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君6

大将軍府的另一頭,沅芷閣。

因太子殿下舊疾複發,皇帝特意派出一衆太醫常駐于神武大将軍府,為太子療傷。

而沅芷閣,就是用來安頓一衆太醫的地方。

黃昏霧霭未散,幾名太醫正老神在在地在院子裏指揮着藥童們将晾曬的藥材收好,神态悠閑。

“嘭——”

突聽一聲巨響,那厚實的院門一下子飛了進來。

院門重重砸在地上,驚起的一堆灰塵碎土劈頭蓋臉砸在他們身上。驚得他們連忙回身去看。

一道十分熟悉的人影大步走了進來。

“太、太子殿下?!”

衆太醫臉上驚愕的神情剛剛出現,就轉為驚恐。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太子殿下,神色與以往截然不同。

他雙眸沉沉好似濃墨,薄唇抿成一線,緊繃的下颚線條看上去極為冷峻,那俊美無鑄的五官都蒙上了一層寒霜,周身狂湧的殺氣幾乎凝固成實質。

原不為倒提着那柄來自秦墨的長刀,銳利的鋒刃上閃過明晃晃的寒光,讓人膽戰心驚。

有人顫顫巍巍開口:“太子殿下,這是發生了什麽?”

他以手摩挲刀柄,一雙眸子沉沉掃過來,散發出攝人的怒意與殺機,唇邊勾起一抹不含溫度的笑容。

“爾等給孤下了毒,還敢來問孤發生了什麽?”

衆太醫:“???”

……太子什麽時候中了毒?莫不是他們今天沒有睡醒,這才聽錯了……不,重點是這與他們無關啊!

将将反應過來,還不及解釋,眼前刀光寒徹,倒映得青年那張臉冰雪般寒冷:

“好,好得很!若不是秦統領無意中發現,只怕孤就要這般稀裏糊塗被你們治死了!”

衆太醫:“??????”

……什麽?秦統領說的?!狗賊害我!!!

懵逼過後,他們七嘴八舌就要解釋。

“不,殿下誤會了……”

然而,此時太子殿下的情緒明顯不對勁,狂怒中的他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解釋。

“還有什麽可狡辯的?秦統領還會冤枉你們不成!”他怒極反笑,手腕一擡,刀尖便指向衆人。

不多時,院中傳出一群太醫此起彼伏的驚呼,夾雜着淩亂的腳步聲。

“不、不要過來!”

“殿下,這其中必有誤會啊。此事與微臣無關,我沒有害你!啊,別殺我!”

“太子發瘋了,救命啊!”

“秦墨狗賊,老夫與你勢不兩立!”

聽到院中傳出的這些聲音,院外的侍衛們忍不住面面相觑,還偷眼去看秦墨那難看至極的臉色。

秦墨是跟在原不為身後跑出來的。

兩人在書房中一番交談後,原不為突然拔刀,秦墨原以為這位太子殿下要親自處決他這個細作,卻不料太子殿下突然推開房門,提刀便走。

秦墨心生不妙,趕緊跟了出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他就要闖進院中,卻被侍衛們齊齊攔住。

“秦統領止步,沒有殿下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去。”

這般說着,他們還自發将整間院子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以免放脫了任何一人,跑出去損害太子的名聲。

這些侍衛跟随太子殿下多年,忠心耿耿,明知道太子殿下在裏面做某些見不得光之事,自是不允許一只鳥雀走脫。哪怕是身為親衛統領的秦墨,未得太子殿下本人允許,他們也絕不會放行。

他們甚至已經開始認真思考,一切結束之後,該如何幫太子殿下毀屍滅跡,消滅罪證。

一時間,院門前各種眼神亂飛。

侍衛甲丢出一個眼神:挖坑甚好,簡單方便。往城外亂葬崗一丢……

侍衛乙回丢一個眼神:亂葬崗太遠,還是綁塊石頭沉河吧。

侍衛丙表示不屑:這兩種都太容易被發現,不如就埋在府裏做花肥。

沅芷閣門口,這些曾随同太子殿下身經百戰的侍衛們個個身形筆挺如槍,神情冷峻的臉上面無表情,周身都散發出百戰之師的氣勢,彼此眼神來往卻很歡快,交流頻率極高。

——這麽多年追随下來,對太子殿下積累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毀的。他們無條件相信,他們所效忠的太子殿下絕不會輕易濫殺無辜。如果有錯,那一定是“無辜”的錯!

哪怕在原劇情中,齊宣性情日益暴戾,也是足足折騰到七年之後,才将過往積累的名望和天下人對他的期待徹底消耗殆盡,成為人人喊打的暴君。

不過,院中的情形并沒有這些侍衛們想象中那樣血腥——

“呼,呼,呼……”

一群再也跑不動的太醫瑟瑟發抖縮在角落,渾身癱軟,劇烈喘氣。神情中都透出可憐、弱小與無助。

而太子殿下就站在十步開外,提刀與他們對視,周身都散發着強烈的殺意。

他胸膛劇烈起伏,似乎無窮的怒意在其中奔湧,眸子裏一時陰鸷一時清明,似乎整個人都在某種情緒中掙紮,這是強行克制住自己暫時停在這裏。

……仿佛下一刻就會突然暴起!

太醫們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但其中也有某個人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這分明是太子體內的奇毒突然爆發了,這才會情緒失控,做出提刀追殺太醫的瘋狂之舉!

作為親手配出這副毒藥之人,這人很明白,此毒毒性極為劇烈,初時還好,一旦毒性日漸深入,有朝一日徹底爆發,幾乎能讓一個正常人失去所有理智,淪為脫籠而出的野獸。

看太子這樣子,妥妥的毒性已深。

計劃成功了,但這人心中卻絲毫不覺歡喜,反倒是誕生了無盡的悚然。

——只因此時此刻,和提着刀發瘋的太子一起被關在這個院子裏,即将要面對脫籠野獸,甚至很可能因此喪命的人之中,就有他一個!

而他還不想死。

随着時間推移,太子殿下的情緒看上去越來越不穩定,似乎幾次都想要動手,卻又被他生生克制了下來。

且不提混在一衆太醫中的某人如何驚恐,其他太醫也漸漸看出了太子殿下的不對勁,不由瑟瑟發抖,不敢将自己的小命寄托在太子殿下的自制力上。

想到方才被太子提刀追趕的刺激,他們就一陣後怕。要不是對方理智回籠,及時收手,他們怕不是都已魂飛天外?

見太子神情不定,似乎随時就要再次暴走,有太醫連忙開口安撫:“殿下身份貴重,還請暫息雷霆之怒,讓臣等一看。若當真已經中了毒,便需盡快診治,以免留下後患。”

然而,正處于陰沉暴戾的情緒中,被怒火所支配的太子殿下,卻懷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就是你們幹的嗎?難道不是你們在孤常用的藥材中下毒?”

說着,他似乎又控制不住了,眼中清明與暴怒交錯,右手上的刀蠢蠢欲動,還好左手閃電般出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而涉及給太子投毒,還是太子殿下本人言之鑿鑿的指責,一群太醫已經被吓得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管是真是假,齊齊喊冤。

“殿下誤會了,臣等世受皇恩,絕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其中一名年齡最大的老太醫站了出來,壯着膽子安撫暴怒中的太子:“殿下萬萬不要受了奸人挑撥啊!”

“方太醫說的是。臣等向來忠心耿耿,豈敢謀害儲君?”

其他人也醒過神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辯解,語氣誠懇,不似作假。

“……是嗎?”

太子殿下的語氣雖然還是懷疑,卻明顯有了幾分動搖。他手中的刀往回收了收,眸中的怒意稍稍收斂,陷入掙紮。

衆人一喜,連忙趁熱打鐵:“現下祛除毒素才是第一要務,殿下萬萬不可耽誤了,以免釀成禍果。”

這些太醫終究是專業的,之前是被吓傻了,現在反應過來後,立刻拿出了以往“伴君如伴虎”的精神,紛紛出言安撫,順便勸太子及時治療。

更何況,這其中還有那個本就知曉內情,連那奇毒究竟有什麽功效也一清二楚的下毒者。該如何在言語上刺激引導太子的情緒,怎樣會讓對方情緒更加暴躁,怎樣能使之稍稍緩和,此人一清二楚。

……

經過衆太醫連番安撫,情緒維持在爆發邊緣的太子殿下似乎終于勉強控制住了情緒,眸子裏重歸一片清明的淡漠。

“也罷,孤便再信任衆位一回。”

他淡淡看了衆人一眼,伸出一只手腕。

另一只手還不忘警惕地按在刀柄上。

·

香爐中青煙袅袅,一方軟榻之上,玄衣青年斜斜倚在那裏。

他滿頭烏發随着同色的衣袍一起在軟榻上鋪開,疏淡的眉目間含着幾分不悅,那雙眸子正死死盯着面前的藥碗,仿佛面對着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敵。

冷冷盯了一會兒,這藥碗也沒有長出腳逃跑,那烏褐色的藥湯所散發出的味道反倒更加濃烈了。

他只得端起碗來,一口悶下。

難以想象的苦澀從舌尖處蔓延開來。原不為一下子向後癱倒,在軟榻上躺屍。

……Orz。

等秦墨得到太子放行的允許,甫一進入沅芷閣,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但他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被一群太醫沖上來包圍了。這些太醫,有的胡子已經花白,有的還算年輕,但無論是哪一個,看向他的目光都很不友善。

“秦統領,就是你在太子殿下面前胡亂造謠,污蔑我們給殿下下毒?”

“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秦統領為何要憑空污蔑我等清白?”

“看你平日濃眉大眼像個好人,沒想到背地裏居然還幹這等挑撥離間的事!”

“聽說連那柄刀都是你主動遞給太子殿下的,這是唯恐殿下砍不死我們嗎?真是心思狠辣,令人發指!”

秦墨 :不,不是我,我沒有。

面對這一張張怒目圓瞪的臉,秦墨腦門上冒出了一串問號。

而等他從這些人的控訴中聽明白他們所表達的意思,那張本就黑沉冷硬的臉頓時徹底黑了下來。

明明他什麽都沒說過,怎麽這些人就認定了是他“故意在太子面前告密,污蔑太醫們在療傷過程中對太子下毒,挑撥離間,卑鄙無恥”呢?

秦墨被這一口從天而降的黑鍋砸懵了。

他不由看了一眼重新端坐在一旁,神容肅淡、恍若天人的太子殿下。

對方以無辜茫然的眼神回視過來,仿佛在說:唉,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好一個完美的受騙者形象。

秦墨:“……”

就算他說這口黑鍋是太子硬扣到自己腦門上的,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不妙的預感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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