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鄰裏(9)

玩家們之間的競争開始了。

我們跑不過老虎,但是沒關系,只要跑過同伴就可以。

傍晚,任逸飛洗了澡,正蹲在陽臺上洗衣服,一樓住戶罵罵咧咧上來,敲了他隔壁的門,問是不是新租戶把髒水潑下來,潑在她的衣服上的?

水是樓上潑下的,任逸飛清楚這件事。

隔壁的林毅會因此和人起沖突嗎?

不過他等來的卻是隔壁林毅幹脆的認錯,承諾給清洗費,還有精神損失費。

明明不是自己的責任,卻第一時間承擔了之後一切損失。

看似吃虧,事實上避免了更多損失,比花襯衫聰明。

說起來,樓上三四層的住戶都不是玩家,不知道是誰幹的。

一打鈔票落在手裏,樓下住戶當即表示:“你看這,真是太客氣了。花不了那麽多,就是一件破衣服。”

“應該的,是我做錯在先。”

受害者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叮咚,叮咚。”茶幾上的手機開始震動。

任逸飛放下手裏衣服走過去:“喂?”

“宋老師,剩下幾集幹音我都收到了,質量還是一如既往,剪輯老師說,您的發聲和吐氣又有了明顯的進步。”

“那就好,我還以為會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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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編輯笑起來,似乎交了稿就變得特別溫柔了:“怎麽會呢?我相信你宋老師,接下來兩天請好好休息吧。等下一本選好了我再來找您。”

“嗯。”

“啊,對了,您上一次說,想要搬家,去安全性更好的公寓,還有這個打算嗎?我最近倒是找了一些房産中介。”

任逸飛一愣,他提起精神:“搬家?我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和你說的?”

那邊停頓了一下,大概在回憶:“一個星期前,您說家裏可能有小偷。”

小偷?

任逸飛第一時間想到半夜潛入的‘鬼’:“啊,是有這麽一回事。我當時還說了什麽?這會兒有點想不起來。”

“好像,沒別的了。”

關掉手機,任逸飛坐在自己的沙發上。

‘鬼’進來這裏熟門熟路,絕不是第一次。

盲人的其他感官比常人要強,或許宋博之已經感覺到有些異樣。那麽,他會不會留下什麽信息?

他開始翻找,無論是電腦文件還是房間裏的東西,全部看了一遍。

最後一無所獲。

“知道自己的房間可以被人進出,他不會将信息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甚至,他會選擇用盲人的方式去記錄。”

他看向靠牆的床,這是一張木頭床,松木的,可以被盲文專用筆紮出痕跡。

一試之下,他果然在靠內的床板上發現了很多不明顯的戳痕。

任逸飛躺下來,手自然放松,手指就剛好碰到了那些戳痕。他閉着眼輕輕撫摸那些孔眼:

124,聲母f,後面跟着236,韻母ang,fang。

1245,聲母j/g,後面跟着146,韻母ian,後跟i的前面就是j,jian。

123,聲母l,後面跟着24,韻母i,li。

1256,韻母iou,獨立音節,you。

245,聲母r,後面跟着356,韻母en,ren。

合起來是:房間裏有人。

這是個性格有些軟弱,又不願麻煩別人的人。所以發現了這件事,也沒有選擇告訴強勢的姐姐,只想自己解決。

宋博之在床板上刻下這些盲字的時候,他會想什麽?

深夜裏,一個看不見的存在就在床邊盯着他。

他很害怕,恐懼又無措,只能控制着顫抖的手,在被子的掩護下一遍又一遍摸過床板上的孔洞。

用這種方式不斷刺激自己,逼迫自己下決心搬離這個地方。

宋博之來了這裏才半年,‘鬼’到底是誰?為什麽有這麽深的執念?

而‘鬼’之所以這樣執着,是因為‘得不到’,還是宋博之是‘完美作品’?

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同樣為‘完美作品’瘋狂的人。

“阿飛,你怎麽不聽話呢?媽媽有沒有和你說過,不能吃甜食。沒人喜歡長胖的你。”

任逸飛的臉色漸漸發白,胃部痙攣,想要吐。

“媽媽……”任逸飛伏在沙發上,眼裏流露出恐懼。

在那層陰影前,他依舊像是當年那個五六歲的孩子,無法逃脫被人掌控的命運。

血色在眼睛深處暈開,手腕的紅繩自動解開一截,一個聲音低笑着:“可憐蟲。”

任逸飛‘醒’過來,一指按住:“滾。”

他已經長大,而她早已經死了,死得徹徹底底,渣子都不剩。

他擡起頭,看向床邊的窗戶。

如果他的身上讓她發狂的特質是‘演員的天賦’,那宋博之身上,讓‘鬼’發狂的特質是什麽?

用‘喜喪’副本去推‘鄰裏’副本,名字即是主題。

鄰裏二字,即便不是‘鬼’的執念,一定也和‘鬼’息息相關。

管理員日日強調他們公寓鄰裏和諧,然而和諧下卻是種種矛盾,否則又怎麽會有‘龍背山’、‘游俠兒’這等略負面的關鍵詞?

‘鬼’既然厭惡這些,那麽他執着的宋博之身上就應該有完全不一樣的特質,這種特質吸引着他。

比如,表裏如一的純淨。

比如,柔和沒有攻擊性的性格。

偏執狂……如何讓偏執狂露出破綻?

忍着反胃的感覺,任逸飛用他母親作為參考對象。如果是她,怎麽做才能讓她失去冷靜?

他似乎知道怎麽做了。

這一天的晚上,任逸飛撐着眼皮,一直等到十一點。

卡牌燙了一下,那是十一點的信息提示,而門口傳來鎖扣轉動的細微聲響。

門開了,又輕輕帶上。

今天房間有些不一樣,大概是主人大意了,一側窗戶沒有拉好,窗簾被夜風吹開,冷色的月光穿過玻璃落進室內,落在床邊,落在安睡的主人身上。

主人穿着洗得發白的睡衣,柔軟的棉質布料裹着瓷白的皮膚。

光加強了眉眼的輪廓,又像是打了一層濾鏡,床上的人漂亮得驚心動魄,和平日相比,似乎又多出一重清冷氣質。

闖入這個世界的人,呼吸加重了幾分。

他小心又急切地走過去,走到月光前,似乎畏縮了。黑暗是他的保護色,尤其是這種時候。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安,他轉了個身,月光在他身上流動,像是星河在天幕流動,隔着薄薄的被子在曲線上起伏。

闖入者情不自禁走近兩步,破開了黑暗對他的保護,站到月色下。

光從顫抖的手指一路向上,一直到胸口。來人仍覺不夠,緩慢又小心地半蹲下,讓自己整個露在月色下,一只膝蓋壓在地上,貪婪地注視着近在眼前的,被月光和暗紫色陰影雕琢得越發精致的臉。

正要再近一步,陰影下睫毛顫動了一下,那雙沉睡的眼忽然打開。

“冷……”

床上的人似乎感覺到了不舒服,他嘴裏含糊地吐出這個字,又蜷縮起來,閉上眼。

闖入者身體僵硬許久,等着人再一次睡過去,才慢慢站起來。

他的眼裏沒有懼怕,反而閃爍着一種瘋狂。

可惜沒有真的醒來,否則就能順勢殺了他的小羊羔,用最好的毒藥,可以完全放松身體肌肉。

他一直覺得死亡前猙獰的臉非常醜。

“你收到我送你的玫瑰了嗎?喜歡嗎?”嘶啞的聲音很低很低,好像主人在拼命克制和忍耐,并且因此痛苦。

“你一定很喜歡,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如果你能看見。再給我一天時間,明天就可以了,我會很小心,不弄破你身上任何一個部位。”

吃人的怪物就站在床前,一根細細的鏈子勒着他的脖子,繃緊了。

那根細鏈子命為‘規則’。

‘鬼’不能傷害npc的規則。

但是這一秒,任逸飛聽到了細鏈子崩裂的聲音,規則斷了,它無法再束縛住這個可怕的魔鬼。

“再一天,再一天就可以了,”那個聲音好像是在和他說話,又像是喃喃自語,“你身上的淤青,明天就該好了。”

任逸飛捏着鬼卡,人沒有動,安靜聽着。

“摔下去一定很疼吧?對不起,我不是不來救你。只是為了确認,你是不是真的。”

他的情緒有一些激動:“幸好,你還是來了。真讓人高興,所以我最後再送你一件禮物吧。我知道,你一定也很讨厭那些人,他們太惡心了。”

燃燒着嗜血欲望的怪物離開了,他去進行新的獵殺游戲。

任逸飛睜開眼,方才只要出現一點判斷錯誤,這條小命恐怕要留在這裏。

最後一件禮物……這麽說,‘他’已經決定下手了,就在明天。

他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偏執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為了演戲,他接觸過不少關押的犯人。

那些殺人犯、變态、反社會們并不都是兇殘的樣子,他們多數看起來非常無害,有些甚至風度翩翩溫柔親和,是生活中大家願意親近的類型。

對這些家夥來說,殺人不是目的,而是方法。

任逸飛的長相和氣質似乎很對他們的喜好。

在詢問和學習的時候,這些人一直試圖破壞他,或者同化他。他們喜歡破壞美好,越是珍稀越是不可再得,破壞起來越是快樂。

“如果你死在我的手裏,那一定會是我一生最驕傲的作品。”

“哦。”

感謝這些人肆無忌憚散發的惡意,于是他知道了如何去表演這些社會殘渣,更知道怎麽樣的人更吸引這些人。

這是一招險棋,但是效果很好。

‘鬼’迫不及待,他也一樣,迫不及待。

想着暴露在月光下的那張臉,任逸飛感覺到體溫回升,被子裏有了熱度。

他看到了那張臉,但同時也知道,自己激怒了‘鬼’。

十一點卡牌信息更新:【第三夜:長舌之婦】。

被盯上的是玩家裏僅存的一個中年婦女嗎?

過不久,第二條信息來了:【玩家死亡三人,‘鬼’封印解鎖八分之三。】

果然,那個玩家死了。

早上她被發現出現在樓梯上。

沒錯,是任逸飛門口那個樓梯,發現者依舊是早起去買菜的隔壁大娘。

尖叫聲吵醒了任逸飛,他穿着睡衣走出來。

看到了軟倒在走廊上打哆嗦的隔壁大娘,也看到了樓梯上扭曲的屍體。

人的關節通常有限制地彎曲,比如胳膊不會往外拐。但是眼前的屍體,她所有的關節都是扭曲的。胳膊、腿、脖子,都不正常扭曲着,整個人像個死掉的蜘蛛。

最詭異的是那張臉,畫了一個很大的小醜一樣的笑臉,眼睛彎彎,嘴唇血紅血紅。

任逸飛仿佛聽到了‘鬼’的聲音,帶着得意和興奮:

“喜歡嗎?我的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

阿飛:怒氣值積攢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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