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章九火了:“我`操`你大爺,要說小三也得是餘筱筱!我先和你在一起的,是她來橫插一腳!”
“終于生氣不爽了?”
“沒有,你別想太多。”
“明明就有,死鴨子嘴硬。你什麽時候能誠實點兒?”
“哦,行啊,床上的時候我可是誠實得不得了,說了不要就真的是不要,你以為我是叫你繼續嗎?!”
“……得,我不跟你吵了,你愛咋咋地吧!”趙欽猛地踩下油門,讓憤怒全部化為了汽車的加速度,飛快地向前馳去了。
24.
章九其實非常相信趙欽向他承諾的每一件事,或者說,他從他身上獲取到的,不僅是信任,更近乎安心。但他無法預料到的事情是如此之多,以至于降臨之時,讓他如遭雷擊。
在二審開庭前的一天,程乃謹在所裏自殺,并且成功,而不是未遂。那天傍晚趙欽正在陪餘筱筱吃飯逛街,兩人不好太招搖,于是選了一家官府菜,開了隐蔽的小包廂,安安靜靜地吃着聊着。要說話題其實也不少,有關兩人的工作現狀、家庭情況、生活閱歷等等,可以聊上一個下午不帶歇的。但偏偏趙欽沒這個心情,光是悶着頭給人夾菜了。餘筱筱是個生性內斂的,見人不接自己的話頭,一來二去也不好意思再說了,紅了臉沉默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喝多了酒。吃到一半,趙欽接了個電話,一聽那頭的人說了這個情況,蹭一下就站起來了。餘筱筱瞪大了杏眼看他,他抱歉地一笑,“對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下次一定好好賠罪!”
他見到章九的時候,他正在那席白色裹屍布前抱着膝蓋發呆,周圍是幾個神色凝重的看守所民警趙欽大步向前,撩起布蓋,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他向後退了幾步,面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程乃謹突然中斷的生命給了他一個不小的打擊,畢竟,畢竟他以為這人會一直處于自己的安排操控下,不會偏離軌道。章九轉頭看他,語氣很冷:“我發覺我真是從來沒有看透他,恐怕一刻都沒有。”
他留下了一封遺書,上頭幹幹淨淨,無論是血跡還是淚痕都沒有。都說字如其人,他的字卻不如他的人那樣清秀纖細,而是迅疾狂舞,如強風折勁草。他沒有過多講述自己選擇死亡的原因,而是花費了一半有餘的筆墨在講自己充滿陰暗的童年往事,令人讀來指尖發顫,胸口悶滞,那字裏行間都是血跡斑斑的恨意,充塞了他迄今為止每一天的人生,直到戛然而止的死亡日。剩餘的部分他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平實的口吻,精煉的字句,仿佛在講述一件新聞報道上的案例,并沒有一點情緒在裏頭,也沒有一點表示後悔的詞句。章九至此知道了,他說他從來沒有後悔過,至死也不打算道歉或者悔改,是句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他選擇死亡,絕不為了忏悔或是贖罪,而是有別的原因。他不能想象程乃謹是如何用一根折斷的牙刷柄硬生生地插入自己的咽喉,但他又想,那人不是誰,是程乃謹,他骨子裏潛藏着那麽陰狠而龐大的力量,既然可以選擇殺人,那麽自殺也不在話下。他最後給章九留了話:“你大可随意處置我的屍身,挫骨揚灰,抛屍荒野,但我對此并不在意,肉身不過是可憐的累贅,而靈魂永在。而我的靈魂永遠不會對你有一絲愧疚之意,你想操控我接下來的人生,以受辱來贖罪,我偏不遂了你願。沒辦法選擇如何出生,如何生活,但我可以選擇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死亡,我的命在最後一刻,都在我自己的手裏。而不管你承認與否,我的報複都是極其成功的,你就一輩子在焦灼的痛苦悔恨裏活下去吧,章之恒,如果有來生,我還是想與你相遇,只是希望下輩子我在天上,你在地下,那麽一定會很有趣。”
章九發現,程乃謹這個人從來不受任何道德的影響,或是別人情緒的約束,他只是沿着他自己設定好的那條軌道在走,專心地壘砌起一座黑色的城堡,一個人孤獨地呆在這座城堡裏,一旦城堡受到外力損毀而坍塌,主人也随之逝去。他是一個對別人狠得下心,對自己更狠得下心的人,偏要演一出自以為是的壯烈戲碼,突然收尾的年輕生命就像一根毛糙而鋒利的刺,直直地紮進了趙章二人的心髒裏,也許到死也無法拔除。趙欽想起一審的那天,程乃謹回頭對他做了個口型,當時并沒在意,現在想來,那分明是“永別了”三個字。趙欽是他臨死之前唯一一個道別的人,但在遺書裏,他沒有留給趙欽一個字,甚至從未提起。
趙欽感到困惑,不解,焦慮,甚至有些憤怒。章九冷笑一聲,撫上了那張毫無生氣的青色面龐,睫毛在他的手掌心下毫無動靜,像昆蟲的死屍。那翅膀一樣的長睫毛曾經忽上忽下地扇動着,從中疏漏出或懦弱或深沉的光芒。章九的動作堪稱溫柔可親,像對待他的兄弟一般,“你想知道他為什麽一句話也沒留給你嗎?”趙欽帶着不解情緒看向他。
“那是因為他知道,這樣你就會一輩子有所疑問,一輩子記着他,這招真是高。趙欽,如果有來生,我也想和他重新相遇。他這人其實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可能照樣鬥不過他。你覺得呢?”他想起他和程乃謹的第一次見面,他就像一只生病中的小兔子,被人一觸碰就要竄到幾米開外。那時,章九就沒打算尊重他,直到最後也是如此。
趙欽說:“你不需要和他鬥,你不适合做這樣的事。我希望你的手是永遠幹淨的。”
章九捏緊了屍體那冰冷的手,一言不發。他說:“你先出去吧,把這些人也都領出去,我還有點悄悄話要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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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審訊進度因為嫌犯的突然死亡而中止,再加上嫌犯在遺書裏對犯罪事實的供認不諱,就給囫囵了事地結了案。那天章九又去了那處墓園,獨自一人。那天天氣陰得發沉,暮秋的空氣涼得滲人,逐漸将人的身體都包裹進去。他在一片昏暗裏看向章之晏的墓碑,那上面有一張照片,照片裏的人與他面貌相似,形容可愛精巧。章九說:“我最終還是沒能讓他嘗盡痛苦再死去,是我對不住你,不過你也別太懊惱了,他是要下地獄的人,你在天堂,見不到那個讨厭鬼。”他在墓碑前坐下,天空中開始飄落一些雨絲,帶着陰涼與刻薄的意味,落在他的面上。
“小晏,你說,我是不是也有錯呢,如果我對他好一些,或者早點問清他的身世,也許就會有解決之道,不會白白送了你一條命。有時候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很痛苦,但是我越痛苦,那些恨我的人越開心,越感到成功的喜悅,所以我必須要壓下這種悔恨與痛苦,免得它膨脹起來,有朝一日把我沖垮。我有時覺得,人非得有那麽多敏感的情緒幹什麽呢,如果可以把那些東西全部給摘除,清掃,那該有多好啊,不必再被情緒操控,每一天過得都像游魂一樣。其實我有時挺羨慕你的,傻傻的,呆呆的,一輩子都不知道那麽多複雜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麽發生,開心的時候就笑,悲傷的時候就哭,但很快地就會忘記,隔天就又是晴空萬裏。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你的話多好……”他撫摸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你說我該怎麽辦呢?寬恕與原諒嗎,也許這才是解脫之道……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又該有多難呢。再說了,我有什麽資格替你去寬恕與原諒……”
他跪在沉重的墓碑前,跪在暮秋的雨裏,神情茫然得就像一只走在黑暗巷道裏的流浪貓。
章九覺得痛苦不堪的事,在李若樸眼裏卻有另外一種解讀。她是一個思想簡單的人,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既然對方已經死亡,那麽就算抵了自己女兒的那一條命,她不想再追究些什麽。如果程乃謹真如章九所預期的那樣活着,她反而會覺得不甘心,因為她不信來生,不信命運,她只信真真切切的死亡。她勸慰章九,她知道自己兒子并不服氣,她說就讓事情都過去吧,我們需要面向新的生活。章九只是笑,并不予以回應。他能說什麽呢,說他還是放不下?說他還是幾乎每晚做噩夢?說所有人都打算遺忘了就他一個人裹足不前?他到底想怎麽樣,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了。他望着窗外,那裏有一棵小樹苗,在寒冷的空氣裏瑟縮着發黃的枝葉,看起來一點青春嬌嫩的氣息都沒有,他想,很快要下雪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