有這樣一些游離于帝國統治之外的隐居者。

一個直徑幾萬光年的漩渦星系，這版圖畢竟是太大了，其中的宜居星球更是多如恒河沙數。皇帝身在遙遠的首都星，不可能面面俱到地管轄所有行星。

莫愁的心沉了一下，想起之前那些被肉類小怪物毀壞殆盡的無人星球。那裏會不會也有隐居着的人們呢？必須盡快讓皇帝知道這裏情況，給他們提供保護。

見她不說話，萌物天真地以為，自己亮出地主的身份成功地鎮住了對方，于是大着膽子叫嚣：

『在戰鬥中被俘是英雄的命運，我無怨無悔。要蒸要煮、要紅燒要椒鹽都悉聽尊便，但你休想讓我求饒！』

他挺起胸膛，想讓自己顯得大義凜然一些，但被網繩勒住，只展示出了一張扭曲與傲嬌并重的大臉。

『啊我的臉被勒得好疼！qaq英雄，是我錯了，放我出來吧嘤嘤嘤！』

莫愁：「……-_-」

剛才是誰說不會求饒的……而且你所謂的戰鬥就是躲在樹後面偷偷扔小石子嗎……

她無語地把網子解開，放出那只萌物：「走吧。下次別躲起來砸石子了，這些機器人都不是我們的實體，砸了也沒用的，只會給你自己帶來危險。」

『你不吃我嗎？』他猶猶豫豫的。

「不吃。」

萌物歡天喜地地跑掉了。過了一會兒，他又折返回來，雙手捧着一碗清湯：

『你是好人，我不該砸你。這碗湯送給你喝，麽麽噠。(づ*￣3￣)づ嗯，我的名字叫蘿蔔湯。』

沒等莫愁說話，他捂臉跑掉了。卻又不跑遠，躲在樹後羞澀地偷看。

莫愁想喊住他——不是告訴你了嘛，這機器人不是我的實體，沒法喝湯啊喂！

可是看他那麽充滿期待的眼神，想拒絕也不忍心。只好端起碗來，做出喝下去的樣子。

看到自己的歉意被接受，樹後的蘿蔔湯露出一個開心的表情，繼續羞答答地捂臉跑了。這裏的居民，比那些大星球上的湯國人更為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