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午吃飯的時候,高一五班以郭玉為首在吵鬧的食堂裏聚了個小圈。他們刻意挑了姚紫荊回家吃飯不在的時機一塊商量她生日會的事情。

之前已經和姚紫荊一起訂好的流程是中午一起吃飯,然後下午組成學習小組在圖書館為接下來的期末考試自習。

“雖然我覺得自習沒錯,畢竟這次期末考真的很重要,但之後又要文理分班又要根據成績重組的,咱們這些人高二未必都還在一塊了,那自習完了就散,這生日過的得多沒意思啊?”郭玉說。

旁邊的女同學聽見這話不高興了:“哎,郭玉你好讨厭的,好好一個事說那麽傷感幹嘛。”

郭玉一讪:“這不是事實嘛……行行行我不這麽說了不這麽說了,但意思還是一樣的,你們覺着呢?”

林翕夾了顆李仁德給他添的蝦仁玉米滑蛋裏的蝦仁,這菜好像是李仁德做的,他嘗出來了,特別鮮。

林翕吃得眯起了眼睛,一邊提議道:“那我們給她準備一個小驚喜吧。”

讓這個生日變得有意思一點。

“哎!我之前也是這麽想的!”姚紫荊的好友蔣莉莉一聽,立馬興奮接聲。

“對,我也想過,但能準備什麽樣的驚喜呢?就送禮物嗎?”另外一個女生接道。

蔣莉莉抓了抓頭發:“紫荊特別喜歡水兵月,我倒是有一些想法啦……但是感覺不太能做出來。”

她一邊說,一邊吐了吐舌頭:“所謂想象美滿,現實骨感嘛。”

林翕又挑了個蝦仁吃:“說說看?也不一定會骨感。”

給驚喜就像做店鋪的節日策劃活動,林翕以前做得太多了。而且他開甜品店的時候,店裏經常會有後來的一中學生去那裏慶生,林翕作為備受學生們喜愛的老板,時常陪他們一起布置那些驚喜生日派對,在這方面算是經驗頗豐。

蔣莉莉一聽林翕這話眼睛就亮了:“對哦,林翕你好像動手能力特別強诶!”

林翕笑:“也沒有特別強,但是可以試試。”

幾個女生對視一眼,蔣莉莉直接豎起了大拇指:“我覺得可以!”

然後她便率先起了個有關姚紫荊喜好的頭,看起來應該是真的有在這方面仔細想過,說起來頭頭是道的,很快就激起了其他要去生日會的男生女生們的興趣,一圈人立刻七嘴八舌地開始提建議。

他們說,林翕就在旁邊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機做記錄,一番商讨結束,生日會的雛形已經在他腦海中呈現了。

“會不會……想法太多了一點啊?”蔣莉莉看林翕記了那麽多,有點不好意思道。

林翕搖頭:“不會。”

不切實際的那些他沒記上,能被記上的都是他覺得可以成立的,還有一些用于補充的他自己的想法。

“那需要我們一起幫什麽忙嗎?”旁邊又有人道。

郭玉接:“對啊對啊,這是大家要給姚紫荊的禮物,有什麽需要林翕你盡管說。”

“對對對。”

林翕擡頭看了他們一圈。

讨論的時間太長,這會兒已經快接近下午兩點了,食堂裏除了他們以外幾乎沒幾個學生。

保潔阿姨在旁邊拖地,林翕看着幾個為生日會興奮提建議的同學,以及他們眼底閃爍的最純粹的光芒,不自覺為這少年情意笑起來,彎着眉眼道。

“好啊,到時候和你們說,然後我們一起把這個生日會做出來。”

幾個同學看着林翕的笑紛紛不自覺愣住。

說來奇怪,這個過去看來個子不高也不那麽有氣勢的男同學最近不知怎的身上好像逐漸裹上了一層特別柔和的色彩。

雖然這種色彩不強烈也不帶任何侵略性,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普遍崇拜喜愛的對象所需條件相當不符,但女生們在這一瞬間就是覺得,這種溫柔的不奪目……好像也挺好的,像涓涓細流,能融進人心底裏去。

于是幾個少年人也像受感染似的,無比歡快地應下來。

“好!”

這天高一五班的最後一節課是美術,老師有事請假轉了自習,班主任郝莉接棒,臨時發下一套數學卷子,讓他們只做選擇和填空,練練速度。

林翕做得很認真。

他這三天基本把時間全部花在了數學上,且專攻基礎知識,所以這一次當他再看見這些題目時,已經沒有之前那麽一頭霧水了。

這種曾經認認真真鑽研過的事物,即便表面上已經記不太清楚那些細枝末節的公式了,也總會留有一些思維模式潛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裏。只要能找到正确的方式,思維模式就會和新溫習的知識點形成共鳴,然後逐漸被喚醒,出現過去那種做題的感覺。

當然,因為時間總共也就只有三天,所以林翕并不能保證自己的正确率。只是覺得能把題目每一個都看明白,并且能大概知道考的都是哪些知識點,對他而言就已經是莫大的進步了。

即便有時間上的壓力,也不可以太緊繃自己,心态正剛好才利于前進。林翕始終信奉這點并沉浸其中,卷子很快就做了個大概。

這算是半考試半作業,郝莉沒有監考,但說過之後會收上去批改,讓他們看看自己的情況。

林翕對分數和正确率之類都無所謂,正如郝莉所說,他也想看看自己的情況,所以做完後就放着卷子沒動了,然後随手翻開書來,開始研究剛剛題目裏那些自己沒吃透的知識點。

卻沒想到這個動作會不小心撞到隔壁的李騰飛。

對方好像在發呆,被林翕剛好碰到手肘時吓了一跳,另一只手裏沒握緊的筆就這麽掉在了桌上。

“對不起……”林翕立馬道歉,然後一眼就看見了李騰飛的試卷。

大半節課過去才動了三題。

林翕一愣,随即驚訝地小聲道:“騰飛,下課要交的,你不寫嗎?”

李騰飛的成績雖然比林翕好點,但其實也沒有高出多少,這個完成度到下課交卷子的時候大概率會做不完。

李騰飛聞聲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迅速将原本發呆的意識收了回來,匆匆忙忙地就把桌上的一張稿紙揉成團塞進了桌子裏,結巴道:“寫,我,我現在寫。”

林翕覺得他的狀态好像有點兒不太對。

話說回來,今天中午他們一起去食堂讨論有關姚紫荊生日會的事情時李騰飛就是缺席的,聽後來去食堂的同學說好像是去了校外的一家書店,之後一直到下午上課鈴響起過了七八分鐘,人才匆匆回來,為此還被罰站了一節課。

之後好像就一直是這樣心不在焉的樣子。

林翕看李騰飛這幅慌慌張張的狀态,思來想去,還是斟酌着語句安慰他道:“你別着急,慢慢寫,來得及的,這不是測試卷,郝老師說了不改分,只評對錯。”

李騰飛偏頭看了林翕一眼,低聲應了句嗯,但其實最終也沒有放松下來。

因為一直到交卷子,他都只做了那麽幾道,到後面看時間來不及怕被郝莉批評,選擇題随便瞎填了好幾道,交卷的時候看樣子都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林翕本來想說點什麽,可李騰飛卻完全沒給他機會,收拾好書包便匆匆從後門跑出了教室。

轉頭看着同桌的背影,林翕頓了好半天,然後輕嘆了口氣。

下課鈴響後被劉浩拉扯着來高一五班接學弟的許寒來一到教室門口,剛剛好就看見了林翕那副若有所思又低低嘆氣的模樣。

他手裏還握着那份車禍情書呢,原想好好問一問小朋友到底在想什麽,可見到林翕這幅表情,還是不自覺把情書的事情往後推了推,轉而在人背着書包跟他走後低頭問道:“怎麽了?”

彼時的郭玉正在前邊和劉浩激情商量下周打球的場地和人員問題。

兩個少年人的嗓門一個比一個大,連鄰校的學生吵吵着要拉過來,咋咋呼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組辦什麽國際聯賽。

而在這樣的對比之下,走在後面一些的許寒來和林翕之間簡直安靜到不行。

放學後的晚風吹過來,将兩個人的校服輕輕吹起,林翕看着周圍人來人往朝氣蓬勃的學生,把李騰飛的事情含糊說了說。

“他應該還是在糾結文理的事情吧,很困惑的樣子。但這個年紀的同學困惑這個又很正常,我好像也幫不了他什麽。”

按常理,林翕實際有二十七歲,在這樣的事情上給連十七歲都不到的迷茫同桌一點點小的引導和建議好像綽綽有餘。可事實卻并非如此,因為很多時候年齡并不能代表什麽,尤其是在這樣事關重大的抉擇上。

一整個鮮活的人生擺在對面,即便是實際有二十七歲又怎麽樣呢?人生沒有樣本,誰也沒有資格強行給別人做交警。

旁邊的許寒來聽完後頓了頓,随即笑起來:“這個年紀的同學?”

“好像你年紀不小的樣子。”

第二句話許寒來說得很慢。

他的咬字腔調一貫好聽,予希団兌如今素來漫不經心的聲音裏好像夾帶了幾分深意。

林翕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他第二句話輕輕敲打了一下,連忙捏緊了書包帶,挺直腰背道:“我,我之前看一些中學生心理書上是這樣講的。”

許寒來哦了一聲,也不知是信還是沒信,沒有繼續追問。

只過了片刻說:“幫不了就不幫。”

“沒有這個義務。”

他說這話時的聲音很溫柔,和平時的語調沒有太大差別,但語意裏的清冷卻讓林翕一頓。

他當然知道自己沒有這個義務,也其實沒有這個資格。但總歸是回到了這個時期,偷偷懷揣着不知算不算命運恩賜的十年經歷,便總想要讓周圍的人和事情變得更美好一些。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一場夢,下一秒又會不會消失。

想到這裏,林翕忍不住擡頭看了許寒來一眼。

放學後快六點的天邊已經開始變得昏黃,林翕注視着學長那輪廓分明的臉部線條,回想起他們剛剛的對話,突然意識到,其實學長現在也就不過比李騰飛大一歲而已,實際也算“這個年紀的學生”啊。

可他卻好像從來不迷茫,好像永遠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就是這樣的一個學長,林翕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會落得最後那樣的下場。在他當初錯過的那十年裏,許寒來到底經歷了什麽呢?

林翕想到這,忍不住輕輕問了一句:“對了學長,我早上給你的閱讀理解……你看過了嗎?”

“這個?”許寒來看他一眼,從口袋裏拿出了一份剪切報,挑眉道:“這是閱讀理解?不是情書嗎?”

“情書”兩個字從他口中悠悠蹦出來,林翕的手立馬縮緊了,剛剛還略帶惆悵的心情瞬間遠走高飛,慌張道:“啊?什麽情書啊?”

為什麽是情書?不是,怎麽就能聯想到情書的呢?他可是學弟啊,怎麽可能給學長遞情書?這個時期社會的思想觀還沒有這麽開放吧?而且情書怎麽可能是這種內容……

林翕腦子裏正亂呼呼地想着,就見那頭的學長挑起唇角,聲音淡淡地說了句。

“塞完了就跑的,不是情書是什麽?”

他的語氣裏含着幾分調笑,偏頭去看林翕的黑色眼睛裏溫溫和和的,好像即便是真的他也不會介意。

林翕就這麽撞進他的瞳孔裏,感覺自己的心髒一下子跳快了好幾拍。

被喜歡的人笑着看真的是一件很溫暖的事情,尤其是他們現在還行走在夕陽的光輝下,前後左右都是活力四射的朗朗少年。

而根據他們大學後各自的生活狀态來看,林翕認為這一段校園時光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學長,或許都是最美好的了吧。

于是他笑起來,好像一下子就給眼下的場景染上了無限的歡喜色彩。

同時聲音在喧鬧的操場跑道邊輕輕揚起,飄蕩進溫柔的晚風,帶着期待。

“那你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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