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8

7.

老人只靜靜立着,銀白的發一絲不落地盤在腦後。

在老人那鷹隼般銳利的神色裏,沉着一種堅毅若不可淩的氣質。這是歲月的厚重感,是任誰都無法打敗的時間賦予她的資格。

林凱華和蘇玲麗很是意外,先後開口:“老人家,有話好說——”

“什麽事我們都可以再商量!”

“沒什麽好商量的——”白阿婆蒼老的臉龐上露出微笑,篤定而随意,“我家白凝的孩子,在六年前,一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時空,在白阿婆的目光裏停止,她明明在說着那樣一件悲痛的事,卻像是在說什麽格外稀松平常的事,“多餘的話,我一個老太婆也就不說了。不過你們兩個年紀一把,也是應該有名聲的人,怎麽做得出這種不顧臉面的事情。

為難一個小輩,非要把那些醜事都往臺面兒上放,你們不要面子,我老太婆還要呢!你們趕緊走,不要再來漓川。”她轉身對着裙臣門外的金一說道:“麻煩你送他們回麗江。”

林凱華和蘇玲麗被金一半推着請出裙臣時,伏姝整個人已經癱軟站不住。夏晔不得不蹲□,将她摟在懷裏。

白阿婆走到伏姝跟前,手撐着膝蓋慢而穩地蹲下年邁的身子,用一種聽上去責備,卻又感覺叫人窩心的語氣說:“你當初既然做了那樣的決定,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該來的,遲早會來,你這丫頭還跟自己較什麽勁。”

“阿婆——”伏姝眼眸微動,最終落在白阿婆身上。

“哭吧,把眼淚都流光。”白阿婆極平淡地說着,伸手理了理伏姝鬓角的亂發。

伏姝顫抖着握住白阿婆的手,眨動雙眼,長長的睫毛不停煽動,紅色的光漫上那哀絕的瞳眸。

她長久地接受着上天的懲戒,不得哭泣,不得軟弱。然而此時她終于被解救,被被天神重又允許,于是淚水決堤——

她蜷縮在夏晔懷中,放聲嚎啕,那眼淚仿佛不是帶着鹹味的水,而是她身體裏鮮紅滾燙的血液,是她心頭的化了膿的傷口。

她的哭聲,她的淚水,充斥着裙臣的每個角落,暴露在漓川東升的日光裏。

白阿婆意味深重地看着夏晔,良久才開口:“我要回去了,浚生漓生還在家裏。你帶她上去休息,照顧好她。”

夏晔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只能點點頭。

“年輕人,別急,多些耐心。”白阿婆臨走前特意回頭叮囑道。

夏晔一愣,花了一些功夫才反應過來——白阿婆這是默許了他留在伏姝身邊!

真相,真相到底算什麽?

是伏姝深埋已久的傷痛?是夏晔經年不忘的迷戀?是浚生漓生撲朔的身世之謎?

是林南腳踏兩船的背叛?是白凝一往情深的代價?

真相的碎片在夏晔的腦海裏一點點拼湊,一點點完整,卻又總是缺少最關鍵的部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裏出了錯,不知道還有多少秘密被隐藏在這殘破的表面之下。

總之,他越發認清一件事,那便是他愛上她。

8.

伏姝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哭了一整天,從嚎啕到啜泣,眼淚從未停止,直到漓川的夜色悄然降臨,直到東方升起并不圓滿的皓月。

這麽多年的委屈,這麽長久的痛苦掙紮,似乎都融在苦澀的淚水裏傾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也心生前所未有的輕松坦然。

伏姝披散着長發,臨窗而坐,黑色的真絲睡袍垂落到地上也渾然未覺。她将頭靠在窗沿上,身體蜷縮着一動不動,眼角溢出的淚沿着交錯的淚痕布滿她蒼白憔悴的容顏。

夏晔推門而入,手上端着晚餐:“你已經一天都沒有吃東西——”

伏姝不語,費力地轉過頭。仿佛是身體裏的部件生了鏽,所以每一次轉動都那般緩慢艱難。

“聽話,吃一點。”夏晔像是哄孩子一般坐到伏姝對面,微笑着将碗筷遞過去。

伏姝癡癡地看着夏晔,傷痕累累的心被那溫柔迷人的目光包裹。整整一天,他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說,只靜靜地看着她,陪着她。

她該如何面對眼前的男人,是否要讓最熟悉的陌生人走入她千瘡百孔的生命?

她恍惚着接過碗筷,安靜地吃着食物——蓮心百合的苦澀滋味占據她的味蕾,卻令她覺得格外香甜。

她輕輕挑起眼簾去看他,帶着探詢的意味。

夏晔看懂她的目光,柔聲淺笑:“蓮心百合能安神養心。”

一滴眼淚自眼角滑入碗中,引起細小漣漪。

蓮心百合苦,苦能養心。

他想為她養心,為她補心。

夏晔微微蹙起的眉頭,伸手揩去她臉上淚痕,又輕聲問:“怕苦?”

伏姝終是搖搖頭,良久才用那哭啞的嗓子發出幾不可聞的兩個字:“不怕——”

“那就好。”夏晔這才舒展眉眼,噙着笑說:“吃完了,我們出去走走。在房間待了一天,不悶嗎?”

兩人不再言語,伏姝垂首吃着蓮心百合,夏晔靜靜地看着。夜風帶着七月末的暑氣鑽入房間,流淌在兩人之間,靜默而微妙。

伏姝換了及踝的乳白色雪紡長裙,緩緩從樓梯上下來。襯着燈光,半透的長裙隐隐勾勒出那玲珑的曲線,清麗誘人。

夏晔立在裙臣門口,看得迷醉。

這一刻,他沒有自己回到十八歲的錯覺,沒有經久未滅的少年心性。他為她心動,作為一個男人的情動。

他笑着,自然而然地牽過伏姝的手,走進漓川的夜色裏。

伏姝也不抗拒,只問了句:“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

這座小山是漓川最美的地方,夏晔曾來過一次,便記住了。

他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只煙花,點燃。瞬間一朵金色的焰火照亮漓川的夜空。

頃刻,山腳不可思議地升起無數孔明燈,乘着風在天空搖曳,升騰。

伏姝看看滿天的燈火,又看看夏晔,最後看向自己因山風揚起的白色裙擺,說不出話來。

夏晔笑着從身後環住伏姝,附在她耳邊:“我們在一起吧。”所有暧昧的情話只凝成這一句,炙熱滾燙。

伏姝看着夏晔箍住自己的手,修長有力,仿佛能抓住一切。

“不說話?”夏晔笑道,“那我今天這麽多心思豈不是白費了?我下午可是請了整條街的人幫忙的,失敗了很沒面子——”

伏姝沉默着伸手覆在夏晔的手上,感受他手上的溫熱,一點點用力握住。

“怎麽了?”夏晔請問。

“你真的想清楚了?”伏姝轉過身,與夏晔四目相對,“你真的願意接受這樣一個不堪的我?”

“你在我心裏,完整而美好。”夏晔篤定道。

伏姝眸光一黯,淡淡道:“有件事我從沒有對別人說,我現在要把它告訴你。你聽完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剛好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夏晔捧着伏姝的臉龐,溫柔地用指尖摩挲,“你先說——”他準備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告訴她七年前的那場邂逅。

“我,我不想騙你——”伏姝頓了一頓,似乎難以啓齒,卻強打起精神緩緩道,“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

七年前,林南出事之後的一個晚上,我在麗江喝得很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把誰錯看成了林南。早上醒來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不記得,我慌忙離開,也根本沒看清那人的樣子。”

“那——”夏晔渾身一僵,有些怔愣地問,“你認定孩子是他的?後來就再沒和別人……”

“你果然也認為我是個随便的女人,是嗎?”伏姝自嘲地笑了,“連自己給了誰都不知道——”

“不,我不準你這麽說自己!”夏晔下意識地将伏姝摟緊,心裏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漓生是他的孩子!那浚生一定是白凝和林南的孩子!

眼下,他要如何開口承認自己就是七年前那個男人,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帶給她如此難堪的男人?自己明明就是漓生的親生父親,卻偏偏無法表達!

他先前的不齒,俨然變成現在的開不了口!

“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欺騙自己,欺騙白凝,欺騙阿婆。白凝還單純地勸我為了林南把孩子生下來,她說我那麽愛林南,就該為他把孩子生下來。我告訴所有人,孩子就是林南的,就是林南的!可是現在,我瞞不下去了……夏晔,我瞞不下去了!”

伏姝像受傷的麋鹿忍着鑽心的疼痛,舔着自己的傷口:“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多想打掉漓生,我甚至認為她是我身體裏的毒瘤,是我的恥辱!可我那時已經一無所有,更沒有臉回家,只有漓生是完完全全屬于我的,屬于我一個人的,要是再失去她,我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夏晔,你現在知道我是怎樣得破敗了?”伏姝強忍着雙眼的酸澀,哽咽着,“你要是接受我,就意味着要接受我如此不堪的過去,接受浚生漓生的身世。這一切,都太沉重了,滿是罪孽,你對我們越好,越會讓我愧疚悔恨,我無法再自私下去——”

“別說了,那就讓我自私一點,把你困在我身邊——”夏晔心痛萬狀,因他也欺騙了她,他卻再不能說實話。他怕真相再一次摧毀他們之間建立起來的信任。他們的愛情這樣艱難脆弱,早已不堪一擊!他們的罪孽糾纏在一起,早已理不出頭緒。他決定背負着所有罪孽,如果非要有人受折磨。他寧願那個人是自己!

夏晔猛地拉着伏姝奔跑,宛如七年前他們飛奔在麗江的午夜,那般不顧一切。

伏姝,讓我們在一起,別錯過——

熟悉的房間,狂亂的夜。

伏姝清醒而迷亂地接受着眼前這個男人的吻——

第一次,她變得如此被動,如此迷醉!

覆在她身上的,不是她鐘愛的純情少年。

他有着和她一樣多的秘密,有着攝人心神的氣息,有着掌控她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更新啦~~

而且,寫着寫着也還是沒寫到傳說中的船戲……其實尾部帶到一點點有木有!

乃們說,下章要不要把船戲寫粗來……

寫,還是不寫?

到底寫還是不寫!!

好煩好揪心啊!!!!!!

PS:這個月的積分還沒送出去很多啊,月底啦,親們千萬別浪費積分,趕緊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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