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惜不是我
☆、可惜不是我
嘩——
嘩——
滾燙的咖啡冒着氤氲的熱氣,一縷一縷在指尖纏繞,就像拿着咖啡壺的女孩眉間糾纏的死結。
陸揚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從她開始煮咖啡到她把胡椒當做砂糖倒進咖啡裏,再到咖啡像倒數完畢的噴泉從溫潤的白色瓷杯裏滿出來,順着杯壁滑了一桌。
他的眉梢不由得抽搐了下:“蘇格,你魂沒了?”
沉默了一秒,蘇格緩緩轉過臉,手還保持着倒咖啡的動作,似乎對溢出來的咖啡毫不知覺,只是靜靜地望着他,完全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然後,咖啡順着桌沿滴了下來,濺在她的手臂上,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呲了一聲,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陸揚被她吓得趕緊沖過來拉起她的手臂放在水龍頭下,用冷水沖。
“你這幾天怎麽搞的?!一點精神都沒!這次是被咖啡燙到,下次用碎紙機,你這手還要不要了?!”陸揚瞪着她,眼底卻滿是擔心。
蘇格什麽也沒說,兀自低着頭,用劉海遮住自己的臉。
陸揚不滿地皺眉:“跟你說話呢,小姐。”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
看着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猶豫再三,開口問她:“幹嘛?誰出事了?”
沉默了半響,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我。”
“?……”
“我失戀了,陸揚。”她笑得很苦,咬痛了自己。
他有些不之所以:“……怎,怎麽回事?”
“上次跟你說的那人,叫顧笙遠的——他居然把女朋友帶來見我了诶……”她慢慢把手抽回來,轉過身就呵呵呵地笑了出來,“愛我的人我不愛,我愛的人不愛我,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
她一步步走出去:“麻煩幫着收拾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間。”
身後是一桌濃香中泛着苦澀的咖啡漬和完全木然的陸揚。
昨天。
“你倆什麽時候結婚啊?都四年了吧。”顧笙遠笑嘻嘻地看着蘇格和小胖。
蘇格顫了一下,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結婚?”
“這個我是很想盡快,但是聽蘇格吧,我沒關系,多久我都等她。”小胖頰上浮起兩朵紅暈,瞄了蘇格一眼。
蘇格不敢直視他滿是寵溺的眼睛:“嗯……我想再等兩年,太早結婚不太适應。”
她從沒像此刻這樣懷有強烈的負罪感。
“不過應該快了,孟北結婚後不就輪到你倆了嗎?”米薇眼中掩飾不住的期待刺痛了蘇格的眼,“我曾經想過要跑去當婚禮策劃呢,雍幻想着新郎穿着白色西裝,新娘一身像雪一樣潔白的婚紗走在紅地毯上的畫面,還要有氣球、白鴿,百合花、對戒……多好啊,就像童話裏似的!蘇格,蔣一哲,你們要是結婚我也來出主意吧!”
看着她說得眉飛色舞的模樣,沒有人好意思拒絕。
顧笙遠親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呀,要是對自己的事也這麽上心我就謝天謝地了。”
米薇調皮地扮了個鬼臉。
“到時你能來幫忙我求之不得。”小胖笑道。
蘇格望着對面笑意淺淺的顧笙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喂,你什麽時候能答應嫁給我呀?”顧笙遠壞笑着望着米薇的側臉。
米薇側目,笑得比他更奸詐:“哼哼,你想的美!”
“我們都同居了诶!”
“誰規定同居就要在一起的,我又沒簽賣身契。”
“……”看着她撒潑耍無賴,顧笙遠無奈地扶額。
……
有什麽比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和另一個女孩甜蜜地拌嘴更讓人覺得難堪?蘇格只感到臉上火辣辣地疼,好像被人抽了一大嘴巴一樣,她生澀地一笑:“你們,怎麽認識的?”
這麽一問,其他人也都八卦地圍了上來。
“顧笙遠,你就說說呗。”米薇把手機當話筒遞到他嘴邊,狡黠地眯着眼。
顧笙遠尴尬地笑了笑:“我去澳大利亞一個月後,那天天氣多雲轉晴……”
“你播什麽天氣預報呀?!”孟北不耐煩地吐槽。
“後來天氣預報出錯,下雨了……”
米薇微微一笑:“說重點。”
他吞了吞口水:“再後來我包被人搶了。”
全場突然就寂靜了。
“這事兒其實挺丢人的……”他撓撓頭,“你們也知道我運動神經不是很發達,尤其不擅長跑步。”
“所以呢?”季茗來了興致。
他指了指一臉燦爛的米薇:“那個時候完全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出來的,追着那個劫匪追了八條街,我好不容易趕上的時候後正好趕上結尾——她上去就是一個側旋踢,把人撂倒了。”
【那一天的雨就像某部大片裏奇妙的場景,下得有點失控,顧笙遠氣喘籲籲地趕到現場,剛想喊,一擡頭就看見一個看起來很瘦弱的女孩子“哈”地一聲,一個漂亮的側旋踢直接把劫匪給K.O了。
不僅是顧笙遠,看見這樣一幕的所有路人通通傻眼了。
一直到那女孩拿着他的包走到他面前,潇灑地将濕漉漉的酒紅色長發撥到腦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漸漸單薄的雨裏顯得格外耀眼:“先生,你的包。”
她說。】
“啊?!”衆人詫異地打量着米薇,照她這種貌似可以一吹就倒的小身板兒,就是打死她們也無法把她和一招制人的女漢子聯系在一起。
米薇淡定地喝了口水:“別這樣看着我,我跆拳道黑帶。”
聞言,衆人的表情已經超出了可以用“複雜”來形容的範圍。
“你們都不知道他那時候多純情,連邀請一個女孩子去喝杯咖啡都說不清!”如今米薇一回想起那天顧笙遠別扭的表情就覺得此乃人生一大樂事。
【“小姐,你看你身上都濕透了。”
米薇低下頭:“還好。”
“可是不喝點熱的會感冒……”面對一個剛剛強悍地放倒一個大漢的女生,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話才恰當。
“诶?”米薇看着他,一時好笑,“你想說什麽,先生?”
“那個就是要是你不介意的話……”
看着他一副窘迫的表情,她明朗地一笑:“我知道有間咖啡吧,離這不遠,一起去吧。”
“呃……嗯。”
“用中國的話來說,我是你恩人,這杯你請。”
“嗯,好啊。”他幹淨地彎起嘴角。
“……”
“……剛才,謝謝你了。”】
“你就糗我吧……”顧笙遠尴尬道。
她一本正經地強調:“這是事實。”
孟北感慨萬千地拍了拍他:“看不出來啊,你小子居然是個搭讪白癡!”
“敢情你從前一直當我是情聖麽?”顧笙遠一副“讓你失望了還真是對不住了”的表情,“況且這不能叫搭讪,應該叫報答。”
“所以你就一杯咖啡外加以身相許了?”陳茉瑜總結道。
顧笙遠總覺得這種說法有損他的自尊心,但是他也無可辯駁——他的确是“一杯咖啡外加以身相許”來着。
蘇格默默地所在一旁,微笑着聽完所有的故事,忽然有種再也走不進去的驚慌,但她還是笑了笑,說:“真好……”
這是她很多年前就夢寐以求的相遇。
只可惜,在她每每幻想的場景裏,與他的卻是另一個人。
沿街的花壇裏,暖暖地挂了整個秋天的金色銀杏葉終于落盡,随風散落了一地的落寞。行人匆匆忙忙的身影從身旁經過,蘇格卻走得不緊不慢,一步一步,像是在數自己走過的腳印。
下班後她本來可以打車回去,但是此刻的心情最終讓她選擇這樣慢慢走。這座城市的繁華和喧嚣一次次令她感到像有人掐着自己的喉嚨,似乎她需要用上很大的力氣才能深深地吸進一口氧氣。不斷鞭策自己加快速度前行,她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只是為了散心而行走。
她想得太出神,以致于陸揚以同樣的節奏默默跟在她後面都無所察覺。
擡起頭看天空的一瞬間,她看見了顧笙遠。
他穿着一件白色線衫站在距離蘇格三棵銀杏樹的橋頭,捧着一杯奶茶卻不在喝,挺拔的身影,嘴角泛着一抹溫柔得幾乎要溢出陽光般的笑,像是修長的英國古典少年。長得沒有陸揚想象中那樣俊美帥氣,也并沒有多麽搶眼,平凡得陸揚都想象不出蘇格喜歡他什麽。
但是蘇格的目光居然穿過人群,剎那便定格在他身上,她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顧笙遠?……”
聽見她的聲音,顧笙遠回過頭:“喲,蘇格你……一個人逛街?”
“沒,沒有。”她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避開那雙燦若星辰的笑眼,“你怎麽在這?”
他指了指被他握在手心暖着的奶茶:“我在等米薇,她說想喝奶茶。”
“哦。”她淡淡地點點頭,似乎又有點不死心地問他,“顧笙遠,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遇見的嗎?”
“記得啊,在水族館,我幫你抓到了貓。”
“那……那後來你在學校門口的樹下等的人是誰?”
是不是我?她一直想向他确認。
就在這時候,米薇從遠處跑過來:“顧笙遠!……抱歉,等我很久了吧?”
見她到了,話題立刻被不找痕跡地抹去,連同蘇格渴望的答案被一同埋在了六年前的那棵叫不出名的樹下,終于不再被想起。
“蘇格?”米薇驚訝地望着她。
蘇格彎了彎嘴角:“你女朋友到了,我得先回去了,季茗還在家等我,再見。”
邊說邊攔下一輛出租車,鑽了進去,那樣子看起來真有點像落荒而逃。
望着遠去的車,米薇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又看了看顧笙遠的笑容,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問出一個字。
陸揚站在一輛黑色上海大衆後面看着他們,沒有任何表情,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覺得自己是沒有立場涉及這件事的。
蘇格逃回公寓的時候,季茗正在洗澡。她把包随手丢在桌上,然後直接将自己埋進了沙發——她不明白自己在逃避什麽,但是那時候,大腦給她下達的唯一指令就是離開,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車上了。
回頭望見了并肩而立的顧笙遠和米薇,她的心一陣酸楚。
她想,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現在的她值得和米薇一樣站在顧笙遠身邊,她知道——可是她值得并不代表他愛。他若不愛,即使她優秀到值得當美國第一夫人,也只不過是生命中的一個并不可笑的笑話。
明明真正想要的那麽少,卻終是得不到,她是不是只能做遠遠看着他幸福的他的“好哥們”?
如果真是這樣,當初在那個藍色的水族館,她為什麽還要和他遇見?
不曾遇見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