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

平安笑道:“先前郡主同侯爺都忙着打仗,想也沒多少交際,如今新婚燕爾,郡主還不抓緊麽?”

昨兒夜裏兩位主子壓根兒沒圓房的事兒,騙得了京城來的使者團,卻騙不了他們這些日夜跟随的侍從親衛。在他們看來,這兩位主子自然都是千好萬好,難得一應的家世、容貌、本事都登對,被意外賜婚倒也算歪打正着,若不能白頭偕老豈不可惜?

白芷啐了一口,心跳的有些快,面上卻還是故作鎮定道:“少渾說,去問問早飯得了沒?後頭侯爺還有一大攤子的事兒要做,哪裏能耽擱!”

再說了,她也是來自新時代的事業女性,搞什麽情情愛愛的,耽擱賺錢!

“才剛大婚,侯爺也不歇歇麽?”平安眼睛都睜圓了。

白芷正色道:“國家未定,正事要緊,哪裏這些毛病,還不快去!”

平安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終究沒開口,垂頭走了。

剩下的另一個貼身侍女吉祥略穩重些,見狀笑道:“郡主,平安這丫頭雖毛躁了些,可話糙理不糙。男人麽,于這些上頭總是粗心些的,如今您二位是正經夫妻,您多關心幾句也沒什麽要緊的。”

連她都這麽說,白芷倒真有些意動了。

說起來,她還從未正經看過牧歸崖練武呢。早先她倒是常聽父兄提及,說此人甚有天賦,難得又肯吃苦,十分勇猛……

見白芷怔怔出神,倒不像全然沒聽進去似的,吉祥又趁熱打鐵道:“眼瞧着外頭也出太陽了,竟難得是個無風的晴天呢,郡主不如出去走走。”

邊關多大風,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有三百多日是刮風的,平靜無風甚是難得。

平安和吉祥原是白夫人早年給她的兩個大丫頭,跟着自己也有小十年了,幾次經歷生死。如今白夫人不在了,兩人對這個看大的小姐越加疼惜,亦姐亦母,白芷也十分倚重。不然就方才那些話,放到旁人家也是不會有人敢說的。

白芷抓着地圖,心不在焉的胡亂翻看幾回,終究站起身來,道:“罷了,替我取鬥篷來。”

正如她們所言,如今他們已經是正經夫妻,日子終究要過下去,沒有男女之情也只好慢慢培養……

去就去吧。

吉祥聽後歡喜無限,一邊在心中念佛,一邊麻利的打發下面的小丫頭去開了衣櫃,從裏頭挑了一件前頭牧歸崖送的火紅狐皮連帽鬥篷。

這鬥篷的皮子實在難得,通體火紅,無一絲雜色,根根針毛筆直順滑,連梢兒上都流轉着一層亮光,便是不識貨的人見了也要贊聲好。

這樣大一件鬥篷,少說也得十張上下的皮子,偏偏光澤、厚薄并無差異,難為他們怎麽湊的出來!

吉祥幫白芷整理一回,又贊美,笑眯眯道:“到底是侯爺,聽說準備聘禮時着實用心了呢。”

白芷斜了她一眼,“多嘴。”

說完,自己就率先出去了。

因本地缺水,郡主府內便沒有尋常高門大戶必備的池塘、小橋等,只這麽一來,不免空出來許多地方。好在白芷也不是那種貪圖享樂的,索性叫人多多辟出來幾塊演武場、騎馬場等,另多兩個馬廄,幾間書房,栽種耐寒耐旱的胡楊,多用石雕代替木刻,竟十分疏朗大氣。

故而如今這座四進的郡主府內共有四個跨院,三個演武場,兩處養馬坊,一塊馬球場,都夠進行一場小型軍事演練的了,果然也是邊城特色。

眼下白芷和牧歸崖的正房在第三進,屋前頭也是一塊中等演武場,不過牧歸崖大約是怕吵到她,這會兒正在前院活動。

剛到二院門外,白芷就隐約聽見裏頭有打鬥之聲傳來,時不時還想起一兩聲叫好和“你小子是不是不成了”之類的調笑,滿滿的透着鮮活氣兒。

白芷臉上也不自覺帶了笑,放輕腳步進去,一眼就看見已經脫了外袍,只穿着一身藏青色箭袖長袍的牧歸崖正在以一敵二。

跟他做對手的是侍衛隊長牧寧和另一個年紀約莫三十來歲的,三人拳來腳往,上下騰挪,分分合合,鬥得十分激烈,旁邊幾個圍觀的侍衛不時叫好,臉上有些躍躍欲試。

正在這時,一個侍衛瞧見了進來的白芷一行人,忙帶頭行禮,中間的牧歸崖三人聽見動靜也順勢停了。

“你們只管練你們的,我不過是随便瞧瞧,若打擾就走了。”白芷忙道。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向牧歸崖。

牧歸崖真沒想到白芷能過來,這會兒心裏也是若有似無的帶點兒美。

男人麽,本就是天生好面子的,新婚妻子願意過來,至少證明她對這段婚事并不那麽排斥,甚至也在盡可能的做出自己的努力……

他就這麽瞧着,見自己的新婚妻子一張小臉兒上略施粉黛,兩片菱唇紅潤潤,盈盈含笑,一襲火紅的狐裘越發将她襯得明豔動人。

她就像是一團火,立在邊關大地上熊熊燃燒,分明與周圍的一切那樣區別鮮明,卻又出奇的和諧,而周遭事物都将淪為她的陪襯,心甘情願。

牧歸崖心頭火熱一片,突然生出一個念想:

他想跟她一起過日子。

郡主老婆就站在旁邊瞧着,郡馬爺接下來不免格外用功,大顯神威,直打的一衆親衛紛紛倒地不起,滾在地上出盡洋相,白芷就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

這些人,也都鬼精鬼精的,什麽時候都知道給自家主子争面子。

都是多年來戰場內外歷練過無數回的,便是功夫不如牧歸崖,也斷不至于這般無用。就好比方才那小子,分明拳頭還沒到呢,他自己先就哎呀呀連退三步,煞有其事的摔了個仰面朝天,唬誰呢?

牧歸崖自己也撐不住笑了,搖搖頭,擡腳往這些人屁股上輕輕踹了幾下,笑罵道:“出去吃飯吧,半個時辰後府外集合。”

衆人得了這話也都笑開了,先後從地上滾起來,呼啦啦退了出去,說不出的幹脆利落。

路上一個小子還忍不住道:“侯爺也忒木了些,大喜的日子,便是京城還得一個月婚假哩,如今仗也打完了,侯爺不好生同郡主親熱親熱,大清早的卻出來練得什麽功!”

衆人就都哄笑出聲,牧寧擡手給了他一個腦崩子,罵道:“膽子肥了,郡主你也敢編排,一準兒訓練不夠。趕緊把皮子繃緊了,晚上哥兒幾個都陪你好生練練!”

那小子瞬間苦了臉,衆人笑的越發厲害。

白芷和牧歸崖兩人笑了一回,前者替他将外袍遞過去,道:“怪冷的,別着涼了。”

牧歸崖一邊披衣,一邊道:“見笑了,都是些皮猴子。”

他平時甚少穿鮮亮顏色,如今因才是新婚,外頭衣裳也是紅色,襯得他越發英俊威武,此刻同白芷站在一處,果然珠聯璧合。

白芷又往外頭瞧了一眼,這才笑道:“都還沒成家的,也算孩子,左右無事,活潑些也好。”

“好幾個比你還大呢,”牧歸崖也止不住的笑,又搖頭,“當着他們的面兒可不敢這麽說,平日裏我壓着還這樣呢,若有人縱容,越發要上天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回到飯廳,略坐着吃杯熱茶潤腸胃,那頭就開飯了。

因是大婚,又有京裏快馬加鞭送來的新鮮菜蔬,早飯竟豐盛的很。

新鮮豬肉斬成肉泥,混了大蔥、生姜去腥,又加了許多蘑菇烙成酥肉餅,外頭酥酥脆脆,裏頭柔和細膩還帶着肉汁兒,配一碗剛磨出來滾豆漿,舒服得很。

另外還有一樣用本地産的乳酪和面,加了雞蛋做成的乳香奶黃饅頭,用麻油涼拌的雞絲,酸辣汁兒澆出來的碧綠荠菜,四樣小鹹菜,都十分開胃。

在西望府,青菜格外稀罕。

這些都是白菁叫管家大力收購的,除了各色新鮮菜蔬之外,還有好幾車菜幹兒。前者因天氣尚且寒冷,放在地下菜窖小半月不是問題,後頭的菜幹兒更不必說。再加上牧家人一塊送過來的,若果真這對小夫妻自己吃,一整年都吃不完。

牧歸崖不大愛吃甜食,且那乳香奶黃饅頭又是奶又噴香,總覺得是孩童吃食,不過嬰兒拳頭大小的只勉強進了一個,就再也不想拿第二個。

結果擡眼見白芷第二個也吃的津津有味,他不覺有些新奇,索性将那盤子都推了過去,“愛吃便多吃些,只別積了食。”

原來姑娘的口味,同孩童的竟頗多相似麽?冠軍侯又有了新發現。

等到吃完飯,牧歸崖揣着滿腹新發現準備離席,卻聽白芷叫住他道:“我想着,咱們兩家都送了許多菜蔬布匹過來,你我二人如何用得完?不如挑些出來送人,家中舊相識自不必說,還有林知府,他身子不好,飲食更該均衡些,便多送些菜蔬,你覺得如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一帶菜蔬少,人們的飲食結構便偏向乳肉多些,維生素之類營養物質大多通過烹煮茶團,飲用茶水攝入,到底不夠。

身強體健或是吃慣了的人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可林青雲本是中原人士,不過十年前才來,又在戰場上數次重傷,身體早就垮了,一日三餐大油大葷如何使得?若再這麽下去,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牧歸崖一愣,旋即點頭:“果然還是女兒家心細些,都依你。”

固然他是個大度的,有什麽金銀財寶、論功行賞之流從不肯獨占,每每都要與衆将士分享,可像諸如此類的人情往來不免疏忽些。便如方才白芷說的菜蔬布匹,他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麽細致的。

一直到出門了,牧歸崖還在心中感慨,怪不得身邊将士日夜盼着娶媳婦,原來娶了媳婦的感覺竟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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