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幾年打仗的時候,大灰和二灰也曾頻繁幫将士們傳遞訊息,倒比信鴿更快更可靠些,後來也時常幫白芷送家書,如今對這兩個詞兒早已形成條件反射,聽她一說就叫了一聲,然後很配合的張開翅膀,乖乖等她像往常那樣朝自己背上綁東西。
見它們這般乖巧,白芷更是歡喜,拉着又摸又抱 ,許久才道:“不用急,等那人回來寫了信,趕明兒再送。”
眼下她心裏想的,卻不僅僅是給自家人送書信那麽簡單!
仗打完了,可留下的爛攤子卻不是那麽好收拾的,旁的不說,單是軍營裏頭退下來的老兵和傷兵的安置問題就夠人忙的焦頭爛額了。
朝廷是有撫恤金沒錯,若想回鄉的,也額外發給路費,可即便回了老家,那點銀子夠幹什麽的呢?坐吃山空也撐不了幾年,說不得還得另謀生路。
但麻煩就麻煩在這裏,但凡退下來的将士,要麽有傷殘,要麽年紀大了,左右都是身子骨已經不大中用,做不得重活的人。他們倒是想自力更生,可天底下哪裏有那麽多輕松又賺錢的營生給他們?
這些都是為國賣命的好兒郎,誰忍心看他們下半生潦倒落魄呢?
不管是西望府的實際掌權者牧歸崖,還是病病歪歪的林青雲林知府,以及軍中許多細心的資深老将,都為諸多同僚的出路憂心不已,可始終無計可施。
前段時間白芷就在琢磨這個事兒了,又強拉着人帶大灰二灰往開封跑了兩趟,如今這對金雕果然都能往返自如!
既這麽着,她想的事兒就有門了!
這年月交通不便,民間通訊網絡更是近乎空白一片,若想跟遠方的人取得聯系,能用的法子只有三條:
頭一個,自己去。可如今的條件,好點的坐車騎馬騎驢,差的直接上腿,一出門動辄按天算,什麽事兒耽誤不了?但凡沒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誰也不愛出門。
再者,除非是自家有能力養信使的,或是恰巧有人往那處去,順便捎帶着,不然一朝分別真的可能是永恒!
白芷就想着,若是自己能像後世一般,發展個類似郵政快遞的行當……
如今大祿朝的驿站官道已然四通八達,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從西望府到開封皇城,最順暢的官道也将近九千裏,八百裏加急也不過十日即到。換算成後世計量單位,相當于十天跑完四千多公裏,時速也是相當驚人了。
可尋常百姓走的道路卻很有點一言難盡,繞路多不說,還坑坑窪窪。速度根本提不起來,不管是單獨跑馬還是算上車,成本又高的很,她若是想用笨辦法跑快遞的話,很可能賠掉褲子。
但她有鳥啊!
鳥生雙翼,速度天下無敵!這豈不就是空運了麽?
白芷就琢磨着,讓金雕往開封送件,然後再派人從開封往四周發放,中間需要的時間就很有限了。
誠然負重有限,可幾頁書信能有多重?若是尋常貨物,只管慢慢用馬車運送就是了,左右也急不得。
西望府這一帶退下來的将士,籍貫大多集中在山東、河南、京師、山西一帶,說不得便有許多人要回老家的,他們既熟悉當地環境,又有些拳腳武藝在身上,豈不就是最合适的快遞員?
且這活兒也不重,便是肢體不便的,騎頭騾子也就做了呢。
當然,若是能每個環節都用金雕派送,那是最好不過的,可如今不是只有兩只麽,且緊吧着來吧。
白芷先将大灰和二灰攆出去玩,自己則在書房關了大半日,先努力構建了快遞行業準則框架,這才松了口氣,預備等晚上牧歸崖回來,自己再同他細細商議。
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微薄,想要撬動整條經濟帶,甚至發展成全國規模的物資運輸網絡,遠非一人之力能及。
吃過午飯略歇了歇,白芷又将要送給開封諸人的禮物列了幾張單子,叫了平安和吉祥同自己一起對照。
因現在成了親,親戚之間的走動一下子多了一倍,上有老下有小,個人喜好習慣俱都不同,很得費一番功夫。
白芷見天色還早,想了下,就去林知府家拜訪。
林青雲的夫人姓劉,還是當年他未發跡時候的發妻。後來林青雲輾轉各地打仗,兩人聚少離多,也一直沒有孩兒,可感情卻很好。直到前些年兩人都來到當時還只是雛形的西望府定居,這才算正經過日子,又生了一個女兒,名喚林貞。
劉夫人本想再拼一回,好歹生個兒子,可惜到底年紀有些大了,只生林貞就有些傷了根本,林青雲也怕害了她的性命,死活不肯讓她生第二個,只說女兒也姓盧,如何就不算後?
可以說單憑這一件事,就可知道林青雲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又是個難得的文成武就的好官,白芷自然敬重他,平時倒也常有往來。
林知府還在前頭辦公,劉夫人本想打發人去請,被白芷攔住了。
“我只是來瞧瞧,也不是頭一回過來,夫人何必多禮?”白芷拉着她坐下,笑道,“若是擾了林大人的正經事,倒叫我心中過意不去。”
劉夫人再三請她坐了主位,自己在下首坐了,這才道:“如今您貴為郡主之尊,到寒舍來,哪裏能叫他還在外頭的呢?”
白芷佯怒道:“夫人是什麽人?我又是什麽人?難不成誰還不知道這郡主之位是怎麽來的不成?若連夫人也同我生分了,日後我再也不來便是。”
劉夫人猶豫半晌,到底無可奈何的笑了,眉宇間果然多了幾分輕松自在,又伸出手來輕輕掐了她的腮一下,如往常那般笑道:“果然還是那個伶俐丫頭,叫我又愛又恨。”
兩人寒暄幾句,白芷見她眼底發青,臉色不大好,剛要問,卻見門外一個青年媳婦同丫頭低聲說話,神色着急,時不時還朝裏頭看一眼,就對劉夫人擡擡下巴,問道:“那是不是貞兒的奶媽?”
劉夫人扭頭一看,可不是怎的,當即顧不得許多,朝白芷告罪一聲,叫她進來說話。
奶娘進門之後先跪下磕頭,跟白芷問好,這才對劉夫人道:“夫人,姑娘啼哭不止,奴婢實在哄不好,還請夫人責罰。”
不等劉夫人開口,白芷就急忙道:“姑娘才四歲,自然是想娘的,還不快抱進來?”
劉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她吐露實情:“不瞞你說,我這身子本就不大好,前些年強生了她,打從胎裏就弱,如今還是小病不斷。前兒又不慎着了風寒,昨兒才退了燒,這會兒一聽她哭,我自己的心肝兒脾肺就全都揪到一塊去了。”
說着,眼眶就泛了紅。
“別急,”白芷安慰道,“養養就好了。你沒聽過一句話?小病不斷,大病不來,如今鬧一鬧也未嘗就是壞事。”
劉夫人強笑一聲,嘆道:“借你吉言。”
說話間,方才的奶娘果然抱着林貞去而複返。
因天氣乍暖還寒,林貞年紀又小,還穿着厚厚的棉襖,一張小小的蘋果圓臉兒都哭紅了,進門瞧見劉夫人就張開雙手喊娘,兩行淚珠嘩啦啦往下掉,看的白芷也跟着心酸。
唉,她多麽想還有娘可找啊。
劉夫人抱着林貞哄了一會兒,小姑娘果然不哭了,只死死抓着她的衣服不撒手,就這麽窩在懷裏,瞧着可憐巴巴的。
白芷上一回來都是将近一月之前了,小孩子長得又快,冷不丁看着跟換了個人似的。
她細細打量一回,對劉夫人感慨:“瞧着倒是長高了呢。”
說起女兒,劉夫人面上不禁浮現出一絲慈母特有的神色,輕聲道:“可不是,衣裳都短了。”
等林貞平靜下來,劉夫人又柔聲道:“貞兒,這是郡主,年前還來咱家呢,可還記得?”
又想叫她下地行禮,白芷忙止住了,“才好了些,快別折騰孩子。對了,前兒因我大婚,京城來人,也帶了兩位禦醫來,如今還沒走呢,我琢磨着叫他們給林大人拿拿脈,順便也給貞兒瞧瞧。”
雖說來的兩位禦醫并不擅長兒科,可好歹是禦醫署的人,長期耳濡目染的,說不定就知道甚麽方子對了症呢。
一家三口人,兩個病秧子,劉夫人自己也不大好,當真操碎了心,這會兒聽白芷想的竟這般周道,只千恩萬謝,哪裏還有拒絕的意思?
因想起死去的母親,白芷難免心中郁郁,去城中轉了許久,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府,路上還是不見歡顏。
見自家郡主出來一趟,非但沒有心情變好,反而越發愁眉緊鎖,平安和吉祥也不好問,只是絞盡腦汁想着該找點什麽事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回去的路上,消息靈通的平安就道:“郡主,奴婢才剛聽說,大月那頭又有人不顧城規在山中過夜,結果今兒一早就擡回兩個來,血肉模糊的,說是給狼咬了。”
白芷皺眉,反應也跟牧歸崖差不多,有些氣憤,氣他們不守規矩。不過到底沒在外頭發狠,只是問情況如何了。
“聽說不大好,又在外頭凍了一宿,已經迷糊了,兩個長老也去了,城中有名的大夫都說不中用。”
白芷搖頭,嘆道:“城中大夫……”
這西望府如今什麽都缺,物資、人才,都沒有嫌多的!便是城中上下勉強能稱為大夫的,加起來恐怕也不過十來個,真頂用的就更少了。
現在并沒有後世的疫苗,真要給狼咬了,潛在的狂犬病毒是一個威脅,傷口感染又是一個。
白芷不做聲,平安他們也不敢貿然開腔,只聽得噠噠的馬蹄與石板路磕碰,以及木質車輪滾動的噶噶聲。
又走了幾丈遠,白芷才重新開口:“白平!”
作者有話要說: 太窮了,哈哈哈,生存環境這麽惡劣的郡主和侯爺當真少有!我表示肥腸驕傲了!PS,其實他們倆個人很有錢,然鵝……花不出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