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暴君[番外一]

景和十年,天下大治。

自龍脈開辟,國運勃發以來,北黎之地數年不見天災,山川地脈受龍脈之氣滋養,愈發鐘靈毓秀,人傑輩出。

正如金礦初開,第一批淘金者必能攫取最大好處,時日久了,自是細水長流起來。好在這國運并非如金礦那般只出不進,終有枯竭之時,而是與天下百姓息息相關,随着北黎的強大而不斷壯大。生生不息,綿延萬世。

在這國運勃發最為劇烈的十年間,整個天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時至今日,書院遍地開花,培養了大批寒門黎庶出身?的學子。随着這些人科舉入仕,煊赫一時的世家大族就?此風光不再?。而這些本身?受益于天子新政的官員,就?是天子最堅定不移的追随者。

西?邊絲路重開,南方海運正盛,走得最遠的一只航隊甚至發現了遠隔茫茫汪洋的嶄新大陸,與海上諸國建立了商業往來——許多人頭一次發現天下之大。

百工院則是這些年來最受人矚目的地方,農具、肥料、織機、水車……各行各業的改良産品,源源不斷推出,到如今,天下糧食至少翻了一番,手工業漸漸興盛,有了餘錢的老百姓們自不願苛待自己,于是,商貿也随之發展起來。

最令人欣喜的是醫學技術上的進步。

蕭致不愧是這方面?的天才,憑他的天資,不說後?無來者,至少前?無古人。若非如此,在原本的歷史之中,他犯下那等堪稱十惡不赦的大案,又怎麽?會獲得特殊的赦免?

原不為雖不清楚這一段被覆蓋的歷史,但?卻絲毫不懷疑蕭致的天資。

或許是勃發的國運起了作用,不過數年時間,他先後?研究出了針對天花在內的數種疾病的防治措施,還将自己的醫學心?得普及開去,于百工院中的“醫署”培養了一大批醫學種子。

天下的安定繁榮,帶來的是人心?的聚攏,人道氣數如鼎沸之火洶湧燃燒。原不為擡眼看去,那由?無數氣運之線編織而成的人道法網就?在北黎國土上空大放光輝,宛如一片璀璨無邊的星海。

突然,那璀璨無邊的星海沸騰起來,蕩漾的金光迅速向?北方彌漫而去,籠罩着北黎的人道法網又擴張了一片。

原不為緩緩自禦座上站起,看向?北方。

“看來,大燕已不複存在……”

大燕,這個由?羯胡人所建立起來的國度,多年來一直不曾死心?,時不時便進犯北黎邊關,暗中窺伺中原。

而以往他們的每一次進攻,都被鎮山軍及時擊退,卻不曾主動與之發生大戰。

這背後?當然有原不為的授意。

登基之初,江南剛剛平定,中原收複不久,十室九空,再?加上多年征戰,民心?思定,自是要先穩固自家的後?院。

半年前?,他才下定決心?,揮師北伐。

——“種田”十年,養精蓄銳,是時候将大燕這個虎視眈眈的惡鄰解決了!

……才不是因為某位陛下還記着十年之前?的“一箭之仇”呢。

此時此刻,大軍雖未歸來,但?國運的變化,已說明了這場戰争的結果!

……

半月後?,王師還都,齊煜亦在其中。

自十年前?那場堪稱不歡而散的見面?後?,齊煜沒有再?刻意躲着自家兄長,卻也不再?像以往那般親近了。

這小胖幾似乎一夕之間成長了起來,大多數時間都在默默觀察,看着原不為的種種舉措,就?這樣看着這片天下在他手中一點一點興盛起來。

他心?中那許許多多的糾結,在這盛世光輝照耀之下,漸漸好似塵埃般消散。

望着那道永遠站在帝國最前?方的身?影,齊煜突然徹底地釋然了。

——他也想要加入這個人所締造的藍圖之中,成為這盛世奠基的一份力?量。

三年前?,原不為頒下一道旨意。從此以後?,即便皇室子弟,也只能享受三代福澤。三代之後?,便不可再?平白享受宗府發放的俸祿,而是要有自己的一技之長,為北黎天下作出貢獻。

在整個北黎皇室都為此惶恐不安之時,作為皇帝唯一的親弟弟,齊煜卻突然站出來以身?作則,選擇加入軍中。

當時許多人都在看他的笑話。

軍權是當今天子手中最根本的力?量,否則,他也不至于宰了一個先帝照樣什麽?事都沒有。別說齊煜多年來與天子并不親近,即便真的兄弟情深,又豈敢染指兵權?難道還想重複當今天子的老路?

……這簡直與找死無異!

但?出乎這些人意料的是,天子居然不假思索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而齊煜一點都不意外?。

他這位皇兄,有時小心?眼到令人發指,以捉弄折磨他人為樂趣;有時卻又心?胸寬闊到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步。

……似乎天下萬物都不曾真正被他放在眼中,他的眼光自始至終注視着其他人所難以觸及的更遙遠之處。

王師凱旋。

身?披铠甲,騎在戰馬上,鼻尖還彌漫着始終消散不去的血腥味,街道兩?側是無數夾道歡迎的百姓,齊煜的目光緩緩掃過,臉上不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

不遠處的酒樓上,透過大開的窗,正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負手站在窗前?。

那人平靜地低頭,目光與他相觸。

齊煜幾乎下意識挺起了胸膛。

他本人還未發覺,在戰場上受傷也面?不改色的他,好像又變回了曾經那個眼巴巴抓着自家兄長袖子的小孩,周身?上下都散發出驕傲、得意,求表揚的信號。

原不為沖他輕輕點了點頭。

——過往恩怨,盡付于空。

待得論功行賞,齊煜亦在其列,被當衆封為魏王。看似無甚嘉獎,但?有心?人都明白,“魏”這個王號,已是分量極重。

當今天子自軍隊中起家,最初組建鎮山軍從羯胡手中奪回的第一塊地盤,正是千年前?的魏地,其意義?非同一般。

如今以之作為齊煜的王號,可見看重!

這對因先帝之死而疏遠了近十年的兄弟,似乎一夕之間就?恢複了以往的親近,讓其他人着實摸不着頭腦。

就?連旁觀者都為此感到尴尬,偏偏這兩?人卻若無其事,好像以往那些龃龉從不曾發生,相處無比自然。

“皇兄!”

宮中,慶功宴結束,見原不為率先離席,齊煜趕緊追上去。

夜色遲遲,溶溶月光映照在曾經那條熟悉的青石道上,走在前?方的那道身?影依舊如當初那般挺拔,被月光映照出的半張側臉一如既往的年輕而俊美。

除了威儀更重,與過去無甚變化。

一個齊煜此前?從未見過的陌生官員正站在他身?前?,微微躬身?低頭,應聲說着什麽?,神?色畢恭畢敬。

這人看向?原不為的目光滿是熱切。

接着,齊煜就?見自家那向?來不好接近的兄長居然彎起唇笑了笑,大概是勉勵了對方幾句,甚至用堪稱溫和期待的目光目送着那位年輕官員離去……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看重!

“皇兄,此人是誰?”齊煜恰了一顆檸檬,走到原不為身?邊,好奇地開口。

“這是不久前?才升上來的尚書郎,姓範名游,字子遠。”

·

一切還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這個名為範游的年輕官員,憑借破獲一樁奇案嶄露頭角,很快就?靠着過硬的政務能力?被一步步提拔上來。并在三個月前?獲得了面?見原不為的機會。

只不過,見到這人的第一面?,原不為心?中就?泛起了淡淡的疑窦。

……此人給他的感覺,居然有些像是先帝,周身?都有一種微妙不和諧的氣息。難道說……這又是一個穿越者?

他戳了戳系統999。

系統999也驚住了:【這人身?上的确有其他時空的波動。先帝的穿越是這個世界命運線中的隐藏劇情,算是世界允許的合法穿越者。隐藏劇情沒有揭穿之前?,本系統都察覺不到。但?這個家夥,顯然就?是超出世界命運線的非法穿越者,實在再?明顯不過了!】

原不為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所謂的“非法穿越者”,心?中泛起了深深的興趣。不知此人是與先帝一般,來自未來科技文明的時空,還是另有來處?

而下方頭一回面?聖的範游,在這目光打量下,表面?上看着從容淡定,心?中卻滿是緊張,身?側的手都不知不覺攥緊了。

「想不到居然真的有機會回到這個時代,見到這位在世聖人。」

——是的,就?是聖人。倘若僅僅以當皇帝的功績來判斷,或許這個稱呼還不足以讓所有人信服。但?對方開辟國運龍脈,開一界之先河,立萬世基業,這份功績,古往今來也難有人相提并論。

只不過,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有那一篇橫空出世的《命格說》,哪怕是這位聖人,對氣運之力?的運用估計也不過停留在皮毛。恐怕……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身?負這世間絕無僅有的「主角」命格吧?範游心?中暗暗揣測。

所謂《命格說》,是千年後?的一位天才提出來的理論。

當時的人們已經對氣運之力?研究到了極致,發現每個人生來都具有先天的命格,而且極難更易。

除非以海量的氣運之力?沖擊——也就?是為天下作出莫大貢獻,才有可能更改命格。

而這位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世界的古代帝王,就?是後?世無數命格研究者最想要研究的對象。

那位《命格說》的作者曾在自己的著作中提出推斷,認為這位天子必然是過往數千年氣運醞釀之下誕生的天命之子,命格非同凡響,生來就?注定要開辟龍脈,為人道氣運體?系奠基。

他還給這種恐怖的命格起了一個簡單易懂的名字——「主角」或是「天命之子」。

而範游在機緣巧合之下誤打誤撞來到這個時代,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位名傳後?世數千載的「天命之子」。

「逆天奪命之術……這個之前?意外?獲得的秘術,真的可以奪取他人命格嗎?」

「無論如何……這樣千古難逢的機會……我一定要試一試。」

北黎始于先古時代的夏族。

從血緣上來,他并非純正的夏族後?裔,他父輩的先祖來自另一塊大陸,是千年之後?融入夏族的一個異族,盡管各族之間已經融合,但?他對這位北黎天子的敬畏感,顯然遠不如真正的夏族深。

倘若他到來的時機是在龍脈開辟之前?,範游絕不會打這個主意。但?如今,這位天子已經完成了開辟龍脈的使命,那麽?失去其「主角」命格也不要緊了。至少對後?世歷史是無甚影響的。

況且,身?為盛世之君,即便失去尊貴命格,亦有國運龍脈庇佑,人道氣數垂青,不會因此遭遇災厄,縱有尊貴命格也是浪費——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拿走一個人家不用的東西?而已……

如此寬慰自己一番後?,範游下定決心?。

「唯有奪取到這位天子的大氣運,我才有可能找到回去的機會……即便實在回不去,也能在這個時代風生水起!」

原不為觀察着他自以為隐蔽的情緒變化,暗暗期待起來。

總覺得這個家夥,在打什麽?歪主意啊?

下一瞬間,一道隐蔽的波動便從對方身?上傳了過來,原不為沒有反抗,神?識暗暗順着那波動一起……

于是他就?這麽?發現了對方真正的目标。

系統999緊接着也發現了,焦急道:【宿主,這個家夥想要奪你的命格!】

“不用擔心?。”原不為安撫住跳腳的系統999,“好久沒遇到這麽?有意思的事了。他想要,給他便是了。”

他還好心?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命格,只将原生齊宣的命格推出來頂到前?面?。

且不說這人簡單粗糙的秘法究竟能不能對原不為真正的命格動手腳……即便能,只怕動手腳的那一剎那,這人就?要被原不為的命格壓死!

原不為的舉動,可謂救他一命。

「……成功了?!」

範游的行動出乎意料的順利,他不知這其中還有原不為故意順水推舟,只是欣喜若狂,連臉上都帶了出來。

但?秘術施展成功的下一刻,範游便身?形一僵,一口氣喘不上來,當場犯了這具身?體?的氣疾之症,被擡下了太極殿。

當場給群臣留下了極差的印象!

随後?的三個月間,範游更是頻頻倒黴,小到吃飯吃出石子,走路絆倒腳跟,大到工作弄丢文書,上朝路上被瘋狗攆了幾條街,整個衙門一起升官只有他出了纰漏,夜間夢游差點将自己悶死在水缸裏……如是種種,放在氣運之力?的用處已經被摸清楚的後?世,定然要被不少人疏遠,将之視作“缺德之人”。

範游欲哭無淚地意識到,當初的秘法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此後?,他工作更加用心?,簡直比那些在線頭禿的大臣還要拼命……這一切都是為了能找到機會再?次面?聖,将錯誤扭轉回正軌。偏偏卻一直未能成功!

就?像這一回,哪怕他已經找到機會遇上天子,但?無論他如何催動秘法,那被他奪來的命格卻像是牛皮糖一樣黏上了他,攆都攆不走!

剛剛離開原不為的視線沒有幾步,範游就?一不小心?被一顆石子絆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一臉習慣成自然的麻木,直接站起來繼續走,連灰塵都懶得拍。

……反正拍幹淨了很快又要弄髒。

果不其然,轉過一道拐角後?,範游差點撞上一個宮人,他企圖躲避之時,又一次“啪叽”一聲,一下子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磕掉半顆門牙!

原不為一直注視着他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這才收回了目光。

……看來他那随手的小小試驗成功了:)。

原身?齊宣可是命運中注定的反派,被範游奪去的當然就?是反派命格啦~

什麽?是反派?無論做出怎樣的努力?,最終的結果必然只有失敗,永遠都只能是主角成功道路之上的墊腳石。

當初原不為将齊宣的反派命格丢出去,還順帶靈機一動,與他自己建立了某種聯系——正如反派敗的越慘,主角崛起越快一樣;範游越是倒黴,原不為就?會越是走運。對方倒黴過度時,還會小範圍引起其他人的氣運變化。

所以整個衙門,只有範游倒黴出了纰漏,其他人反倒個個升了官……那樁事絕不僅僅只是巧合而已。

——接連發生數起相似的事情之後?,哪怕這位同僚黴運潦倒,也成為了朝堂百官人人争搶的福星,哪怕總是出纰漏,亦有人争着搶着替他彌補,到哪個衙門都不愁沒有官職!

就?連如今這尚書臺的任命,都是朝堂上一衆大佬争搶過後?,被尚書臺的大佬搶到手的。

·

似乎是錯覺,齊煜突然看見自家兄長唇角的弧度有那麽?一瞬間的上揚。

再?仔細看去時,又什麽?也沒發現。

齊煜忽略了剛才的錯覺,見原不為的注意力?還集中在遠去的範游身?上,全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兄弟久別重逢,坦誠相對,解開心?結,齊心?攜手”的畫面?,心?中不由?浮現出深深的失望。

——來之前?,他可是打了好多好多腹稿呢。

而造成這一影響的罪魁禍首範游,在他眼中看來,便甚是可惡了。

分明此人相貌俊秀,氣度儒雅,看着也是個翩翩公子,但?齊煜帶上濾鏡之後?,橫看豎看,就?覺得這家夥不像個好人,難怪走在路上都能平地摔!

他忍不住告起了黑狀:“皇兄,此人獐頭鼠目,鬼鬼祟祟,一看就?心?懷不軌!而且泛油這個名字,聽着就?不行。”

原不為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能在朝為官的,至少容貌都算周正,獐頭鼠目那是萬萬沒有的。齊煜居然能通過外?表看到本質,也算厲害了。

……想不到現在他的直覺還是這麽?強?

齊煜見他一臉意外?,便再?接再?厲,斷然道:“如今國運龍脈勃發,運氣這麽?差的家夥,肯定不是好人!”

他說話理直氣壯得很。又是長得醜,又是名字不行,又是運氣差,總之就?是沒有真憑實據,活脫脫一副奸臣小人憑空誣陷忠良的嘴臉。

原不為險些失笑,搖了搖頭道:

“你猜錯了,這位範大人可是北黎的福星,北黎的建設還需要他出力?呢。”

說到這裏,他微笑起來。

齊煜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總覺得這個笑容裏透着滿滿的不懷好意。

這麽?說來,此“看重”非彼“看重”啊!

齊煜恍然大悟,放寬了心?。

果然,他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準啊。齊煜自得地想着。

既然心?腹大患從來不存在,齊煜也就?說起了自己真正的來意。

大燕已被收服,此後?估計很難再?有戰事了,最多預備幾支常備軍。齊煜自是不可能久留于軍中。

禦書房中,他認真站在原不為面?前?,說着自己的打算:

“我不想就?這樣當個混吃等死的閑散王爺。我也想為皇兄分憂,為這北黎天下出一份力?……”

齊煜還想多解釋幾句,原不為已經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下來:“好啊!”

他熟練無比地掏出了一卷空白聖旨,以及一張天下各州郡地圖,仿佛擔心?齊煜反悔似的,指着地圖便開口:

“你看你想去哪裏?幽州新政如火如荼,恰好還缺乏人手;徐州出了大案,知府亦有嫌疑,正要派一名欽差去調查;剛剛收複的燕地更是什麽?都缺……”

齊煜聽着聽着,神?色越來越遲疑。

……怎麽?總感覺自己就?要被坑了呢?

原不為也察覺了他的遲疑。但?送上門來的工具人,怎麽?能輕易放過?

他立刻拍板道:“你先去尚書臺學習,之後?作為欽差去徐州處理大案,然後?到幽州……最後?再?去燕地做一任主政官。”

說到此,他微微一笑:“雖然你有心?做事,但?終究于政事上沒有經驗。如此一圈下來,先易而後?難,這經驗便積累足了,正可從無到有開辟新燕地。”

一番話說下來,合情合理,似乎完全在為齊煜考慮,找不出半點破綻。

面?對原不為如此妥帖周到的安排,盡管齊煜心?中那股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卻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

再?加上自家皇兄難得如此溫柔,還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打起感情牌:

“都說上陣親兄弟,這偌大朝堂,只是阿煜你知道站出來替朕分憂解難,哪裏像那些大臣……”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搖了搖頭,又垂下眸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一向?神?态威儀、氣度攝人的天子突然消去了冷淡,俊美的臉上帶着幾分厭倦。

……仿佛天下的重擔都壓在他一個人肩頭,卻無人願意為之分擔,七分孤獨,三分疲憊,十二分的滄桑。

齊煜一下子就?被迷惑了。

刻意疏遠多年,這三年又遠在軍中,他雖然知道原不為的種種事跡,但?還不像其它被使用的工具人,早就?已經見識到了這位陛下的真面?目。

此時的他,眼前?唯有自家皇兄這道以一己之力?承擔天下之重的身?影。仿佛人前?的高大偉岸都消失,露出了滿滿強撐的辛苦與疲憊。

齊煜不由?動容。

原不為又恰到好處地輕輕一嘆。

前?所未有的心?疼和滿滿的責任感,一下子從齊煜湧了出來——他也是北黎皇子,怎能躲在皇兄身?後?,任由?皇兄一個人負重前?行?

在原不為期待的眼神?中,齊煜暈暈乎乎就?點了頭。義?憤填膺地譴責那些偷奸耍滑的大臣們的同時,他還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證了一籮筐……

等齊煜回過神?來,看着面?前?已經提前?蓋上了章,仿佛生怕他事後?反悔的一疊聖旨,臉上的表情漸漸僵硬。

……這麽?多事情,他真的忙得過來嗎?好想打死一刻鐘之前?大包大攬的自己!

但?面?對自家皇兄欣慰的笑容,齊煜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反悔的話來。

只不過,當他來到尚書臺,看見那一個個頭禿的尚書臺官員,齊煜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妙了。

待齊煜取出那一大疊聖旨,在衆人同情的目光中,心?中那股不妙的直覺更是燃燒到了頂點。

……

許久之後?,差點累成狗也沒能做完聖旨上一小半內容,還在各地辛苦奔波的齊煜,忍不住咬牙切齒望向?京城的方向?。

想到某個成日裏悠哉游哉,每天處理政務從不超過兩?個時辰,閑着沒事居然還有心?思寫話本排戲劇,或者跑去指點禦膳房的禦廚們研究甜點的三十六種做法,滿頭長發至今濃密烏黑,外?表看上去幾乎和他一般年輕的家夥……

齊煜捏着聖旨的手,微微顫抖。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連親弟弟都坑,就?問你還是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論如何以一己之力摧毀自己在迷弟眼中的偶像形象#

#沉迷偶像人設要不得,年輕人就應該一心建設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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