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牛皮膏藥

第35章 牛皮膏藥

其實,任務者們的反應比推理大佬預計的要快一些。

第五輪噩夢一開始,黑暗卧室四人組,在還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的時候,就已經快速地準備報數了。

不管他們怎麽心焦,報數的時間是固定的,最短也需要七分鐘的時間。

此時的老三,其實更擔心的是,他們之前驗證出來的八個數字,是正确的嗎?

好在,随着數字的一位位報出,并沒有男人暴躁的聲音響起,也沒有随後出現的殺人狂魔收割他們的生命,這讓四人都松了一口氣。

在這樣黑暗的空間中死去,實在是一種難熬的經歷。盡管他們并不是第一次在噩夢中死去,但是每一次的死亡,都令人印象深刻。

情況看起來一切大好——如果噩夢沒有在五分鐘的時候,重啓的話。

噩夢的重啓,對于這些完全身處黑暗中的人來說,他們甚至是完全感受不到的。從視覺上來說,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噩夢場景的變化;從感覺上來說,那只是一個些微的恍惚而已。

因為四人的精神都十分緊張,所以他們甚至覺得,那不過是自己的一次走神而已。

雖然老三也察覺出了古怪,但是他更多的是在焦慮其他的事情……

然後,卧室的房門被從外面打開了。

刺目的光線照入房間,房內的四名任務者愕然地看向其他人。

牧嘉實焦躁地說:“出事了!”

*

第四輪噩夢一開始,當牧嘉實發現黑衣人不見了的時候,他就立刻追問曾經來過這個噩夢的自私鬼,這種情況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可是,自私鬼也是一問三不知。

牧嘉實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了片刻之後,就立刻想到了噩夢的崩壞。

是的……這他媽已經是第五輪的噩夢了!他居然沒有想到!

牧嘉實暗暗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

而自私鬼顯然也想到了,他語氣恐懼地說:“上一次,我們并沒有來到噩夢的第五輪……”

換句話說,他并不知道,當這個噩夢來到第五輪,情況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

長廊上,氣氛陷入了異樣的尴尬。

牧嘉實不得不擔起責任。林檎不管事,自私鬼和替死鬼已經六神無主。

牧嘉實深吸一口氣,說:“我們分開走。你跟我去服務區。”他拉過自私鬼,又對替死鬼說,“你和大佬留在這裏,注意卧室裏的動靜。”

自私鬼忍不住問:“我們不打開房間嗎?”

“不。”牧嘉實冷靜地說,“現在的重點是了解噩夢發生了什麽變化,重中之重是在服務區。卧室裏,他們的報數必須繼續進行,必須把小男孩帶出來,所以,不要去打擾他們。”

自私鬼沒什麽意見,但是替死鬼卻忍不住問:“如果黑衣人現在就在卧室裏殺人呢?”

牧嘉實看了他一眼,聲音平靜:“那麽,服務區會是一切正常。”

替死鬼呆呆地看着他。

他再一次想到,是啊,牧嘉實是一個絕對團隊利益至上的人。黑暗卧室裏四個人的死活?那不是重點。

重點在于,他們現在困住了。

如果黑衣人不知去向的話,那他們甚至連普通結局都沒有辦法達成,很有可能永遠困在這個噩夢之中。

所以,他們的第一要務是,确認噩夢發生了什麽改變,以及最關鍵的,黑衣人究竟去了哪裏。

因此,牧嘉實才要去服務區。上一輪噩夢,他們是在服務區被黑衣人殺死的,因此不得不考慮,黑衣人是不是仍舊在服務區。

不管怎麽說,從長廊這裏出發,一路開車到服務區,總歸就是把整個噩夢的場景都走遍了——除了黑暗的卧室。

他們本應該第一個确認黑暗的卧室,但是,正如牧嘉實所說的,他們并不知道,這個噩夢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改變。

如果時間來得及呢?如果足夠七分鐘的時間,讓卧室四人組把小男孩帶出來呢?

在第四輪噩夢開始之後,卧室那邊的任務者,一定是争分奪秒,立刻就開始報數。

而長廊這邊,他們耽擱了一段時間,現在再去打開卧室的房門,萬一打斷了他們的報數,造成報數的失敗……那,甚至連噩夢的主人都沒有出現,這一次的噩夢不就真的徹底毀了嗎?

打開門,噩夢失敗的概率更大。

不打開門,噩夢還有些許挽回的餘地。

盡管天平的另一端是四名任務者喪生的可能,但是在噩夢通關面前,對面的籌碼顯得格外渺小,無足輕重。所以,牧嘉實當然選擇不打開。

四名任務者的死活……在牧嘉實冷酷的觀念之中,無關緊要。

死了還能活,不是嗎?

甚至換句話說,如果在他确認噩夢的改變之前,噩夢就發生了重啓,那麽下一輪噩夢開始的時候,他就必然會打開卧室的房門,毫不猶豫。

因為噩夢的改變已經發生過一輪了,他可以直接詢問隊友,而不是選擇自己去尋找線索。

但是現在,他們這一輪的噩夢,還有可以挽回的餘地——至少他們現在還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那麽,牧嘉實就會毫無保留地去追求這個可能,并且盡可能地獲取更多的信息。

他現在所有行動的首要目的,是确保他們能夠離開這個噩夢。

替死鬼看着牧嘉實,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他想,當然,這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可靠。畢竟,噩夢中的所有任務者天然就是一夥的。

可是……

牧嘉實就好像将黑暗卧室中的四名任務者的生命,當成是探路的石頭一樣。

是的,工具人。不,工具命。

這一刻,出現在替死鬼腦海中的,恰恰就是這三個字。

在牧嘉實的心目中,恐怕他自己的價值,也恰是如此。

如果此時是丁億在此,那麽她恐怕會不得不感嘆,這就是曾經那位,窄樓底層噩夢百分百打出真結局的掘金者的作派啊。

他從來都是如此,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在噩夢之中,通關是最優先的。所有隊友的生命、物品、肢體,都可以作為一種合适的工具。

一切的目的,都僅僅只是為了保證老板的要求得到滿足。

為了保證——真結局。

其實牧嘉實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一面了。

當他離開掘金者組織,成為獨行者;當他從窄樓的更高層跌落青雲,回到最初的起源之地;當他自嘲地稱呼自己為廢物、失敗者,認為自己不值得被信任……

當他意興闌珊,甚至都不願意在這個噩夢中主動出謀劃策。

可是,噩夢突然發生的崩壞,似乎是激活了這個心灰意懶的男人性格中的某一面。那種冷酷、強大、堅定而果決的氣場,讓自私鬼都默默閉上了嘴,跟上了牧嘉實的腳步。

三分鐘之後,兩人的車停在服務區的門口。他們已經聽見了服務區內驚恐的尖叫聲,于是,噩夢中發生了什麽就一目了然了。

兩人下了車,來到門口,注視着服務區中央花壇處發生的血腥一幕。

牧嘉實自言自語說:“果然……無差別殺人嗎?”

自私鬼忍不住說:“這些NPC……死了就死了,也沒關系吧?”

牧嘉實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準确來說,噩夢中發生死亡,噩夢就會重啓的意思是——任何意義上的死亡。”

自私鬼冷汗連連,連忙問:“所以,包括這些NPC?”

牧嘉實點了點頭。

自私鬼欲哭無淚:“該死……這可怎麽辦啊。”

牧嘉實沒有理會他,默默在心中計算着時間的問題。

他當然也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推理大佬在直播間裏提出的,關于時間的問題。

黑衣人在這裏的屠殺會持續多久?什麽時候才會有第一個窄樓居民被殺死?

如果,時間太短,來不及卧室那邊報數完成,把小男孩帶過來怎麽辦?

報數七分鐘,趕路三分鐘,保險起見,再留出一分鐘給意外情況。那麽,起碼就需要十一分鐘。

但是……

牧嘉實看了一眼現在中央花壇的情況,以及那些窄樓居民的情況。說實話,不容樂觀。

他們趕過來花了三分鐘,之前又耽擱了一兩分鐘,也就是說,起碼已經過去了四分鐘。但是這四分鐘,距離他需要的十一分鐘,還有太過于漫長的時間了!

“一定有什麽辦法。”牧嘉實喃喃說,“一定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黑衣人……”

主腦不會給出無解的噩夢,至少在牧嘉實遭遇的那些噩夢中,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雖然說……

他的思緒停滞了一瞬,下一秒,他甩開那些糟心的事情,繼續思索着。

他們這一次的任務者裏,有林檎。這意味着他們可以想辦法求大佬出手,直接制伏這個黑衣人。

之前牧嘉實就看見過林檎出手,吊打這個黑衣人肯定是沒有問題了。

但問題是,林檎會願意出手嗎?

而且,其他的任務者又不可能幸運地每次都和林檎撞到一塊,這意味着,一定有正常的、在噩夢中就可以使用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個黑衣人亂殺的局面。

但是,那究竟是什麽呢?

自私鬼在他的身邊猶豫着說:“要不要……用道具卡?”

他說出這句話實際上是冒着風險的,因為任何在噩夢中主動提及道具卡的行為,都有可能被誤會成是卡販子。

所以,自私鬼又立刻補充了一句:“我可不是對你的道具卡有什麽想法!”

牧嘉實回過神,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沒有道具卡。”

“什麽?!”自私鬼驚詫地看着他,“你沒……”

牧嘉實點了點頭,他重複了一遍:“我沒有道具卡,一張都沒有。”

自私鬼臉上的震驚已經完全掩飾不住了。

沒有?怎麽會沒有?

看牧嘉實表現出來的能力,自私鬼就可以确認,這絕對是一個高手、大神。說不定就是在更高的樓層不幸失手,所以才跌落到了窄樓的底層。

即便如此,他身上怎麽可能一張道具卡都沒有?

就算在噩夢中被卡販子偷竊、摸屍,家裏面也應該還有一些道具卡才對。難不成他家裏還能被洗劫一空不成?

除非……

自私鬼的腦子裏隐隐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除非有牧嘉實最為信任的人,擁有進入其房屋的權限,而後盜竊了他家中所有的道具卡。

在這個想法浮現出來之後,自私鬼不由得用一種更加誇張的眼神瞧着牧嘉實。

替死鬼能想明白的事情,他當然早就明白過來了。牧嘉實是一位本性上冷酷、功利主義的任務者。

窄樓中沒有人值得付出全部的信任。難道,擁有這樣性格的牧嘉實不清楚嗎?

當然,原因還有很多種;比如有人強迫牧嘉實交出自己的道具卡,比如牧嘉實自己主動用道具卡去做一些交易。

但是那個念頭仍舊浮現在自私鬼的心中。

或許在這個想法出現在他的大腦中的那一瞬間,他真正的想法是——這個在噩夢中如此冷酷絕情的人,就算被背叛了,似乎也不足為奇吧?

自私鬼是知道自己的性格挺糟糕的,然而他也做不到牧嘉實這樣,面對其他任務者的死亡而無動于衷的程度。

面對死亡,自私鬼也還是會感到兵荒馬亂。

但是牧嘉實似乎就不是那樣。他似乎都已經習慣了噩夢中的死亡。

想着,自私鬼不由得嗤笑了一聲。他自言自語說:“那我也不用道具卡……”

道具卡用不用,在噩夢中時常會成為一種兩難的情況。

絕大部分的任務者,在噩夢的前幾輪,以及自己沒有陷入到絕境之前,是不會使用道具卡的,除非他很富有,或者他有絕對的把握,這一輪的噩夢可以通關。

否則的話,浪費一次道具卡的試用機會,對于任務者來說,可以說是非常肉痛的事情。

而因為卡販子的猖獗,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在噩夢中盡量隐藏自己的道具卡。

所以,就算自私鬼帶了一張可以改變目前局面的道具卡,他也不打算使用。沒那個必要——并且他也不願意。

而牧嘉實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自私鬼說到道具卡,倒也是提醒了他。如果有合适的道具卡的話,那他們确實可以在沒有林檎幫助的情況下,成功阻止黑衣人的屠殺。

但是……但是主腦不會給出這樣的解題思路。

很多時候,使用道具卡是一種作弊的手段,而不是正常通關噩夢的辦法。

當然,如果這一張道具卡與這個噩夢有關,就可以稱之為重要或者關鍵的道具和線索。但如果是與這個噩夢無關、從其他渠道獲得的道具卡,那就必然可以稱之為旁門左道了。

因此在噩夢之中,必然有正常的通關手段,而不需要使用與這個噩夢無關的道具卡。

當然,不能說使用道具卡就會顯得不光彩。

更大的問題在于,在現在這個局面下,任務者不可能主動透露,自己身上帶了什麽道具卡。

這與牧嘉實曾經在掘金者組織的時候截然相反。當時進入噩夢之後,他對他的隊友身上有什麽道具卡是了如指掌的,由此,他就可以整合信息,有權決定在什麽時候使用道具卡,以免浪費。

但是在不熟悉的團隊內,這種情況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既然如此,像牧嘉實這樣的人,也就習慣了不去考慮道具卡的存在。

他抛開道具卡的思路,繼續思考着正常的解謎手段。

直到五分鐘的時間到來,噩夢重啓,牧嘉實也終究沒能想出,究竟會有什麽辦法。

*

噩夢的第六次開啓。

這一次,直播間裏的觀衆也開始讨論,這個噩夢要如何進行下去了。

看起來,噩夢不期然的崩壞,讓局面瞬間就惡劣了起來。任務者們在第四輪噩夢中打下的大好局面,似乎都被噩夢的崩壞給毀了。

觀衆們紛紛感嘆:“黑心策劃害人狗命啊!”

“感受到了游戲策劃的惡意。”

“說實話,我想不出這個局面要怎麽解決。”

“很簡單啊,小蘋果不是可以屌打黑衣人嗎?”

“但是林檎是bug級的存在啊。其他任務者在這個噩夢中不可能有林檎這樣的武力值吧?”

“也就是說,肯定有正常的通關辦法。”

“……我想不出來。還不如跪求林檎出手呢。”

“小蘋果願不願意也是一個問題啊……”

“這不是有咱們北北在嗎?”

突然被cue到名字的徐北盡,露出了一個茫然的表情。

他也如同牧嘉實一樣,正在思考噩夢現在這個局面要怎麽解開,但是也有些無計可施。

不……準确說來,他感到在進入噩夢之後,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情,背後似乎有一條隐隐的線。就如同珍珠項鏈一樣,他們現在擁有了散亂的珍珠,卻沒有找到那根能将珍珠串聯成精美首飾的線。

是什麽呢……

徐北盡面露思索,目光深深地望着直播間裏的畫面。

噩夢重啓之後,正如直播間裏的觀衆一樣,在想不出如何解決這個局面的情況下,牧嘉實也毫不猶豫地求林檎出手了。

而林檎也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牧嘉實深吸一口氣,他的大腦在迅速地轉動了一圈之後,語速飛快地說:“大佬,我之前在書店裏碰到你和徐北盡,就是書店老板,我猜你可能對他的事情比較感興趣。

“我曾經和徐北盡打過交道。我可以用我當時知道的事情,和你做個交易,一會兒我們趕去服務區的時候,我在路上跟你說,您看這樣行嗎?”

他用着非常謹小慎微的語氣,也并不覺得這樣卑微的姿态有什麽問題。

林檎實際上就是窄樓的無冕之王,因為,所有的任務者,都會在某一刻,需要倚靠林檎的武力值。

而盡管他們偶爾會在背後罵林檎是一條瘋狗,可是,這條瘋狗不會殺人,最多有時候會暴走,把噩夢中的所有人全部制伏……

聽起來确實是有點丢臉,可是達成特殊結局,不同樣也是離開噩夢的一種辦法嗎?

在牧嘉實看來,此時的林檎稱為他們的救星也不為過。

而他提出的交易條件,當然也是因為,他意識到了林檎對書店老板的興趣。

之前他去找林檎的時候,林檎就坐在書店門口;後來,林檎更是推着一車的飲料從超市出來。飲料這個關鍵詞,就立刻觸動了牧嘉實大腦中的一些線索。

他當然記得,當時徐北盡之所以會提供給他一條噩夢的線索,正是因為他在沮喪之下,将自己獲得的飲料送給了徐北盡。

因此,林檎的行為,似乎也有了一定的指向性。

林檎對徐北盡感興趣——這個稀薄的印象,讓此刻的牧嘉實,有了一定的交易的信心。

果不其然,林檎在猶豫片刻之後,就答應了一會兒出手一次。

直播間裏,觀衆們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北北果然就是小蘋果的巨大弱點吧!”

“這已經是林檎因為北北而第二次出手了!嗚嗚嗚真是絕美的愛情(不是。”

“采訪一下北:這樣一位bug級別的大佬,為你如此折腰,你感動嗎?”

徐北盡:“……”

不……不敢動。

徐北盡甚至感到了些許的尴尬。

他想,在上一個噩夢,馬尾妹子就是利用牧嘉實透露出來的,關于徐北盡的信息,和林檎做了一次交易,讓林檎出手。

而這一次,牧嘉實自己就親身上陣,利用他知道的徐北盡的事情,希望讓林檎出手。

更不用說,之前丁億就同樣是用飲料的事情,拜托了林檎出手相助,雖然丁億并不知道這件事情本質上是關于徐北盡的。

這三次,林檎一一答應。

這真的讓徐北盡覺得不好意思了。

他總覺得,因為他,才讓林檎幾乎成了噩夢中這些任務者的打手……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雖然徐北盡不想殺林檎,但是他此刻尴尬的心情,卻如出一轍。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現在的林檎,可以說是因為徐北盡而受人利用。雖說幫助任務者也不能說是什麽大事,但是……林檎之前已經默認,他們是朋友。

徐北盡不希望朋友因為自己的關系,而受人差遣。

雖然林檎願意,但是徐北盡并不願意。

更何況,現在才只是三次,看起來并不嚴重。

但是,如果之後更多任務者知道,可以用徐北盡相關的事情,與林檎做交易;如果這些利益熏心的任務者并非像牧嘉實一樣真的知道,而僅僅只是拿這個噱頭哄騙林檎,妄圖空手套白狼……

那事情才叫大條了。

徐北盡暗下決心,想在之後與林檎的會面中,把這件事情談清楚。

但是……他轉而又尴尬地想,林檎答應這些交易,本質上是為了和徐北盡打架。他想了解更多關于徐北盡的信息,這樣才能知道,如何成功地讓徐北盡答應和他打架。

那麽,如果徐北盡希望自己不要成為林檎的弱點……

那林檎豈不是要把這個難題轉移到他頭上,想讓徐北盡自己主動說出,如何才能讓他和林檎打架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豈不是羊入虎口?

一時間,徐北盡進退兩難。

片刻之後,他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打算和林檎說清楚。

不管如何,不能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

徐北盡長出了一口氣,有些苦惱地摸了摸鼻子。

雖然說是下定了決心,但是怎麽面對林檎,怎麽解釋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描述清楚自己的心态的同時,還要努力讓林檎放棄與他打架的企圖,徐北盡還是感到了一點頭痛。

他嘆了一口氣,心想,明明林檎也是一個任務者……為什麽整天不務正業地想着打架打架呢?

為什麽不能像直播間畫面裏顯示出來的其他的任務者一樣,疲于應付千變萬化的噩夢呢?

此時,在林檎答應出手之後,牧嘉實也馬不停蹄,直接推開了黑暗卧室的房門,略微焦慮但仍舊言簡意赅地說:“出事了!”

面對四雙驚愕的眼睛,牧嘉實快速的解釋着一切,包括噩夢的崩壞、黑衣人在服務區殺人、五分鐘的期限,以及他們現在的打算。

他請求房間裏的四名任務者繼續報數,并且在小男孩從衣櫃裏出來之後,将小男孩帶到服務區。

老三深吸了一口氣,沒想到這一輪……不,上一輪噩夢中,居然出現了如此可怕的變故。

他們居然已經來到了第六輪的噩夢。

老三認真地點點頭,他說:“我明白了。”

而黑暗的卧室裏,青色頭發的女人擡起眼睛,平靜地說:“我們會做到的。”

她的視線與牧嘉實的碰撞在一起,随後兩人都毫無異樣地挪開。

但是牧嘉實心知肚明,“億萬富翁”已經知道了,他在上一輪噩夢中,選擇抛棄黑暗卧室中四名任務者,徑直前往服務區的事實。

這的确是牧嘉實做出來的事情,他無意隐瞞。

而且,以丁億的身份,她也當然能想得通這件事情。身份立場處境互換,牧嘉實相信丁億也同樣會做事這樣的選擇。

比起這個,牧嘉實此刻更加好奇,為什麽丁億一直都是那樣內斂、藏拙的狀态。

難道一名坐擁億萬家産的日用品商人,在來到噩夢之後,不應該更加嚣張跋扈一些嗎?而且,以丁億的財力,她還不能雇傭掘金者組織嗎?

為什麽偏偏要自己嘗試通關噩夢嗎?

……又或者,在場的其他任務者中,就有丁億雇傭來的人?

牧嘉實心中的疑惑和好奇一閃而逝,随後,他步伐匆匆,與林檎、自私鬼和替死鬼,一起前往了服務區。

他們分了兩輛車,他與林檎一輛,自私鬼和替死鬼一輛。

路上,林檎提醒牧嘉實:“你之前說的事情。”

牧嘉實此時憂心忡忡地思索着關于這個噩夢的種種信息,直到林檎提醒他的時候,他都免不了一怔,然後才想起來要說什麽。

“抱歉抱歉。”牧嘉實連忙道歉,“關于那位書店老板,我曾經接觸過他。他從來不會睡覺,喜歡喝飲料……”

林檎不滿地說:“這些我都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牧嘉實說出來的信息對他來說一點用都沒有。

牧嘉實也沒想着這些基礎信息就能滿足林檎,只不過他總得把這些信息一一透露出去,免得林檎以為他有所隐瞞。

不過這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林檎是根本就懶得理會的。

于是牧嘉實就說:“大佬,我就是鋪墊一下。我告訴你一個,除了我之外,絕對不會有人知道的事情。”

直播間裏,不僅僅是觀衆,就連徐北盡,都不免對牧嘉實即将說出來的話感到了好奇。他與牧嘉實的接觸,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有什麽是除了牧嘉實以外,其他人都不會知道的事情?

牧嘉實說:“當時我想要進入徐北盡的噩夢,卻發現他從來不睡覺。我想要找到其他的突破口,就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去問了當時生活在書店旁邊的窄樓居民。

“就是她,告訴我,這位書店老板會經常喝飲料。同時,她還告訴了我另外一件事情。”

說到這裏,牧嘉實習慣性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才說:“她說,這名書店老板,從很久很久之前就住在那兒了,從來沒有離開過窄樓的底層。”

林檎一怔,疑惑地反問:“這有什麽用?”

不僅僅是他有這個疑惑,直播間裏,觀衆們也覺得奇怪。

“北北喜歡宅在家不挪窩,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扮演者……不對,應該說,游戲中的NPC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還是說,所謂的‘窄樓底層’,有什麽特殊的?”

這個時候,徐北盡其實有點意外了。

他一直以為當初牧嘉實送給他飲料,是誤打誤撞,沒想到這背後還有着另外一番接觸。

鄰居啊……

牧嘉實這裏說的鄰居,并不是指吳伸,而是再之前的一位鄰居。

窄樓的居民來來去去,在任務者們的眼裏,就是這群瘋子總是居無定所。

有一些任務者認準了某一位居民,多方打聽消息,正要去他的噩夢裏一探究竟,就發現,居民居然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那其實就是因為,扮演者成功在暗中推動了任務者解決自己的噩夢,去往更高的樓層,扮演其他的角色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徐北盡的隔壁鄰居,當然也從來不是只有吳伸一個人,扮演的身份也不一定就是玩偶店老板。在吳伸去往更高樓層之後,徐北盡還挺好奇自己隔壁會不會搬來新的扮演者,甚至于任務者。

任務者與扮演者門對門的事情,在窄樓中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只是完全是一件撞運氣的事情而已。

牧嘉實曾經和徐北盡的鄰居接觸過,還挺讓徐北盡驚訝的。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在牧嘉實出現的那段時間裏,他隔壁的鄰居……片刻之後,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面孔。

是個女人。那名扮演者挺自來熟的,正因為這樣,她才會了解到徐北盡對飲料的喜好。

當然,再怎麽熟,也就那樣了。徐北盡甚至沒有去過她的噩夢進行扮演,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那名扮演者就去往了更高的樓層。

沒想到居然是她将一些信息告訴了牧嘉實。

徐北盡不由得有些驚訝。

倒也不是生氣那名扮演者透露了他的信息。要知道,扮演者與任務者的對話,特別是涉及噩夢的,即便是另外一名扮演者的噩夢,那也是在主腦的掌控之下進行的。

換句話說,這是劇情殺,不可避免的。甚至并非那名扮演者主觀上想要透露,而是在牧嘉實找到她之後,主腦要求她告知牧嘉實的信息。

所以徐北盡并不在意那場他從未知曉的對話。

他只是覺得,時隔這麽長的時間,居然還能無意中了解到當初發生的一些事情,實在是滿足了他窺探真相的好奇心。

其實徐北盡在窄樓中呆了這麽久,是真的消磨了許多的情感。他每天在窄樓的書店裏發發呆、看看書,一天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去了。在不需要扮演的情況下,他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但是直播系統的到來,改變了他的生活,也打破了他這樣平靜的生活狀态,甚至讓他在無意間窺視到了一些隐藏在幕後的秘密。

這真是一件十分刺激的事情。

他對任務者本來不是很感興趣——本來也是這樣,任務者和扮演者面對的局面是天差地別的,并且任務者們從來沒有發現,窄樓的居民究竟是怎樣的身份。

在這種情況下,徐北盡對噩夢,乃至于整個窄樓中的任務者,也同樣是沒什麽興趣的。

但是直播間的畫面,卻将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全部主動送入他的耳目之中。再怎麽心如止水的人,都不免因為這些信息,而心生異樣。

牧嘉實并不知道,這件事情的苦主其實就通過一個隐形的直播攝像頭,靜默地看着他。

他解釋說:“窄樓底層的居民流動性很大,至少就我所知,這是唯一一個透露出‘從來沒有離開過底層’這條信息的居民。”

牧嘉實這句話其實頗為自謙。實際上,以他曾經在掘金者組織的地位,整個窄樓底層的居民,他都了如指掌。

這裏的至少,說的是“至少”當時是那樣。

他許久沒有回到底層,對這裏的變化和現狀也并不了解,所以措辭上更為謹慎,但是這句話是沒有問題的。

他向徐北盡的鄰居詢問關于徐北盡的噩夢的信息,最終獲得的兩條信息,一是徐北盡從不睡覺,喜歡喝飲料提神,二是他從來沒有離開過窄樓底層。

林檎也不是一個真正的傻子,他反問:“你的意思是,他的噩夢與他一直待在窄樓底層有關?”

牧嘉實自信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是這樣。”

透過直播間聽見這句話的徐北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不語。

直播間裏,推理大佬快速敲擊出彈幕:“北!我的北!你可千萬不要劇透,我想自己推理出游戲給你設定了什麽噩夢啊!”

游戲給他設定了什麽噩夢?

徐北盡目光幽深,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正在顫抖。

他慢慢地、用力地握緊了拳,指甲陷入手掌心的皮肉之中,帶來了少許的疼痛。在這個游戲中,即便是疼痛也顯得格外真實。他似乎是想要用疼痛壓下這份顫抖。

他平靜地、不是第一次地想到——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曾經當任務者們前仆後繼、紛至沓來,對他的噩夢報以一百萬分的好奇心的時候,徐北盡就無數次地這樣想到。

說實話,那波熱潮已經過去了許久,徐北盡也很久沒有再次升起這個念頭了。

但是現在,他卻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個時刻。

他自己都說不好,在這一瞬間,他究竟想到了一些什麽東西。思緒仿佛陷入了一個空洞的、無底而冰冷的深淵,被纏住了,也被凍結了。

然而下一秒,一句話傳入他的耳朵。

林檎說:“但是我對他的噩夢又不感興趣。”

徐北盡猝然擡眼去看直播間的畫面。

面對牧嘉實的愕然,以及他并不知道的,直播間裏的起哄,林檎平平淡淡地說:“我就是想和他打一架。我又不想去他的噩夢。”

徐北盡深深地望着說出這句話的林檎。

牧嘉實苦笑起來:“這樣啊……大佬,我就知道這些了。你看……”

林檎也挺寬容:“沒事,我已經答應你了,我不會食言。”

他答應了牧嘉實要出手對付那個黑衣人,代價是牧嘉實知道的、關于徐北盡的信息。現在牧嘉實做到了,林檎自然也不會撕毀協議。

就像之前丁億用飲料的事情請林檎出手,盡管丁億對林檎動向的監視,讓後者感到了些許不悅,但是他還是如約完成了他和丁億的協議。

所以同理,雖然說牧嘉實的信息似乎沒什麽大用,但是這與他們之前定下的合作協議沒有關系。

牧嘉實松了一口氣,又好奇地問:“大佬,你想和書店老板打一架?為什麽?”

他問得比較委婉,但是說實話,他是不覺得徐北盡打得過林檎的。

林檎點了點頭,說:“我覺得他有可能打得過我。”他強調,“是有可能。我也不确定。”

這就足夠讓牧嘉實震驚了。

這個時候,林檎摸了摸下巴:“等一下,你說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底層……那我豈不是可以在他家外面蹲點?反正他也不會搬家……”

牧嘉實嘴角一抽。

他想,就算您是大佬,擁有bug級別的武力值,也不至于對一名可憐的NPC做出如此猥瑣的行為吧?

徐北盡:“……”

他再一次開始思考,他真的,真的真的要邀請林檎來他家作客嗎?

這可是一塊貼上了也撕不下來的牛皮膏藥啊!

可惜的是……他之前已經把自己的住址透露出去了!

他欲哭無淚地把額頭磕在櫃臺上,一時間萬念俱灰,總覺得未來自己家門外,很可能随時蹲着一顆小蘋果……

啊呸,什麽小蘋果。

他都被直播間那群唯恐天下不亂的觀衆們給帶壞了!

在林檎的沉思、牧嘉實的冷汗、徐北盡的絕望中,他們終于抵達服務區了。

此時,黑衣人的殺戮仍在繼續。

好在他們來得及時,還沒有人因為黑衣人的大砍刀而死亡。

直播間裏,觀衆們回顧牧嘉實自第五輪噩夢開啓之後的行動,不禁感嘆這個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男人,一旦行動起來,居然如此迅速而果斷。

一直以來,老三在這八個人裏面最為亮眼,雖然很多決定不是他下的,但是分析、思考的過程,卻全是他在出力。

但是沒想到,在噩夢發生變故之後,牧嘉實就立刻接手了這個噩夢的指揮權。

幾人匆忙下車,林檎大步朝着服務區中央花壇走去。其餘的任務者,居然都跟不上他的腳步。

等他們小跑着來到中央的空地上,在一片鮮血橫流之中,林檎已經無趣地手持大砍刀,一腳踩在了黑衣人的胸膛之上。

看起來,黑衣人短時間之內是再起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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