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誅魔（下）

☆、41 誅魔（下）

甄婉兀自在那裏震驚，魔玉卻比她冷靜得多。他蹲在那裏，将發冠上的圓簪摘下來，撥弄了一下地上的箭頭。說道：“你腦子吓傻掉了麽，這些必然不是衛子翼從這裏過觸發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這裏沒有他的屍首，想必與他無關。”

甄婉這才有一點回過神來，卻還是心有餘悸：“真的麽，他認得這下面的路？”

聽她一問，魔玉倒是冷哼了一聲，道：“你當他上次來魔界當真只是來觀光的麽！”說完之後，他就不再理會甄婉。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環視了一下周圍，那表情竟是如臨大敵。

甄婉忙問他怎麽了，在這個地方，她可是完全東西南北不辯，一切以這個人說的為準。魔玉露出這種表情，讓她也忍不住跟着驚慌了一下。

魔玉沉聲道：“既然機關不是衛子翼觸發的，那麽這裏就還有別人。”

甄婉很不解：“啊，那不是很正常麽？監獄裏有人怎麽了？”

“跟你說不清。”他似乎是有點兒煩甄婉一個接一個的問。把圓簪扔到了地上，順手把散了的發冠也扔了，“衛子翼應該沒有危險，還在前面，走吧。”

甄婉不知道他為什麽能這麽肯定，但是既然他說了，她心裏也就略踏實了一些。

兩個人又向前走了一陣，迷宮一樣的道路終于到了盡頭。出來之後，又是一條筆直的通道，不過與之前那些通道都不同的是，這裏修建得明顯氣派得多。道路寬闊，腳下和頭頂都是別無二致的平整水晶，光可鑒人，精致華美。簡直可稱得上是一座地下的宮殿。

很快，甄婉注意到這條通道的兩側有一些奇怪的東西。一座一座黑曜石的圓柱，都是半人多高，她略數了一下，約有幾百根。

那些圓柱頂端都放了東西，但是根本看不清，上面黑霧缭繞，似乎是有人設了極強的結界。

還有另外一件事就是，進入這裏之後，那種詭異的威壓幾乎有如實質，令她甚至有些吃不消。這種感覺很奇怪，她說不清是什麽，總體來說是威大于壓的。不像是在吳天塔裏，仙力被吸得幹幹淨淨的感覺。反而，是仙力完好在她身體裏，但是外界有什麽更加巨大的力量，讓它們難以使出來一般。

她有心看看那些圓柱上都放了些什麽東西，但是魔玉已經不容分說，快步沿着通道向前走去了。她只好小跑着跟上。

但是沒過太久她總算是得償所願。或許是因為方才的震動，有零星幾個圓柱上的東西掉了下來。那結界跟着就消失了，甄婉很清楚地看見那是個白色的圓形物體。走近一看，魂飛魄散。

那竟然是一顆骷髅頭骨。

那頭骨似乎是有些年頭，上面已經有些裂紋。白刺刺地滾落在晶瑩剔透的地面上，那樣子也算別有一番風情。甄婉想着這裏若供奉的都是這些東西，心中止不住有一點悚然。這是什麽，犯人的頭骨嗎？

從前她也聽說過進了誅魔獄的人就沒有再出來的，難道就都化成這些累累白骨了麽？

轉頭想問魔玉，卻見他神色非常不好，那種陰鸷到極點的眼神讓甄婉有些不妙的預感。只見他在那頭骨前面站了片刻，似乎想撿起來，但是這時，腳下的水晶地面突然猛烈地一震。

剎那間魔玉的臉色就變了，地面不住震動，那種節律像是從更深的地下發出來的。脆質的水晶逐漸承受不住震動的強度，幾處地面轟然崩裂，這一次震動持續得更長，仿佛之前都只是它的預兆一般。

圓柱上的頭骨紛紛滾落，整條通道一片狼藉。

甄婉忙問怎麽回事，但是魔玉沒有回答，而是拉着她就往通道的盡頭跑。在這種強震下跑路是一種多麽艱難的事自然不必說，好不容易到了通道的盡頭，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扇閉合的石門。魔玉三兩下擺弄開機關，拉着她閃了進去，門關的剎那她似乎聽到背後水晶宏頂粉碎的聲音，但是很快，就被隔絕在外。

震動沒有停止，但眼前出現了一副更令她吃驚的景象。

石門以內，是一個縱長極大的空間，仿若一個豎直的岩洞。四壁凹凸粗糙，蜿蜒向下。他們現在所站的地方，就是這條下垂深井的井口。不過說實話，一路而來看到太多離奇景象，此刻的這個空間構造已經不能引起她的驚奇。而真正令她注意的，是這個空間裏的東西。

從上往下看，整條岩洞裏細絲如蛛網一般交錯相纏，密布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情形瑰麗詭秘到了極點。

衛子翼的血色細線。

甄婉從前一直以為他這種血色細線是一件法寶，不過後來才了解到，法寶在妖界，是很不時興的。這種細線實則是他自身妖力凝結而成，幾乎可算得上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因此線在人在，線斷人亡。

此時看到這些密布的細線，總算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他至少活着。甄婉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兀自心驚，是什麽樣的情況會讓他牽扯如此多的細線，當時即使是在對付重明鳥的時候，數量也未見得這麽龐大。一下從體內抽出這麽多力量，他受的了？

魔玉見到這個情形，也是詫異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打消疑慮，衛子翼沒死，但是勢衰力竭不堪一擊，這豈不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同行的兩人各懷心思，但是在行動上此刻卻是驚人的一致。兩人沿着這條近乎垂直的通道開始下行，因為石壁粗糙，所以并不算是很難爬。下降了約有十幾丈，四面突然開闊，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顯露出全貌。

“衛子翼！”一下到這裏，甄婉就看見他站在這個空間的中央。見他指尖千絲萬縷的細線彙聚纏繞，幾乎拉扯得骨節發白，不由得一陣心驚。

但是剛走近兩步，他已經回過頭：“別過來！”

他見到甄婉和魔玉的時候，也是稍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轉開了注意力。他的面前是一個被血色細線緊緊裹成一個血繭的東西——之所以說是東西，是因為衛子翼實在找不出什麽其他的詞來形容。這個東西有一人多高，如果從上向下看，不難發現這個空間裏的所有血色細線，都是以它為起點，同樣是以它為終點。

衛子翼也說不清自己花費力氣如此隆重包裝的這個“東西”是什麽。它在如此緊密的纏繞下居然有生命一般，不安地微微跳動，就像一顆纏滿血管的心髒，随時傳遞出孱弱躁動的頻率。

甄婉被他的行為驚得目瞪口呆，半晌都沒說出話來。魔玉卻是沒有什麽意外的反應，只是臉色陰沉，足望了一會兒，才說道：“衛子翼，你究竟想幹什麽？”

“我什麽都沒幹。”衛子翼回了一下頭，略有一些煩躁地說，“進了這個地方我就發現機關被動過了，和圖上标的不一樣，在我之前肯定有人來過。”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停。有一件事情是他誰也沒有告訴的，十幾年前，他來到魔界，目的就是進入誅魔獄拿一樣東西。

那東西是什麽，沒有人知道，他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儀華的命令。

只是那次時間倉促，他只來得及拿到了誅魔獄的地圖就離開了。這次陰錯陽差地從昭雪獄下來，恰好找到了千百次不得其門而入的誅魔獄，他自己也感到有一些意外。

但是那個時候他的每一丁點時間，都是甄婉用生命拖出來的。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放棄了繼續往前。

“但是我打算折回去的時候，才發現這裏很不對勁，我的來路被封死了。”

就是在很多岔道的迷宮，衛子翼在折返途中，感覺到了地下傳來的強震。一些岔路發生了坍塌，一些岔路觸發了機關，他一時間被困在半途。

他第一個反應是中了魔玉的算計，但是轉念一想，又不大可能。當時整個地宮的震動幅度非常之可怕，如果魔玉不是想把魔宮的地下全部摧毀，他不可能做這麽不靠譜的事情。

最後衛子翼還是決定繼續往前走，穿過了岔道迷宮、水晶長廊，來到了這個球形的空間。當時他一進來，就看見正中央有一個石球一樣的“東西”。因為在吳天塔裏吃過大虧，所以他在進行合理聯想的時候，首先認為這“東西”可能是個天然靈胎。

于是當這個“東西”起搏一樣，震了一下的時候，衛子翼立刻就猜想它是要孵化了，這可是萬萬要不得的。不用想都知道誅魔獄裏不可能有什麽太可愛的東西，這東西一旦孵化，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于是他只能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它的“孵化”。但是随着這東西的搏動越來越強烈，引發整個地下的震動時，衛子翼也逐漸意識到這大概不是一個靈胎那樣簡單。可是當時他已經沒有退路，妖力短時間內劇烈消耗，如果這裏面出來什麽東西，他根本沒有精力應付。

于是就這麽耗啊耗啊的，耗到甄婉和魔玉兩個人趕來了。

魔玉一聽他的敘述，臉色頓時就變了：“你阻止不了它……這是一個封印，水晶走廊裏的那些頭骨，就是為了鎮壓它！現在封印已經破了，我們留在這裏，都是死路一條！”

他說完，順手拉過甄婉就向外跑去，甄婉被拉得一趔趄，慌忙道：“喂，等等——”

可是話音未落，就聽身後轟然一聲巨響。漫天的血色細線終于脆生生崩斷，光彩一瞬間消融。

甄婉心中一沉，轉過頭去看。只見身後已化作一片火海，強光迸射，刺得人睜不開眼。她找不到衛子翼在哪裏，卻悚然看見那爆炸的中心，浮現出一個瘦小的影子。像一個小孩，垂手站在火海當中，空洞洞對着他們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