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錯亂
四月二十三,天氣晴好。一大早日頭暖洋洋的挂着,正是才換了單薄的衣衫,不冷不熱的時候。
姜暖新買的院子外裏裏外外的都是人。
做工的,幫忙的,看熱鬧的,大家都喜洋洋地看着門口那正在舉行的上梁儀式。
姜暖在手中也拈了三支香,跟在姜溫身後口中念念有詞地說着吉利話,什麽‘合境平安’,什麽‘擇吉上梁,什麽‘香火旺盛’,什麽‘澤被蒼生’……總之是前面的阿溫念了什麽《上梁文》她就在後面跟着胡亂的說幾句,讓大家看着是那麽回事也就得了。
終于等到阿溫念完了那篇《上梁文》後,姜暖把手中的香插在了系着大紅綢子的大梁前擺放的香案上的香爐裏。然後退到人群裏,看着穿着法衣的道士和披着大紅袈裟的和尚開始給那幾根木頭做法事。
兩位大師果然是‘高人’,态度十分之友好,互相眼裏也不看對方,只一人守着大梁一頭這邊搖鈴,那邊敲木魚,這邊無量壽福,那邊阿彌陀佛叽裏呱啦的又是念經又是辟邪,大家看得是莊嚴肅穆,姜暖左看右看的不禁又思考起來:這佛教和道教也不是一回事兒啊,他們二位咋還分工合作起來呢?
待到一會兒聽見那大和尚唱經唱得悠揚,那道士寶相莊嚴,她又想到:這兩家都說把‘梁神’請的歸了位上了梁,這兩邊的不會打架吧?想到這裏姜暖又開始琢磨開了:要是打起來誰會贏呢?觀世音菩薩和太上老君打……嗯,有看頭!
“起梁!”先是大和尚高呼一聲。
“梁起!”接着那道士也喊了一嗓子。
“撲哧!”一聲,姜暖止不住就樂了,只覺得看得是一場鬧劇。好在大家都把視線集中在了眼前這莊嚴熱鬧的上梁儀式上,沒人注意她的失态。
在兩聲呼喊過後,早被挑在高杆上一串爆竹也被點燃,在一片‘噼噼啪啪’的爆響中幾個赤着上身的精壯漢子分左右站好,青山手中拿着一只朱筆在供桌上供奉的一盞清水中沾了一下,走到大梁的兩頭分別點了一下,然後把筆放在供桌上看着兩邊的漢子沉聲說道:“上梁!”
“起!”幾個壯漢分別都是屬龍和屬虎的,分在大梁兩邊取‘龍虎伏位’之勢,扛着那根大梁朝着主屋走了過去。
“呀!咋是青山點梁眼啊?”
“那個女東家不是有個兄弟麽?”
“是啊,讓青山點梁眼,這是要招他入贅?”
看熱鬧的尚武莊的人詫異的低聲議論着,嗡嗡作響,讓姜暖聽得雲山霧罩,難道這個也有講究?還必須是自家的人才可以?姜暖覺得自己可能又做錯事了。
被扛起的房梁很快被套上繩子拉上了屋頂的位置,姜暖還在想着是不是讓青山來做這件有些不妥的時候,衆人已經停了議論,而是重口一次的喊道:“進!”“進!”“進”!
‘哐當’一聲大梁入位,“歸岫成!”青山最後高聲喝道。
又一串鞭炮聲響起,四處青煙飛起,鼻子裏都是濃郁的硫磺味道,姜暖幾乎看不清幾步以外的人們臉上的表情,只知道此時大家都興奮的鼓着掌,點着頭,不時的說上一句:“吉利啊!一次入位……”
姜暖不會蓋房子,也不懂大家說的是什麽意思,但她明白自己家的這個上梁儀式雖然主事人選的有點擺了烏龍,但是還算成功。這對她來說也就夠了,對于這些風土人情入鄉随俗的事,既然不能免俗,那差不多也就得了,姜暖從來都不是一個在這方面講究的人,所以看着大家滿意,她當然就更沒啥意見了,反正也是做給大家看的。
“中午大家都來我家用飯哈,豬肉饅頭敞開了吃,咱就湊個熱鬧哈!”姜暖對紛紛走出院門的街坊鄰居笑眯眯的招呼着。
而此時将大梁入了位的工匠師傅也快速的從房上爬了下來,疾步走到院落四周往外轟着四處亂跑的孩子:“快出去,要曬梁了,這房前屋後的一個人不許有,留神別沖了梁神……”
院子裏的迅速的被清了場,上梁的工匠以及抗梁的壯漢都領到了姜暖給包的不輕的紅包,個個興高采烈的去了姜暖家的院子等着開席吃飯。
青山走在最後,他走近臉都笑僵了姜暖輕聲問道:“可是累了?看着你臉色不好。”
“累啊,可是累死我了!”瞅着前後左右都沒了人,姜暖如一灘泥似的瀉了下來,脊背靠在身後才修起的高高院牆上,揉着臉說道:“從早晨笑道現在,我覺得我得臉都笑出褶子來啦!”
“呵呵。”青山抿起嘴來一笑,看着如陽光一般的小聲說道:“你才多大就說臉上生了褶子,前幾日我娘在屋裏照鏡子,被我爹說了臉上褶子多,結果我娘氣得晚上都不給我們做飯了。”
青山性子一直穩重,人前人後幾乎都是一個模樣。如今他當着姜暖的面竟說起了爹娘的小話,這讓姜暖心裏也柔和起來,就覺得是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聊天般的舒适貼心,于是她也做出一副同情的表情來小聲說道:“那你趕緊去我家裏占個地方,反正是流水席,你就多吃,吃飽了再裝上一些,省的陳叔再說錯了話惹惱了嬸子,你們吃挂落……”
“哈哈!”看着她一本正經的開着玩笑,青山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只不過才笑了兩聲就住了口,他平日謹慎慣了,這麽張揚的一笑倒是自己都覺得不适應了,于是他對着姜暖說道:“我先過去招呼着那些上梁的工匠,讓他們吃好了,給咱好幹活。”
“嗯。”姜暖點了頭,“我把這邊的院子門鎖上就過去,剛才那工匠師傅說了,曬粱,梁下不能有人走動呢……”打開挂在門外面的銅鎖,姜暖又往院子裏看了看,确定确實沒有人了才‘咔噠’一聲鎖了,然後轉身也朝着自家的院子走去。
才走了幾步,就聽見一陣抽抽噎噎的聲音,那是哭聲,聽着還像是用力壓抑着的哭聲,“秋慧?你怎麽站在這裏哭啊?”姜暖貼着牆邊才走到了頭就看見雙手使勁捂着嘴巴身子沖着牆哭得要背過氣去的葛秋慧。
“東……東家……”葛秋慧沒有擡頭,似是不遠被姜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她按捺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肩膀一抖一抖地繼續說道:“我娘讓我過來你問問什麽時候開席。”
“現在就開吧,那麽多人等着呢……”姜暖才說了半句,忽然想到葛秋慧的這個樣子實在是不好見人,只好說道:“你這是咋了?要是身上不舒服就回家去歇歇,我去和葛嬸子說。”現在家裏的院子裏堆了好多人,姜暖只草草的問了她幾句就想離去招呼客人。
“東家!”葛秋慧忽然用袖子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又吸了吸鼻子才說道:“今天我看見了,是青山哥給你家的正屋上的大梁!”
姜暖回了身,擰着眉頭看着她,人後點了點說道:“是啊,是我托青山幫我做的上梁儀式啊,這有何不妥麽?”
“青山哥幫你家上梁就是……就是……”葛秋慧說着豆大的淚珠就成串的又流了出來,然後她搖着頭說道:“以後我,我也不和你争了,你要好好的待他,青山哥是個好人……嗚嗚!”剩下的話她說不下去了,擡起了淚眼朦胧的一雙眼睛痛苦的盯了姜暖一眼,捂着嘴‘嗚嗚’哭着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過了半晌姜暖才抓着腦袋苦悶的說道:“這都咋了?我是請青山幫着我家上梁啊,又不是他被我‘上了’,至于麽,搞得我跟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缺德事兒似的……”
不過這疑問沒在姜暖心裏壓了多久就被她問了個清楚,原來依照大梁的習俗,上梁必須是家裏的頂梁柱式的人物才能主持的,一般都是家裏的男丁去做這件事。比如父親,兄弟,以及夫婿之類的身份才行,而姜暖對這些哪裏懂得?因此就好死不死的自己想了這麽一個主意,求着青山幫自己主持了上梁儀式,于是誤會流言蜚語就産生了……
明白了真相的姜暖對這個講究簡直是哭笑不得,她在院子驢拉磨死的轉了幾圈後,才愁眉苦臉地說道:“我要知道是這個說法,說啥也不能糊塗地去求人家青山做這個事兒啊,這不是耽誤人家終身麽,他以後還怎麽嫁人啊!”扭了頭看見如意娘一副完全沒有聽懂的表情,姜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把話說反了:“我是說,讓青山受了牽連不好找婆家了……”
“……”如意娘。
一個月後,天已經入夏,開始熱了起來。姜暖新買的兩座院落在完工後經過十幾天的空置晾曬終于可以住人了。
于是姜暖二話不說就把做點心的‘陣地’從自家的廚房移了出去,到了新的院子裏。
這兩座院子分別就是為了做點心和住人用的。所以自然比姜暖家的廚房寬敞痛快了太多,那幾個女人自是歡天喜地的搬了過去,畢竟天天守着東家幹活她們也覺得不自在。
又忙着添了不少做工的用具,姜暖還給‘甜點心’增加了一個新的品種:豆沙蛋糕。讓客人們又添了一個選擇的口味。看着‘甜點心’銷量越來越好的勢頭,姜暖又琢磨着開新店的事了。但城裏一座臨街的房子的價格可不是尚武莊這樣的地方能比的,以目前她每個月的收入來看,估計還要再贊一個月才夠。
蛋糕的生意已經步入了正軌,田裏的落花生的長勢也不用自己操心,姜暖就開始每天研究起新的點心品種來。單一的蛋糕口味雖然新奇,但人們總有吃膩的一天,所以推陳出新才能更好的吸引住客源。
石榴秀兒幾個搬到了新的院子去住,阿溫也不情不願地回了自己的房間重新‘獨立’,每日再談生意的時候也會去做點心的膳房裏去談,姜暖終于又過上了她想要的安逸的,清淨的,還有自己隐私的自在的鄉間生活,這讓她覺得人又輕松了起來。畢竟能赤着腳走在自家的木地板上,不受旁人打擾的發一會兒呆,這對一直忙亂不止的姜暖是久違了事……
騎着薄薄的被子姜暖在朦胧中仿佛聽見好漢的叫聲,與平日的叫聲完全不同,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後的掙紮聲。
凝神聽了一會兒,姜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于是還叫決定爬起來看看。
就這樣穿着一身單薄的衣裙,姜暖像只蟲子一樣爬到了門口,伸手推開了房門,就看見了站在開滿了細小槐花樹下的那個紅衣男子。
岑相思負手而立,慢慢地回過頭來,額上的一縷秀發垂在鬓角邊上輕輕的一蕩一蕩,而他一身嫣紅的衣衫也在晨風裏柔柔地翻飛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吃驚地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姜暖說道:“你又哄我了……這麽久,你都沒有去找過我……”
名門閨秀田家女,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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