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原本不打算讓孩子上學的, 現在盤算着送進鄉小學了;原本只打算讓孩子讀個小學或者初中的,考慮要不要多送幾年書。

而他們也把更多的目光放在家裏的女孩身上,以前在大部分的鄉民心中, 女兒随便養養,養大之後找個好婆家嫁出去,收一波彩禮也就差不多了。

難道他們還指望丫頭片子有什麽用嗎?

封建社會早已亡了,新華國也已經建立了幾十年,建國初主席還提出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 但女性依舊沒能得到真正的平等對待。

大城市裏的情況要好一些, 但在廣大的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依然嚴重, 養兒防老、女兒遲早是外人的思想仍然大行其道。

鄉下很多人還認為女性沒有用,不管什麽方面都比不過男性, 女人天生是低人一等、天生蠢笨的。

所以他們都不願意養女孩,但現在棄嬰或是溺嬰是犯法的, 所以遺棄殘害女嬰的事跡已經變少了, 但捏着鼻子養的女孩也只是幫扶家裏兄弟的工具而已。

很多原本花一樣的女孩, 也許能考上好的大學,能有個光明人生的女孩被迫早早嫁人, 年紀輕輕就在家長裏短裏注定了往後幾十年的人生。

但華鋒語的存在卻明晃晃地告訴他們,女孩兒并非生來低人一等, 她們可以很優秀,不輸任何人的優秀。

好好養大家裏的女孩,除了換取彩禮之外,她們也能用自己的能力來孝敬父母、改善家裏條件。

因此考慮送女孩兒去讀書的家庭變多了。

“燕子啊。”媽媽的聲音傳來。

今年才十三歲的女孩兒燕子正在井邊擇菜, 她已經辍學大半年了, 說是已經給她定了娃娃親, 過兩個月就把她嫁到夫家去。

但其實,她的成績很好,在鄉小學讀書的時候,每次考試都考年級前幾名,老師說她很有可能考上大學,她也對未來充滿憧憬。

但現在,她已經沒有夢了。

“燕子啊,”媽媽面上帶着喜意走過來,燕子不知道有什麽可喜悅的,只是擡頭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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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好事要跟你說。”

哪有什麽好事,她身上不會再有好事發生了。燕子自嘲地想。

“我跟你爸商量了下,覺得你成績之前還不錯,打算讓你再去上學!”

燕子一呆,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爸媽讓她繼續去上學?這怎麽可能呢?

“這孩子,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繼續讀書嗎?怎麽現在沒反應了?”燕子媽嗔道。

“……我能再去讀書?是真的嗎?”燕子有些恍惚地問。

“當然是真的。我說燕子啊,你也知道家裏的情況,送你去讀書的話,你可一定要好好讀啊!以後有出息了,記得要幫扶你弟弟!”

“我會好好讀書的,我一定會考上大學,以後好好孝敬爸媽,還有幫扶弟弟!”燕子一下子欣喜若狂,但又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白,“那我訂的婚……”

“哦,那個啊,退了啊,反正也沒有過禮。”燕子媽說,雖然退親肯定有點麻煩,但彩禮都還沒收,也不是什麽大事。

“太好了!謝謝媽媽!”燕子的心情雨轉晴,高興了會兒才稍微冷靜了點,“媽媽,為什麽突然願意送我繼續讀書了呢?”

她小心翼翼地問,這實在過于反常,一時讓她不敢置信。

“嗐,還不是因為李家那個閨女,叫華鋒語的?看到她,爸媽覺得以前是想岔了,我家閨女又漂亮又聰明,怎麽能随便配個鄉下漢子呢?”

說白了,燕子媽想的還是女兒的價值不止這一點,如果再花點心思培養,可能會帶來更大的利益。

但這對于燕子來說就夠了,不論初衷是什麽,只要她爸媽覺得她有用,她就能繼續讀書了,就能擺脫早早嫁人的命運。

她一直呆在家裏不知道華鋒語是誰,但在此刻她由衷地感謝對方,今天簡直就是改變了她的一生。

後來,她專程去打聽了華鋒語是誰,了解到對方的事跡後,她簡直對華鋒語佩服的五體投地,雖然沒見過面,但她已經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偶像了。

她一定要好好讀書,以後也要像華鋒語一樣厲害!

在大豐村,像燕子這樣的女孩不少,她們的父母有的思想産生了一點變化,有的卻仍舊無動于衷,但不論怎麽說,終究已經開始改變了。

……

穿過來已經過了好幾個月,華鋒語想做的事情也都漸漸步入正軌,有條不紊地實行着,而且不用她操太多的心,自然有人推動前進。

除了準時默寫幾篇紅文外,她現在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

這天,她如往常一樣接弟弟回家的時候,發現一向活潑粘人的李康文卻蔫蔫的,看到她也只是沒精打采地叫了聲姐姐,小臉繃得緊緊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華鋒語一眼就發現李康文的不對勁,但她也不問,就看小孩兒啥時候忍不住會主動跟她說。

回家的路才走了一半,李康文就忍不住了,被姐姐牽着的手反過來緊緊勾住對方的手指,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含着霧氣,眨巴眨巴的感覺都快哭出來。

被這麽可愛的小孩子眼淚汪汪地盯着看,大部分人都要心軟,華鋒語忍不住問道:“文文,你怎麽了?”

“嗚嗚,姐姐——”繃了一路的李康文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聲,“我想要全老師回來嗚嗚……”

“全老師?就是學校給你代課的那個全老師吧,怎麽了?他不教你了嗎?”

對于弟弟口中的全老師,華鋒語是有印象的,他并不是在編的正式教師,而是民辦教師。

雖然這些年來一直在清退民辦教師,但在這種偏僻的鄉村,依舊是民辦教師扛起了祖國教育最薄弱沉重的一環。

當然,現在稱呼改了,一般都叫代課老師了。

“全老師生病了,他不能教我們了嗚嗚……”

“生病?什麽病?”華鋒語問。

“文文也不清楚……嗚嗚嗚……”李康文不清楚全老師到底得了什麽病,只知道自己非常傷心,“全老師特別特別好的,以前還給過文文糖吃……”

“文文,那全老師是去醫院了嗎?班上是不是可以組織一個探望團去醫院看看老師呢?”

李康文搖了搖頭,抽噎着說:“沒有……其他老師說全老師是在家裏休息……”

在家裏休息。華鋒語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生病怎麽能就在家裏休息呢?這不是諱疾忌醫嗎?

【宿主。】懷裏的熊娃娃開口了,【我覺得他不是諱疾忌醫,而是因為沒錢上醫院。】

沒錢?華鋒語難得愣了愣。

國家重視教育,教師是公職人員,有着還不錯的工資和完善的保障體系,大富大貴是做不到的,但怎麽也不可能沒錢治病啊?

随即華鋒語意識到,她的這個想法來源于自己的時代,現在可未必是這樣。

【到底是怎麽回事?】

【宿主,李康文所說的全老師并非正式老師,而是民辦教師。他不享受教育系統的福利體系,月工資也相當的低廉。】

【民辦教師?】這到了華鋒語不了解的領域了,她追問道,【民辦教師是什麽,沒有保障的嗎?月工資是多少?】

【民辦教師是特殊歷史的遺留産物,國家沒有為他們交保險,至于工資,每個地方都不大一樣,以這個全老師來說,他每個月只有三百多塊錢。】

三百多塊錢!華鋒語心中的震撼不可謂不大,在這個年代三百多塊錢能做什麽?

如果他家裏有地,還能維持一個餓不死的狀态。如果家裏本就一貧如洗,那麽……

【你那邊有什麽資料,給我看看。】

系統二話不說就想把資料往宿主腦子裏傳,卻被華鋒語強大的意志阻擋在外。

【給我傳手機裏。】

【……哦。】

很快系統就把資料傳到了她的手機中,華鋒語一邊走一邊看手機,還要時不時安慰下李康文,着實忙得很。

快速看完了系統給的資料,華鋒語陷入了沉思。

在她的時代,教師無疑是體面而受人尊敬的,她從沒有想過,歷史上竟然還有這樣一個特殊的教師群體。

他們撐起了祖國最困難時代的基礎教育,但由于國家貧窮積弱的緣故,獲得的待遇卻是相當的低。

而等到教育改革後,國家為了規範教育體系,開始清退這些民辦教師,其中一部分通過考核轉為了正式教師,但還有一部分人至今的身份依舊很尴尬。

雖然國家已經開始清退民辦教師,但在大鄉村這種貧窮落後的地方,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如果完全清退他們,鄉小學就無法繼續開辦了。

而現在民辦教師也換了個稱呼,叫代課老師了。

他們拿着這樣低的工資,也沒有公家交的五險一金,得了病又怎麽可能去的起醫院?

李康文年紀小,現在傷心的還是全老師不能給他教課了,但華鋒語想的卻是以後的日子。

還是先弄清楚,那個全老師究竟得的是什麽病再說吧。

華鋒語也沒急哄哄地去辦這件事,而是等到了周末,她才哄着李康文去老師那裏探病。

一直挂念着的李康文一聽姐姐要帶他去全老師家,立即就同意了。

“全老師就住在學校附近的宿舍裏,文文知道的!”

李康文帶着路,中途兩人在鄉裏買了點水果,這才一路趕到了宿舍。

說是學校宿舍,不過是一排低矮的土房,攏共只有四間,走的近了,其中一間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聽到這咳嗽,華鋒語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全老師!”李康文不知道全老師到底住在哪一間房裏,大聲地喚着。

“……是文文嗎?咳咳……”那間不停傳來咳嗽的房間裏有人出聲應答。

“是文文啊,全老師,文文來看你了!”李康文高興極了,拉着姐姐就要往裏走,卻被華鋒語拉住了。

“……姐姐?”李康文滿眼疑惑地擡頭看着姐姐。

華鋒語微笑着摸了摸他的頭,溫聲說:“文文,你全老師生病了,肯定沒精力招呼你,你在外面玩兒,姐姐先幫你去看看情況好不好?”

“姐姐,文文很乖的,不會鬧到老師。”李康文眼巴巴地看着姐姐,他也想見老師。

“知道文文很乖了,所以文文聽話乖乖在外頭等姐姐好不好?”華鋒語繼續忽悠。

這時屋子裏又傳來全老師幹啞的嗓音:“文文啊,你來看望老師,老師很高興,但你就不用進來……咳咳咳、咳咳……”話沒說完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

“文文,你聽到了吧?老師也讓你別進去,你就在這裏等姐姐。”

李康文嘴巴一癟,嘴角垮的都能挂油瓶了,但他還是聽話地、悶悶不樂地說:“那好吧,文文在外頭等姐姐。”

“乖。”

華鋒語誇了弟弟一句,又把懷中的熊娃娃塞給他:“你抱着小熊吧。”

見李康文乖乖接過小熊,她這才放心,雖然這裏不會有什麽危險,但讓系統陪着他總是更放心一點。

敲了敲門,裏頭的咳嗽斷了,繼而全老師的話飄了出來:“是文文嗎?你不要進來,咳咳咳……”

“全老師,我是文文的姐姐,特意來看望您的,請您讓我進去吧。”

“姐姐?但是……”

“文文很擔心您,一直想進來探望您,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勸住,如果您不讓我進來,他就要自己進來了。”

“別!咳,別讓孩子進來……”

咳嗽聲慢慢由遠及近,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露出一個幹瘦的中年漢子。

漢子大約四十來歲,一臉病容,十分消瘦,此刻正用一條毛巾捂着嘴,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着華鋒語。

“全老師吧?您好。”華鋒語甜甜地說,充分發揮了小女孩的優勢。

見到比自己學生也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全老師點點頭,毛巾捂嘴悶悶地說:“文文的姐姐?謝謝你們來看我,我沒事,你們快點走吧。”勉強說完又咳嗽了幾聲。

“老師,您這是什麽病啊?”華鋒語問道。

“肺痨,你快走。”全老師再次趕着人,見自己的學生來看望他,他當然是高興的,只是這個病,可不敢讓這些娃娃靠太近。

肺痨,肺結核。

這個病在未來已經絕跡了,很少還有人了解,但華鋒語就屬于了解這種病的少數人之一。

或者說她對歷史上出現過的各種病菌都比較了解,她後來研究出來的藥物能大幅度提升人類的壽命,也跟這些知識分不開。

很多人都認為肺結核是強傳染性的疾病,實際上不然,肺結核病人依照傳染性基本分為兩種,一種是強傳染性的,一種是基本不帶傳染性的。

如果是傳染性的肺結核患者,一般都要在疾控中心治療。

之前就有預感是肺痨,華鋒語不知道面前的全老師是屬于哪一種病人,所以她沒讓李康文接近,小孩子的抵抗力實在太弱了。

“全老師,肺結核并非不治之症,您一定要放寬心,這是能夠治好的。”

華鋒語由衷地說,治療肺結核有特效藥,她不清楚這個時代有沒有,等回去查一下,沒有的話她自己也是可以做的。

不知道面前這個看着清清爽爽的小姑娘已經在心裏盤算着給他做藥了,全老師勉強笑了笑,點點頭說:“我知道了,老師已經在吃藥了,謝謝你們。”

華鋒語點點頭把她手裏提着的水果遞過去:“那,全老師,水果您先拿着,下次我再來看您。”

全老師只是搖頭:“不行不行,你們自己吃吧。你們在長身體,咳咳,多補補。”他知道學生們普遍家庭情況都不好,根本不會接孩子的水果。

真是個一心裝着學生的好老師啊。

華鋒語被觸動了,到底是什麽樣的精神,才能讓這些老師拿着幾百塊的工資,紮根于鄉村,為鄉裏的貧苦學生點亮一支照亮未來的蠟燭?

來到這個時代,她遇到過太多的人,雖然都談不上壞人,大多數人也很淳樸,但也沒幾個能稱得上是為人民服務的戰士。

她一點點地引導他們,用自己作為榜樣來慢慢改變大家的想法,即使那些改變基本上是以利益為驅動,但能改變總是好的。

可是,她也是會累的,一個人踽踽獨行,是會累的,只是她将這份疲憊深埋在心底,平日都是以開朗活潑形象示人。

面前這個消瘦病态的代課老師,算得上是華鋒語接觸的第一個讓她感覺他像是人民戰士的人,純粹而樂于奉獻。

要知道,如果心中沒有一點理想,沒有這份對教書育人事業的熱愛,沒有人能堅持拿這麽點錢,幹着如此辛苦的事。

要知道鄉裏的民辦教師和城裏的教師不一樣,他們一個人要教好幾門課,還要帶好幾個年級,在最艱苦的環境裏,幹着偉大而辛苦的活。

為人民服務,全老師這樣的人就是這樣一種精神啊。在他身上,華鋒語又找到了熟悉的影子,她願意為之奮鬥的影子。

李康文只遠遠地看了全老師一眼,回去的路上還有些悶悶不樂,但在華鋒語告訴他,全老師的病很快就會好,很快就能回來繼續教課後,心情又好了起來。

他完全不覺得姐姐是在哄他的,他對華鋒語的崇拜是無窮的。

在他的心中,姐姐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姐姐說全老師的病很快就會好,那就一定會好。

既然來宿舍看望了老師,華鋒語就順便拐到了附近的學校去看看。

之前她送李康文來上學,還從來沒有進去過。

鄉小學的大門很是簡陋破舊,只圍着一圈土籬笆,裏面的教室也都是低矮的土屋。

大門沒有上鎖,當然學校裏幾乎什麽都沒有,也不怕人偷。

低矮的土房裏,擺着破舊的桌椅,黑板更是都花成一片,上面還有些裂痕,條件非常艱苦。

而那房子看着也不怎麽結實,華鋒語都擔心突然就會倒塌。

教室西面有一個小的操場,操場上只有一個小沙坑,而今天那個小沙坑旁竟然還蹲着一個小小的人影。

那是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頭發亂糟糟的,穿的衣服髒兮兮的,衣擺上還有一道撕開的口子,看着家裏條件就很差。

不過再怎麽條件差,衣服破口了,也該縫一下吧?

“他叫齊狗兒,是六年級的大哥哥。”看見華鋒語注意到了那個身影,李康文小聲地介紹着,“他成績很好的。”

齊狗兒。這個名字一聽就很敷衍。

“齊狗兒哥哥一直都喜歡蹲在沙坑旁寫寫畫畫,但是文文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他今天怎麽會來學校呢?”李康文疑惑地自言自語。

華鋒語有些好奇,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齊狗兒太聚精會神了,完全沒有察覺到華鋒語的靠近,手裏拿着一根小樹枝,在沙子裏認真地寫着。

仔細一看,沙子上寫滿了數學演算,有些亂七八糟的,但華鋒語只是看了一眼就發現這是一道簡單的二元一次方程,只是齊狗兒應該不懂方程式,完全是在硬算。

硬算過程比較繁雜,但他算對了。

得到答案後,齊狗兒就拿樹枝把剛剛寫的演算過程全部擦去,又開始算起新的來……

他們兩個人一個在沙子中寫,一個站在旁邊看,直到李康文等的有些着急了,又好奇姐姐到底在看什麽,就湊了過來。

李康文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聲,走近後就驚動了齊狗兒,他像是受驚一樣快速弄亂寫滿數字的沙面,警覺地擡頭看過來。

待看到是李康文和一個沒見過面的漂亮女孩兒時,他似乎松了口氣,但還是不自覺地朝旁邊挪了挪。

“你很喜歡數學嗎?”華鋒語溫和地問,沒曾想聽到她說話,齊狗兒跟上了發條一樣彈了起來,樹枝一扔飛快就跑出了學校。

留下姐弟倆面面相觑。

“齊家哥哥一向不大喜歡跟別人打交道,不關姐姐的事。”李康文小大人似的安慰自家長姐。

華鋒語:“……”完全沒有得到安慰。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人避如蛇蠍,把人小孩兒吓得拔腿就跑呢。

“文文,你之前說齊狗兒很久沒來學校了嗎?”

“是呀,已經有大半個月老師沒有拿他當榜樣提起他的考試成績了呢。”

“哦。”華鋒語若有所思。

六年級學生,正要中考的年級,大半個月沒來上課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基本上就是家裏不送學了呗。

但學習成績這麽好的男孩子,也有不送學的?

要知道齊狗兒剛剛算的題,雖然在華鋒語眼中很簡單,但其實那并不是小學的知識,在這個破破爛爛的鄉小學,更加不可能有老師教這些了。

那些什麽小學奧數,根本就不是鄉小學的學生會學的東西。

是因為家裏窮嗎?華鋒語回想了下那男孩的穿着打扮,看起來家裏條件确實很差,但……也許也不只是如此。

這個時代,他們這裏的鄉村衣服破了是不會直接扔掉的,而是縫縫補補繼續穿,有些衣服本來就是城裏人捐贈的,瑕疵破損也比較常見。

但是齊狗兒身上的衣服不光是破舊髒污,那些撕開的口子根本就沒有縫補的痕跡,就好像根本沒人在意它是不是破了一樣。

這一點小細節就能看出齊狗兒在家裏很不受重視,但是為什麽?

如果是個女孩兒,華鋒語還能理解,雖然這個年代的重男輕女思想實在讓她有些吃不消,但這是現實,她一時也無法完全扭轉他人的思想,只能徐徐圖之。

現在計劃生育還在實施,家裏的男孩兒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兒子了,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平庸之輩,家裏人也會将其捧在手心裏,養成幸福的大寶貝。

在這種大環境下,怎麽會有男孩兒在家裏這麽不受重視呢?

“文文啊,這個齊狗兒家裏父母還在嗎?”華鋒語問道,她只能想到齊狗兒的父母已經不在了,自己寄居在親戚家中。

“應該還在吧。”李康文哪裏知道這些,但他也沒聽說過齊狗兒是孤兒的消息,所以應該不是吧?

“父母俱在啊……”那怎麽會把好好一個孩子弄成這樣?

來到這個時代後,華鋒語發現自己的性格中有着好管“閑事”的一面,以前她除了科研和正常社交,從來不大管其他事的。

但來到這裏之後,她已經插手了很多事情。

因為這裏并沒有前世的條件,能讓她心無旁骛地做科研。

其實如果她願意,她也可以不管這些事情,很快跳級跳出這個落後的鄉村、這個十八線小城市,去往省城,去往首都。

以她的成績,學費生活費都不需要擔憂,獎學金能讓她讀到最高學府,順利進入中科院,繼續進行最尖端的實驗。

但她卻并不覺得自己的這些分心是無意義的,首先她需要紮實地将現在的知識與未來學識融合起來,這點需要時間,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如果她跳級太快,很有可能會出問題。

其次,她覺得她一個人科研并不會有太大的作用。

也許,在她的推動下,祖國的某方面科技點會大幅度提升,但其他基礎學科跟不上,一切都是白搭,猶如空中樓閣。

僅憑一個天才無法建設祖國,否則那些大佬為什麽都願意帶學生?難道他們的時間不珍貴嗎?

不是的……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建設祖國這個宏大的課題,需要全體國民參與。

所以華鋒語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去幫助身邊的人,努力改變這些在他人看來習以為常的思想。

只有思想上強大了,才會有源源不斷的動力激勵着人們前進!

一路懷着心思回了家,華鋒語沒忍住去問王玲關于齊狗兒的事。

沒想到王玲還真知道:“你是說村子裏那個齊狗兒,今年十二三歲那個嗎?”

“十二三歲?”華鋒語吃了一驚,那個孩子怎麽看都只有十歲左右,甚至更小一些。

“他今年是差不多這個歲數了吧……”王玲翻着眼努力回憶着,“應該差不多,他媽也跑了上十年了吧。”

“他媽跑了?怎麽回事,現在他的媽媽不是他親媽嗎?”

“什麽親媽,後媽!”提到這個,王玲的表情變得不太好,“也是可憐,就留下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兒,現在有了後媽就有後爸,作孽啊!”

“但是他媽媽為什麽要跑呢?因為家裏窮嗎?”

“窮?他家可沒有那麽窮!”王玲說起來也是滿心疑惑,“齊狗兒一家是從外地搬來的,他家在大豐鄉可算得上條件不錯的了,家裏都蓋着磚瓦房呢。

也不知道他家做的什麽營生,齊狗兒他媽長得還挺水靈,可惜卻是個啞巴,平日在家裏都不怎麽出來。

按理說對于齊狗兒他媽來說,這應該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了,怎麽會跑呢?”

“肯定是因為齊狗兒的爸爸對他媽媽不好!”躲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李康文老氣橫秋地接話,“二妮家就是這樣的,她爸老打他媽。”

“小孩兒家家的亂說什麽呢!”王玲不輕不重地拍了兒子的頭一下,“別人家的事情不要拿出來說。”

李康文捂住腦袋有些委屈地說:“可是你和姐姐都在說別人家的事。”

“那不一樣,”王玲理所當然地說,“你姐跟你不一樣。”

“這怎麽不一樣了?”一向乖巧的李康文這次都有些不服氣了,明明大家都在八卦唠嗑,怎麽就他不一樣了!

“因為你姐是你姐。”王玲幹脆地說,這無腦維護女兒的姿态看的華鋒語都想笑。

也不是王玲雙标,只是華鋒語這個閨女太厲害了,她下意識就覺得對方說什麽都是有道理的。

她閨女說別人家的事那能叫八卦嗎?肯定不是啊,華鋒語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怎麽可能跟村裏的婆婆媳婦們一樣碎嘴子呢?

雖然王玲不知道華鋒語問這個幹嗎,但在她想來,肯定是有正當道理的啊!

好家夥,這親媽濾鏡也真是沒誰了。

華鋒語确實別有想法,齊狗兒成績那麽好,要是被迫辍學,是她看了都覺得很可惜的程度。

但別人家的事情她也管不着啊,這怎麽辦呢?

她思來想去,這種事情也許只能報警了,齊狗兒才小學六年級,在國家九年義務教育的範圍內,如果強迫他辍學,那就是違反國家政策。

但話雖這麽說,報警也許能讓他回到學校,但在家裏的時候怎麽辦呢?他願意如此得罪自己的父母嗎?

華鋒語想給他一個選擇,如果齊狗兒選擇反抗,她會想辦法幫忙的。

但如果齊狗兒沒那種魄力,她也沒有辦法了,自助者天助,她不能代替別人做決定。

……

齊狗兒步履緩慢地朝“家”裏走去,不,那裏不是他的家,那裏是一個牢籠,掙不開甩不掉,拖着他慢慢在裏面溺斃。

不,他不想,他不想在這攤惡臭的污泥裏沉淪,陪着這些畜生一樣的家人發臭發爛……

“死狗,柴不砍飯不做,弟弟也不知道看着,你跑哪兒野去了!”

才剛走進院門,名為繼母的那個女人的喝罵如約而至,那個女人叉着腰恨恨地瞪着他,那個才五歲的弟弟就躲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笑,笑的他想一把扯爛那張臉。

他低下頭,掩飾着眼底的冷峭狠厲,看着倒真像是逆來順受的一條土狗,看的繼母胡小芳更加氣沖腦門,抓起一邊的掃帚就劈頭蓋臉地抽下來。

“叫你不幹活,叫你天天惹事搗亂,叫你天天又懶又饞的只知道在外面玩兒!”

繼母的抽打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齊狗兒依舊低着頭,任由掃帚的細條在身上留下細細的紅痕。

打了一會兒,見這個繼子還是跟以前一樣,被打也放不出半個屁來,胡小芳打累了才停下,把掃把一摔,指着地上的垃圾說:“把地掃了,然後去做飯!”

似乎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齊狗兒點了下頭撿起剛剛才抽在身上的掃帚,不聲不響地掃起地來。

他那個弟弟齊大旺則是從屋子裏抓出一把瓜子,邊看他掃地邊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一邊嗑一邊指揮着:“這裏沒掃,你怎麽這麽笨啊,地都掃不幹淨。”

一個被寵壞的熊孩子……齊狗兒眼底的陰郁像是翻滾的烏雲,明明他是哥哥,但這個齊大旺跟他媽胡小芳一樣,成天對他非打即罵,完全沒有一點兒兄弟的模樣。

當然,他也不需要這樣的兄弟……

好不容易齊大旺嗑完瓜子,齊狗兒終于把地掃幹淨,就去廚房做飯。

比竈臺只高一點兒的齊狗兒踩着小板凳,辛苦地生火煮飯,這些活兒自從他五歲後就全是他的了,再往前實在太小不堪使用。

廚房外頭傳來胡小芳的聲音。

“齊老大,你家那個小崽子真是沒得救了,又懶又饞,今天又不知道跑哪兒跟誰瘋去了,家裏事也不做,就等着我伺候他呢!”

“既然什麽事都不做,那就別吃飯了,不乖的孩子就得管教。”

“哼,你這樣,外頭又得說我這個後娘不慈愛,虐待繼子!”

“怎麽會呢?都是因為那小子太沒用了,又懶又饞,我們這是管教孩子,不能太寵溺他,讓他長歪……”

外頭所謂父母的聲音完全沒有顧忌,全部被正在做飯的齊狗兒聽到了。

不讓他吃飯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雖然家裏的飯基本都是他做的,可是上桌卻沒他的份。

好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吃剩下的殘羹冷炙賞給他吃了,每天都是半饑不飽的狀态,所以他才會長得這麽小,看起來還不到十歲……

他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呢?齊狗兒一邊撥弄柴火,一邊安靜地想着。

很小的時候他還盼着自己的親媽還接他,但後來他也就不期待了,他那個畜生爹說得對,他媽不要他了。

對于親媽的期望破滅後,還忍受着他們的呵斥虐待的原因是他想着靠讀書考出去。

他早就發現了,自己對于讀書一事非常擅長,特別是在數學上面,別的同學還沒看懂題目,他已經解開了答案。

教他數學的老師實在惜才,想辦法去弄到了一本小學奧數給他,他便開始做上面的題目。

那些難題對他來說,也不是問題。

因為數學天賦的強大,他做題又快又準,漸漸在數學上面找到了自我,現在只有沉浸在數學的海洋中,他才能得到平靜。

從此他懷揣着一個夢想,要靠着讀書考出去,考到省城(再遠的地方他沒有概念),留下來工作,然後再也不回來。

可惜半個月前,這個夢破滅了。

其實六年級開學後,家裏就沒給學費,學校很同情他,暫時讓他先上着課,然後老師來家裏做工作。

但這對男女卻怎麽都不願意供他讀書,甚至在老師說了讓掏錢幫忙付學費都沒有同意。

半個多月前,他就被強制退學,再也不讓他去學校了。

他感到很絕望,為什麽他成績那麽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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