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1)
房間裏的布羅铎硬着頭皮,聆聽外面的動靜。既然蘇枋剛才說了不用躲,那就不躲吧,反正也沒處可藏。
蘇父微蹙眉頭,看了看腕表:上午十點。再看着眼前的兒子:衣衫不整,頭發淩亂。
這且不說,這倦意濃濃的眼神是幾個意思?只差沒在臉上寫一行字“徹夜運動到天明”了。
實在是很可疑哇很可疑。
按道理說,在自己家裏穿着随意、神态慵懶,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之前那位送貨上門的小哥也沒覺任何不妥。
但是蘇父卻很清楚兒子多年來養成的生活習慣:這小子注意形象慣了,就算是在家裏,也必須保持着精神,絕不會不修邊幅、神色蕭散。
“你……”蘇父欲言又止,眼睛卻明明白白地問了出來:你小子剛才到底在做啥勾當呢?
“那個,爸,我跟你彙報個事兒啊。”蘇枋擡手抓抓頭發,“不過你得先答應我,坦白從寬,站我這邊。”
“說!”蘇父一本正經瞪起眼睛。
俗話說“父子天生是冤家”,但這在蘇家并不适用,倒是恰恰相反。蘇父貌似嚴肅,其實是慈父型的,跟兒子的關系一向很好。每次蘇枋做了壞事被母親大人追打,都是蘇父暗中袒護他。
封面上有一個二維碼,用指尖一點,一面懸浮光屏出現在空中,進入了傑克蘇和菜湯帝的專屬同人論壇。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蘇枋在灌水版面逛悠。他一直在學習萌湯國的語言文字,進步頗大,不必借助光腦的翻譯也能看得七七八八。
就和地球人不同cp陣營之間的唇槍舌劍一樣,湯國人也不遺馀力地維護自己心目中神聖的cp,吵到酣處,還會互相問候對方的老公。
蘇枋囧囧地看了幾個飄紅的熱門帖子,為廣大網友的考據能力與推理能力深深折服。
點擊量和回複量最高的是這麽一個帖子:
【主題:傑克蘇不可能是攻!不服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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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人:湯蘇】
帖子從各種史料出發,分析了菜湯帝的個性,認為他是一個非常強勢的人,肯定不會乖乖在下面。
但緊接着,隔壁帖子裏就有另一個人跳出來反駁。
【主題:論傑克蘇為什麽一定為攻
發帖人:蘇湯
隔壁那個叫嚣傑克蘇不能為攻的童鞋,我只拿一個栗子就可以駁倒你了。
大家想想看,傑克蘇最著名的武器叫什麽?——『破天之镝』呀!
這個東西被傳得神乎其神,可是千年以來的人們都是聽說過沒見過。你們別相信商店裏賣的那什麽一比一模型,那都是店老板自己胡亂做的。
為什麽這個東西那麽神秘捏?
『天』是什麽?是皇帝呀!
『镝』是什麽?是箭頭呀!
箭頭的形狀像什麽,就不用我說了吧?
綜上,破天之镝的真相到底是什麽,你們還不懂麽?沒人見過是正常的,因為只有菜湯能看到呀!】
兩個帖子下面都有數以萬計的回複留言,有人挺有人罵。蘇枋不禁設想了一下,若傑克蘇和菜湯帝現在還活着,看到這樣的帖子,不知道是會欣喜自己至今仍有如此之高的人氣,還是會被各種靠譜不靠譜的腦洞氣得死過去。
飛行車降低了高度,開始徐徐着陸,停泊在一片山凹中。四面山色蒼翠欲滴,湖水澄明如微藍的冰晶。
把野營用具搬運出來之後,飛行車便離開了,翌日再來接他們回去。
“啊~~~陽光真好~~~(^^)/”萌化形态的太上皇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向着陽光伸一伸懶腰,“貼近大自然的感覺真好~~~”
皇太後到湖邊席地坐下,對着光可鑒人的明媚水面梳理長發,像希臘神話中顧影自憐的喀爾納索斯欣賞自己映在水中的俊顏,一邊搖頭喟嘆:“太美。”
指望這兩個人幹活不如指望豬會爬樹,蘇枋和布羅铎動手,把帳篷和野炊餐具支好架好。
蘇枋帶了一些煲湯的食材出來,但太上皇說,這邊的山裏有一種野生菌菇非常美味,布羅铎從小就很愛吃。這也是為什麽皇太後一提議來蘇蘇星,布羅铎便立即同意的原因之一。
布羅铎留守營地,太上皇自告奮勇帶着蘇枋前去森林裏尋找那種菌菇。
清風微拂,森林間小徑蜿蜒,陽光透過參天的高大樹木,在地面投下斑駁的亮斑。
菌菇生長在樹根下,與泥土渾然一色,很不容易發現。兩人一路尋來,漸漸走到了叢林深處,距離宿營之地已然很遠。
“那兒有!”太上皇眼睛發亮,指着樹下一束草叢。
蘇枋走過去,小心地扒開雜草。草皮之間露出一個半圓的褐色物體,像個馬蜂窩。雖然看上去很醜,可這東西卻是萌湯國美食榜上的常客。切成細細的菌絲,加黑松露和魚子醬煲湯,滋味鮮美得難以言喻。
蘇枋戴上橡膠手套,用特制的小刀剜下菌菇,放進保鮮袋裏。
又采了幾只,估摸着分量足夠四個人吃一天,蘇枋和太上皇準備原路折回。
一陣急促的警報聲,驟然自太上皇腰間響起。
“不好!”太上皇手忙腳亂拿出通訊器。光屏上出現的影像,令兩個人都大吃一驚:皇太後背朝鏡頭,無力地倒在不遠的地面上。布羅铎在近處,手腳都被捆綁着,因為驚恐而萌化了。
「啊啊!(///Д///)ヾ」團子狀的布羅铎拼命掙紮着大叫,滿地滾來滾去,似乎想努力站起來。但四肢被縛,圓圓的身體很難找到平衡。
畫面上随即打出了一行大字:『皇帝在我們手上。想要他的命,就拿皇後來換。』
「老公!」布羅铎朝鏡頭滾過來,像要對蘇枋說什麽,但卻被一根繩子拉起,吊在半空雪雪呼痛:「哎喲!(≥Д≤)ヾ」
然後,光屏啪地一聲關閉了。
“啊~~~!!!布羅铎!!!”太上皇撕心裂肺地喊道,眼睛一翻,暈倒在地。
蘇枋:“…………”
太上皇躺了一會兒,見無人理睬,只好自己忽騰坐起:“姑爺啊!布羅铎他出事了呀!”
蘇枋冷眼看他:“不用緊張。布羅铎和皇太後萌化之後的樣子的确很像,但我還是區分得出來的。”
“……∑(○Д○)!”太上皇瞬間石化了,“姑爺!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啊!”
蘇枋絲毫不給他留面子,直接戳穿到底:“地上躺着的那個皇太後,是個橡皮假人吧?被吊着的那個人才是皇太後,換上了布羅铎的衣服,假扮成他來騙我。——不對,連衣服都不用換,萌湯國的衣物是可以變換樣式的。”他嘆息一聲,“這麽玩,很有意思嗎?”
伎倆被看穿,太上皇怔怔的不知如何收場,只好自找臺階:“不要胡說八道!就算被吊着的人是皇太後,難道就不值得你關心嗎?”
蘇枋無奈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如果皇太後真的被人綁架了,我當然也會着急。可是,他和你是串通好的。”否則的話,太上皇分明見到皇太後昏倒在地上,怎麽可能一心只為布羅铎擔憂。
整團身體忽地懸空被抱起,蘇枋的嘴唇壓了下來:“難為我今天特意早了一點下班回來,你居然不高興?我們先吃飯,然後去做點咿呦咿呦的事情吧。”
“啊啊,好的呀。”皇帝陛下的煩惱一向都是來得快去得更快,瞬息便把剛才所有的不快都一股腦丢進了黑洞。
浴池裏的溫水放至半滿,一滴原始湯滴下去,變成了牛奶狀的液體。
皇帝陛下披着毯子,乖乖團在浴池邊,忸怩地等待老公把他抱進去。他當然也可以自己跳進去,但蘇枋很享受他在他手裏從團子變成美男的一剎那,有時還會把他抱進抱出,看他變來變去的玩。日子久了,這便成了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與習慣,湯非抱不能入也。
蘇枋伸手探探水溫,“過來,湯煮好了,要下肉丸子啦。”
“噢。”布羅铎羞澀地甩掉毯子,張開小手臂飛跑過來。計算好彈跳角度,無比精準地把自己彈進蘇枋的臂彎之間。
蘇枋只覺手上猛地一沉。雖然布羅铎此時是個團子,也不能忽略他的體重是一個成年男子這個兇殘的事實。要換個平時疏于鍛煉的人,必定把持不住,跌得門牙啃上地板磚。
“話說,你是不是又變沉了?”蘇枋皺着眉頭掂掂布羅铎的體重,“看來我有必要開始控制你的飯量。”
“沒有變沉啦,是你的錯覺。我只是心寬體圓而已。”布羅铎神氣地叉開雙手雙腿,反正萌化狀态下也不怕被看光光。
蘇枋微笑着蹲身,把皇帝舉高高:“陛下今天想以什麽造型入湯?”迄今為止,他已經嘗試過各種往湯裏放肉丸的姿勢:正着放、倒着放、仰着放、俯着放、捆綁着放……但不管重複多少次,這個過程永遠賞心悅目至極,令他百玩不厭。
看着蘇枋單膝半跪的體态,皇帝陛下陡然福至心靈——诶呀,這多像騎士的授勳儀式呀!(///▽///)ゞ
他還不曾冊封過自己的騎士,對這件浪漫漫的事情心向往之。要是現在手裏拿着帝王的長劍,就可以輕擊對方的雙肩了。
一時興起,布羅铎想以手代劍。無奈萌化狀态下胳膊太短,目測夠不着。
沒關系,胳膊不夠長,還有腿嘛!
孩子不認識皇帝,也沒注意到遠處的樞密大臣。他驚喜地擡頭問道:“大葛格,你也是自己一個人溜出來玩的嗎?你也萌化好不好?我們一起玩轉圈圈!”
布羅铎向他微笑:“大哥哥今天心情很平靜,沒辦法萌化呢。這樣,我來抽你好不好?”
他伸出手臂輕輕一抽,孩子的身體旋轉起來,開心地咿呦咿呦叫着。
年輕的皇帝,在那一霎流露出了一絲恍惚。
記憶中,父皇只陪他玩過一次這樣的游戲。
“小團團,轉圈圈~~~”
一群萌化的孩子們唱着童謠,像陀螺一樣旋轉嬉鬧。
兒時的布羅铎生性羞澀(長大以後也一樣),只敢躲在牆後偷偷看別人玩。直到天色漸黑,其他孩子都回家吃晚飯去了,他才跑出來,站在他們剛剛游戲過的地方,學着他們的樣子轉圈圈。可是,自己一個人,怎麽也轉不起來。
他失望地呆立了一會兒,忽然聽見一叢灌木後面有輕微的動靜。
還有人和他一樣沒回家麽?
他循聲尋覓過去,竟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父皇。父皇矮身蹲在薔薇花叢裏,不知在忙什麽。
“粑粑,來陪我玩轉圈圈吧。”布羅铎出聲喚道。
“…………∑(;⊙⊙)!”父皇回過頭來,一臉詫愕,似乎還隐隐有一絲惶亂。直到看清楚了來的人只有他一個,父皇的面色才放松下來。布羅铎看到,面前的地上有一臺正在工作的小型煲湯機,裏面放着一只咕嘟嘟歡叫的湯鍋。
“乖孩子,我正在炖肉湯~~~ㄟ(〃^﹃^)”父皇指着湯鍋,露出了慈愛(?)的神情,“你父後鬧嘴了,想吃這個,我偷偷給他做了一鍋。”
湯國人平日裏多以素食為主,通常只有在極為隆重的場合,如封禪大典、祭祖儀式等等,才會由皇帝分賜肉羹以飨群臣,稱為“頒祚”。
如果皇室在頒胙之外的場合随便進食肉羹,會被認為是有失體統。但布羅铎的父後極喜肉羹,隔三差五就想打打牙祭。父皇對父後百依百順,又不敢叫禦膳房去烹饪(大臣們知道了會上疏罵皇帝),便經常自己偷偷摸摸找個地方躲起來煲,不想這一次被兒子撞破。
布羅铎的名字雖是肉湯之意,可他長了這麽大,還從未嘗過。于是他忘記了游戲,好奇地扒着煲湯機的門向裏面看。炖得滾沸的肉湯裏加入了很多蜜汁,呈半黏稠狀,像一大塊在蒸汽中跳舞的琥珀,濃香撲鼻。
肉湯炖好,父皇小心翼翼舀了一匙送進布羅铎的嘴裏:“吶,也給你嘗一嘗。我們偷偷吃肉湯的事記得千萬不要告訴大臣們哦,否則大臣們會上疏,你父後會很不高興噠。”
布羅铎吧一吧嘴,混合着蜜汁的肉湯又香又甜。
“粑粑,我還想要。”
父皇笑了笑:“你剛才說,想玩轉圈圈對不對?”
布羅铎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連忙踮了腳尖,高高舉起小胳臂:“╰('︶`)╯嗯!粑粑你來抽我好不好?”
父皇用手臂輕輕抽了他一下。
布羅铎(轉ing):“(((╰(///▽///)╯)))咿呦咿呦咿呦咿呦~~~~”
頭頂的星空圍繞着他運行,他好像宇宙的中心。
他開心地一圈一圈旋轉,停下來的時候,父皇早已經不知去向了。
布羅铎:“…………∑╰(○_○)╯”
孤零零站了許久,他突然想起那美味的肉湯,忙忙看向煲湯機所在之處。那裏空蕩蕩的,一無所有。
後來的布羅铎回想起這一幕,覺得那鍋肉湯和他父皇的愛很像。
他的父皇有着像濃湯一樣深沉的愛,但幾乎都傾注在了他的父後身上,只分給他一匙。
第二次喝到父皇煲的肉湯時,羅铎已長成了翩翩少年,跟随宮廷教師學習詩書禮樂騎射,學習統治國家。忽然有一天,父皇把他叫了去。
走入父皇的寝宮,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只炖得熱騰騰的湯鍋,嗅到了空氣裏甜美的蜜汁與肉香氣。
火候已到,父皇把湯鍋端了出來:“(y^﹃^)y來,嘗一嘗父皇的手藝。你還從來沒喝過我煲的湯呢。”
布羅铎想告訴他,他喝過一次。但父皇顯然已毫無印象,他便也不再提起。
湯匙送到他唇邊,布羅铎慢慢飲啜。香甜濃郁,仍是記憶中那難以忘懷的好味道。
父皇看着他的眼神慈祥而關切:“孩子,你已經是少年啦,就快要開始獨當一面,接替為父統治這個國家啦。我們的國民天性單純,而你比普通人更加單純。想到你的未來,為父實在是很為你擔心啊。”
父皇放下湯匙,嘆息一聲,眼中滿是舐犢的深情:“我們的國度極少有騙子,這是我們的幸運。可你要知道,其實最大的騙子是生活本身。在你以為人生的軌跡會是這樣的時候,生活常常讓你始料未及。”
他語重心長地拍着布羅铎的肩頭,“比如現在,你是不是以為,為父要教導你治國處世之道?——哈哈哈哈哈不是的啊!為父是來跟你說再見的啊!”
布羅铎:“…………╭(○_○)╮”
父皇端起湯鍋:“我已經決定和你的父後一起隐居,下了诏書傳位于你。我們馬上就動身,你的登基大典我們就不參加了。”
布羅铎:“…………╭(○_○)╮”
寝宮外面,一艘龐然的飛船正懸浮在低空中靜靜等候。布羅铎的父後站在半開的艙門內。他也有着璨紫的眼瞳和閃耀的金發,布羅铎的美貌即是繼承自他。布羅铎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感受到他深如潭水的凝望。
嘤嘤嘤……父後一定很舍不得他吧?(qwq)
接着布羅铎就發現,父後目光的落點似乎并不是他,而是向着飛船小跑過去的父皇……
手裏的湯鍋。
飛船載着他的雙親(and那鍋作為旅途加餐的肉湯),帶着明藍色的長長尾焰漸行漸遠,終而隐沒在天際處的雲裏。
沒有人看到,地面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始終伫立。
布羅铎:“…………╭(○_○)╮”
這鍋湯,他又只喝到了一匙。
他的父父,就以這樣一種突兀而不靠譜的方式,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多年以後,關于這場離別的大部分細節都在他記憶中模糊了,卻唯有一塊無足輕重的碎片保留了下來:飛船消失的那一刻,天際的雲線是淡淡的蜜橘色,像一層淋了蜜汁的肉湯,遠遠地、暖暖地,安慰着小小的他。
我的名字叫布羅铎,我是新的皇帝。他對自己說。
成為皇帝以後,他也會在每年的祭祀之後為群臣頒胙,然而那肉湯卻再也沒有了記憶中的味道。
……
“大葛格?”
布羅铎回神,對上孩子亮晶晶的眼睛。
“我的粑粑們來找我了,我要回家啦。”小粉團指一指不遠處正在焦急趕來的兩只大粉團,“謝謝你陪我玩,你也快回家吧,不然你的粑粑們也會擔心噠。”
布羅铎目送着孩子一家三口在夜色裏離去,直至他們消失在通向庇護所的小路上。
雪下得更密了。布羅铎振一振水藍色的披風,準備回宮。
樞密大臣走過來,試圖安撫皇帝陛下孤獨的心:“陛下,微臣夜觀湯鍋,您日後必得貴婿。他會對您很好,像您的父皇愛您的父後那樣,非常愛您。”
布羅铎微微一哂:“不用寬慰我啦,你也快回家去吧。你老公等急了吧?”
前額處的封印符文在隐隐灼燒,腰間的附魔長劍“彷徨之刃”也在鞘中發出陣陣龍鳴。
于是皇帝陛下高高擡起一條小圓腿,用腳尖拍拍蘇枋的肩頭,一臉得色念誦出帝王的誓詞:“(^皿^)︿【←這是腿】啊!騎士,佩上這柄力量之劍吧!願你一心向善,以此劍維護正義與公平,永不濫傷無辜!”
蘇枋保持半跪的姿态,本就重心不穩,更何況手裏還抱了一個沉甸甸的活物。誰想到這活物竟還敢不老實,來了這麽一出。
結果,皇帝陛下小腿一跷不打緊,蘇枋失了平衡,兩人當即雙雙栽進浴池。
布羅铎一瞬間仿佛得了他父後的真傳,兩個字的詭異語氣詞脫口而出:
“艾瑪!!_(xoノ┖)_”
所幸有池水做緩沖,沒有跌傷之虞。
皇帝陛下七葷八素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仰面躺在了原始湯裏。不僅如此,他的一條腿還勾在蘇枋肩上。不再是剛才萌萌的小圓腿,而是一條長長的大美腿。
萌化狀态下是沒多少看頭,可現在……
皇帝陛下很想沉進池底閉氣而死。
正當此時,不識時務的光腦君突然一頭闖了進來:「皇後陛下!」
蘇枋大怒:“你最好有要緊的事,否則我把你恢複出廠設置。”
光腦萬分委屈:「qaq是你說那個叫裴茗的人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你的!還特意說了不管你在幹什麽都要第一時間通知!」
“他聯系我了?”蘇枋神色一凜。
自從回複了裴茗開出的條件之後,對方暫無音訊,他也沒有采取進一步舉措。裴茗掌握的秘密是他押的寶,如果裴茗意識到了這一點,必會擡高開價。他小心翼翼隐藏,不顯露出自己的心急。
光腦唰啦調出蘇枋的手機來電記錄界面:「他剛才呼入了電話。要回撥過去嗎?」
蘇枋想了想,“不用回,等他再打兩次。”
不讓對方看出自己比對方更着急,也是心理戰術的一部分。
☆☆☆
一月過半,學校的期末考試周結束了。無論考得好考得砸,大家都開始為即将到來的假期歡欣鼓舞。
裴茗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索然無味。
以往的考場,是他縱橫馳騁的游戲場。大多數人都在忐忑不安地擔心能否順利通過的時候,他只消穩穩當當地等候獎學金飛入囊中。
而且,他角逐獎學金的動力,跟別人有所不同。金錢與榮譽感統統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看到那些付出努力卻最終落了空的人們所流露出的失意與苦悶,他會感到歡喜。
豈止是歡喜,簡直是狂迷。
每當那種時候,他便幻覺自己是身披铠甲的凱撒大帝,向戰俘們高聲宣告:這個世界是屬于天才的,庸常者只配擁有沉淪的命運。
然而,自以為是天才的優越感,其實只不過是個薄薄的氣球,可以快速膨脹,也可以一戳即破。
他的氣球就被戳破了。
受制于人本就不爽,更何況還得自己上趕着貼過去。
雖是蘇枋提出的合作,也同意了他開出的“三方制衡”條件,可後來就沒再聯絡過他了。訂立契約的事,就這麽被擱置了。
對方優哉游哉,裴茗卻沒有這個馀裕。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感覺自己的身體日漸衰弱。時間一長,小命恐怕會不保。
冰藍魔焰愈綻愈盛,倏然明光大熾,宛如轉瞬而逝的奪目閃電,在一剎那照亮了室內的黑暗。
布羅铎的視線迅速下移,凝固在窗邊的某一點。
蘇枋愕然。就在那扇窗的後面,他看見了布羅铎正在注視着的東西——
77
那是一張人臉。
那張臉帶着一團模糊的影子,隔着玻璃匍匐在布羅铎腳下,被魔焰的光芒映成了詭異的青藍色。
這本該是無比恐怖的一幕,可蘇枋恐怖不起來。一霎那,他腦中浮現的念頭是——
卧,槽。
這,特,麽,的,是,啥。(=_=|||)
那是一張萌化的布羅铎的臉。
更确切地說,那是一只布羅铎娃娃。金發紫眸,坐在束攏的窗簾旁邊,攤開了短蹶蹶的圓手圓腳,團子臉上笑容可掬。
看樣子,它似乎已經在那裏擺了很久。然而蘇枋十分确定,這棟別墅裏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陳設品。
會是誰把它放在了那裏?
魔焰的光芒轉瞬熄滅了,窗臺上的布羅铎又回到了陰影中。他一動不動,與窗內的娃娃僵持着對視,就仿佛彼此在用視線鉗制對方。
蘇枋猜想,布羅铎此時可能是在暗暗運用某種精神力,将那個不知是何方妖孽的娃娃“釘”在了原處。
僵持了許久,娃娃的頭頂依稀冒出了一滴碩大的汗珠。短短的手臂突然一動,兀地指向布羅铎身後:“看!飛碟!”
與此同時,咔嗒一聲輕響,月牙鎖從室內被打開了。兩扇落地玻璃在黑暗中倏地滑開一道縫隙,但卻看不見那個開窗的人。
布羅铎全然不為這些響動所擾,絲毫不放松對娃娃的精神力鉗制。窗子開啓的瞬息,他閃電般出手,一把揪住了那只正打算跳窗跑路的團子,朝着樓下甩手一掼。
團子大頭朝下,嗖地一聲跌了下去。眼看就要倒栽蔥跌落到蘇枋跟前,它卻在距離地面一米之處陡然扭轉了體勢,并攏腳尖高舉雙臂,以體操運動員落地時的标準姿态完美着陸:“嘿呦~~~~(ㄚ╯^╰)ㄚ”
它的臉和手被燈光照亮,呈現出人類皮膚的顏色與光澤。這不是個成了精的布羅铎娃娃,而是個萌湯國人類。
一剎那,蘇枋幾乎要以為是皇太後尾随過來攪局搗亂。但見那團子嘚嘚嘚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向蘇枋伸出手,開口說話了:“初次見面,我是菜湯。(●ω●)”
語氣從容不迫,絲毫沒有被人抓個正着的尴尬。
蘇枋:“…………”
二樓的玻璃窗內,之前那道淺淡的人影又從黑暗中浮現出來,輕飄飄落在亮處,落落優雅地對着蘇枋略鞠一躬。
黑發,玄衣,背負玈弓。
這樣的裝束除了蘇破天,還能有誰。
琥珀色的熱茶注入細白瓷杯裏,四人之間彌漫着沉默的蒸氣。
将茶具擺放在幾案上,蘇枋有些無奈地面對着這兩位身份特殊的賓客。
對這種不請自來的方式,他的心情自然談不上多麽愉悅。但不管怎麽說,這兩個家夥也算得是布羅铎的“娘家人”,更何況其中一個還和他自己有着神秘的關聯性。所以他還是悄悄把他們請入了二樓的卧室,稍盡主人之禮。
“诶呀,開了燈看這房間,也很溫馨嘛。”菜湯帝整了整身上湖藍色的披風,好讓自己的坐姿顯得更加雍容大方一些。“好好聞的氣味,是檀香吧?你熏香的習慣果然和我老公一模一樣,不愧是一魂所化啊哈哈哈哈。”他努力試圖跟蘇枋拉近關系。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布羅铎的臉比外面的夜色還黑,“請給我一個你出現在這裏的正當理由。”
也怨不得他生氣。今天對他來說如此重要,容不得任何人來打擾,就算對方是他尊敬并一直期待相見的對象也一樣。
“哦哦,我們有正當理由的。”菜湯帝心虛地用手指勾一勾肩頭的金發。正常形态下,他的容貌與布羅铎并不完全相同,
當初,就像他和蘇破天曾經約定的一樣,蘇破天在他臨終之前接走了他。
自那之後,他也和蘇破天一樣,因為“虺蜮之牙”的法力而獲得了永久的生命。
“但是我們并沒有在一起。因為那個時候,他還背負着淨化‘虺蜮之牙’殘存靈魂的使命,必須閉關千年。我們在不同的地方游蕩,偶爾才會相見。”
菜湯深情款款轉回頭看着蘇破天,後者從背後擁住他,滿眼疼惜之色。
“直到最近,我們才真正團聚。所以……我們打算做點什麽事來慶祝。”
說到這裏,菜湯面露羞澀。“我長久以來都有一個願望,很想和他一起拜訪他的家人。可他是孤兒,再說也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地球上早就找不到和他相識的人了。剛好在這個時候,他透過時空看到了你們要做的事。”
“……于是呢?你們就這樣跟蹤過來了?”布羅铎不快。
“你們不要怪他呀,是我纏着他帶我來的。”菜湯急急回護自己的老公,“本來我們只打算安靜地看一眼就走,并沒有想要驚動你們。我們都可以在靈魂狀态與實體狀态之間轉化,隐形的時候,普通人是看不見我們的。可是剛才突然看見你們在花園裏親熱,我看得太興奮,一不小心……就萌化顯形了。(〃/υ〃)ヾ”菜湯赧然捂臉。
蘇枋只聽得一臉禮崩樂壞。“唯那啥與萌化不能自已也”,還真是萌湯國颠簸不破的真理。
蘇破天寵溺地摩挲菜湯的頭頂:“我就說嘛,你的修為還是不夠。我比你看得更興奮,也沒有顯形叫人抓住啊。”
“吐豔。你比我多閉關修煉三百年,當然比我道行高啦。(/〃 ̄з ̄)/”
兩個人,哦不,兩只千年老妖兀自打情罵俏,布羅铎額角的青筋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暴跳——這種相愛得物我兩忘的畫風,怎麽辣麽像他的父皇和父後捏??
本以為自己的父皇和父後是平生僅見的帝國雙葩,卻原來是傳承自血緣的詛咒嗎!
這樣說來的話……他自己的未來,豈不是也十分堪憂?
布羅铎由是想象了一下自己脫線的晚年,忽有蛋蛋的看破紅塵之感。
與蘇破天卿卿我我半晌,菜湯終于記起了現場還有兩位觀衆:“啊,請不要誤會,我們并非純粹來圍觀的,更重要的是為你們排憂解難。你難道不想接他的家人去萌湯國麽?那就要先讓他們接受萌湯國的存在才行。”
這話打中了布羅铎的心坎,不悅的情緒立時被沖散了大半。他的确為這個難題思考過很久,苦無良策。如果蘇破天願意幫忙,那就太好不過了。
蘇枋也同樣關心這個問題:“你們有辦法麽?”
“當然。”蘇破天豎起一根手指,“順利的話,不出一個月,你的父母就會坐在米奈斯特拉皇城裏吃大餐。”
蘇破天的辦法,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潛移默化。
當遇到的狀況太過違反常識,人們通常會下意識地予以抗拒。
但是,一些介于正常與反常之間的事,卻比較容易被人們接受下來。
譬如,奇特的夢境。
如果人們總是反複夢到一個同樣的地方,時間久了,就會對那個地方産生好奇。
蘇父蘇母都熱衷于旅游,對美好的景物樂此不疲。只要他們接受了夢境的暗示,對萌湯國萌生了認同感,接下去的事情就非常好辦了。
曾有這樣一個案例:某品牌的飲料商做了這樣一個廣告,在電影播出過程中,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将該飲料的廣告畫面飛快地穿插在電影鏡頭中間。影院的觀衆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麽,但潛意識卻接受了這種暗示,感覺口渴,強烈地想喝該品牌的飲料。
用同樣的方法,在蘇父蘇母觀看的電視劇裏穿插萌湯國的風景畫面,使他們在不知不覺中觀看一部萌湯國旅游宣傳片。
這對光腦來說不難做到。
“不過,光是這樣的程度還不夠吧。”蘇枋質疑道。先不說接受了心理暗示是否就一定會做夢,就算是在夢裏見到了一個奇異的地方,大多數人也不會太放在心上,過段時間就淡忘了。
“這個無妨,有制造夢境的法寶。”蘇破天神秘地眨一眨眼,“可以讓人們的願望在夢裏實現,而且異常真實,像親身經歷過一樣難以忘記。”
“你說的……難道是糖果小妖精?”布羅铎眼睛一亮,“真的有那樣的東西嗎?”
萌湯國有兩種野生小魔物,肉類小怪物和糖果小妖精。前者暴戾,富有攻擊性;後者溫順,喜歡親近人。被馴養之後,它們喜歡居住在主人的嘴裏,對主人忠誠到了花癡的地步。
據說,糖果小妖精有一種奇異的能力:造夢。大人哄孩子睡覺時常說,如果在枕頭下面塞一粒糖果,是夜就一定會做一個甜甜的好夢。
布羅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