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沿着寬平的柏油路向前走,沒有行人,也很少有車輛。希遙穿着高跟鞋,走得不算快,于是伏城将手放在褲兜裏,在她身邊漫步跟着。

徐家餐桌上的沉默得到延續,兩人都沒有開口講話的打算。

任何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總會有其歷史原因。伏城默然追憶,他與希遙之間的這種安靜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想不起來,似乎也難以界定。

不過好在這慣常的氣氛并不壓抑,也沒人不自在。也算是某種程度的合拍。

直到馬路邊沿将希遙絆一下,她一個搖晃,伏城下意識扶住。

目光随她下落,見她彎腰揉了揉腳踝。他張口,想問她是不是扭到,被她忽然出聲打斷:“徐逸州以為我像她,跟她一樣愛吃甜,喜歡紫色。其實不是……”

直起腰,發絲在半空揚了揚,被她抓到腦後:“我每次穿這顏色來,只是想讓他看了難受。”

伏城安靜聽着,重新打量她的連衣裙。

已經不是上回的款式,但大同小異,他回想起她的衣櫃,有個角落堆滿黯淡的紫,從秋到夏,四時不缺。

他也曾以為她是喜歡,現在看來,原來是刻意為之。繼而又難得記起高彥禮給他科普酒吧色調的來由,一時諸多線索聯結,相互印證,他點頭“嗯”一聲。

并不強烈的反應,希遙歪了歪頭,随即了然。

大概他早已多少知道一些,不管是通過何種渠道——高彥禮,崔晉,魏收,伏城要是想了解她,随便抓來一個,都能知無不言。

她笑一笑:“沒什麽想問我?”

想問她的問題可太多了,哪裏問得過來呢?伏城看她一眼,搖頭。何況,沒什麽問題能比她重要。也就沒了去問的意義。

可她給他詢問的機會實在稀缺,不到兩秒,伏城即刻反悔,很深地看她:“你要跟別人約會了?”

本想向他好好解釋她的身份,卻忘了對所謂「問題」進行條件限定。希遙為這始料未及的發問愣一下,明白他指的是什麽之後,不由得勾一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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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去回答,而是反問:“你不同意?”

她仰頭看着他,笑意攀上眼角,似乎覺得有趣。傍晚熹微的日光從後射來,恍若根根利箭,伏城站在她面前,為她擋下一片陰影。

他向前幾步将她擁住,手臂收緊,低下頭去親她的嘴角。額前碎發與她厮磨,輕聲說:“我只是弟弟?”

希遙想要張口,可不論她要說什麽,總也晚了。因此伏城順勢将微涼的舌尖探入,那句未知的話,也就堵了回去。

握着她胳膊的虎口用力,牙齒齧咬她的嘴唇,希遙平靜地閉上眼,任由他胡亂掠奪。有一陣風過,她睫毛輕顫。緊貼的胸膛傳來他的心跳,一聲一聲,生動又莽撞。

許久,力道撤去,伏城松開她。呼吸節奏有些亂了,他喘得很重,定定看着她,眼裏閃着亮。

希遙迎上他的目光,擡手摸摸他嘴角,将淺淡的紅暈抹去:“要不要吃糖葫蘆?”

不遠處的糖葫蘆攤,溫熱的焦糖氣味被風送來。伏城越過她朝那兒望一眼,驀地笑一聲:“要。”

希遙朝攤位走去。同賣糖老人笑着招呼,便在琳琅滿目的紮架前攏住頭發欠身,目光在一串串糖葫蘆上掃過。

伏城望着她的側影,一個恍惚,以為還是多年前的她。踮腳站在鋁皮的棉花糖車前,雙手攏住胸前長長的辮子,斟酌不知多久,她将硬幣放進老人手心,右手捏着細細的竹棍,轉身朝向他:“給你。”

過去與現在重疊,伏城應一聲,慢慢向她走去。将糖葫蘆的細棍連同她的手一起握住,包在手心輕揉一下,好像是為了确認,她真的在。

希遙把糖葫蘆留給他,自己縮回手,低頭去找濕巾:“這棍上沾了糖,好黏。”

他笑一下,不自覺,将心裏所想輕念出來:“好殘忍。”

好殘忍,明明每晚與他做着最親密的事,卻從不肯承認,他們究竟是何關系。

不過那話太輕,微弱得像無聲唇語。希遙沒有聽到,将自己的手擦幹淨,又來擦他的。順便将他手裏的糖葫蘆捏住,低頭張口,咬掉最頂上的一顆。

“你不是不愛吃甜?”他垂眼問。

希遙挑起眉:“偶爾也會想。”

是風太大了?每次吃糖,總會粘住頭發。伏城替她撥一撥,沒緣由地随着她笑。笑着在心裏默然補充,殘忍,卻也迷人,他心甘情願。

去機場的第四次,終于不再是因為高彥禮,但這并沒有讓伏城開心多少,尤其是當他替希遙從後備箱提下箱子,一擡眼卻看見恭候多時的慕容期的時候。

孤男寡女遠赴國外出差,時長一個月。空氣一時凝固,慕容期自己也覺得尴尬,哭喪着臉,手指狂擰衣角:“那什麽,實在是沒別的人選……”

希遙站在一旁,狀若無事地端詳指甲。伏城冷臉看看她,又看一眼瑟瑟發抖的慕容期,過了半天,吐一口氣:“好好照顧她。”

慕容期連連點頭,見伏城皺起眉,發覺不妥,頓一會,又開始搖頭。

希遙忍不住笑出聲,伏城又說:“箱子你提。”

慕容期額角冒汗。好在總算不再是送命題,滿口答應:“我提,我提。”趕忙把希遙的行李箱拉到身邊以示誠意,擡起頭,正撞上伏城伸手攬過希遙的身子。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立即又低下去。

告別的擁抱不該太長,伏城微彎下腰抱住她,雙臂環過她的後背。臉頰蹭着她的頭發,過一會,希遙側過臉,吻了他一下。

她很少主動吻他,因此伏城僵住。耳根有些泛紅,卻還是不悅地說:“別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了。”

希遙笑着,從他懷中撤去。身影被人群一點點淹沒,一小時後,有飛機徐徐升入雲層。

伏城站在機場外的公交站臺仰望,飛機轟鳴震耳,低得仿佛刮過他頭頂。适時車子到站,他捏一捏手裏的紙幣,擡腳上車。

走到車廂盡頭,仍能從後窗看見那架飛機,他盯着看一會,不知道那上面是否有她。

失落不僅是因為離別,還因為他太過遲鈍,太多事情後知後覺。

比如才發現,說完再見,她可以面帶微笑潇灑轉身,他卻做不到。

八月底,各大高校先後開學。

旬安大學的報到日格外早,伏城跟崔晉請半天假去學校整理床鋪,崔晉愣半天神:“胡婷婷跟我請了半個月。怎麽你只請半天,我是不是被她騙了?”

伏城困惑思考,崔晉一拍腦門,拿指尖戳他額頭:“你小子在我這賺錢賺傻了,忘了開學還要軍訓吧?”自己招的準大學生,流着淚批假,“算了算了,那就一視同仁,給你也放半月……”

下午伏城來到學校,報道後領宿舍號,他分在混合寝,生物系體育系外語系三江彙流。

宿舍門推開,歡迎新生的宣傳單頁散了一地,被踩上亂七八糟的腳印。桌上擺着幾盆新鮮綠植,下鋪哥們坐在床上打手游,聽見聲音,擡起頭來。

肌肉蓬勃的胳膊擡起,作勢要跟伏城擊掌:“嘿哥們,體育系的,陶正。”

伏城點點頭,正要自報家門,陶正一咧嘴,露出黑人牙膏般的笑容:“那個,我晚上打呼嚕,多擔待哈。”

體育系的夥計相當熱心,陪伏城去後勤領了被褥,還幫他把熱水瓶和臉盆搬回來。

伏城半跪着鋪床,陶正游戲也不打了,饒有興趣站在床邊,把胳膊搭在他床沿上。看了一會,終于忍不住好奇問:“你怎麽沒行李?”

伏城要回答,陶正忽然想明白什麽似地:“我懂了,你旬安本地人吧?”

伏城說:“我家離這兒近。”

陶正“啧”兩聲,搖頭:“人比人氣死人。對了,新生群你加不加?”彎腰從床上撈起手機,朝他晃晃,“你掃我這個碼,他們外語系妹子正爆照呢。”

伏城聞言擡頭,果然,對床外語系的趙欽偉死盯着手機,單詞都不背了。他笑一笑,掃了陶正的碼加群,卻沒點進去看,接着把手機放在一邊,繼續去套被罩。

陶正恨鐵不成鋼地看看他,嘟囔句“沒勁”,一個縱身翻上趙欽偉的床。趙欽偉吓得喊一聲,緊接着兩人化幹戈為玉帛,擠在一快,聚精會神地蹲群消息。

幾分鐘過去,伏城終于将被罩拉鏈拉好。與此同時,對面兩人瞬間沸騰:“卧槽,這個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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