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到家時已經淩晨一點,兩人各自睡覺,畢竟白天還要上課。

五個小時後,陸輕璧輕輕敲着沈渠的房門,不多時,房門開了。

他打量沈渠的臉色,評估是否需要實施苦肉計,發現對方眼皮雖然哭腫未消,但是精神頭不錯。

陸輕璧心裏石頭落地,轉而心疼起沈渠,憋着這麽一件事三年,自己還一年一度地刺激他,沈渠為了他的生命安全忍着不提分手,這裏面一定有愛情。

陸輕璧在內心推倒了沈渠的離婚理由,更加勝券在握,面上自然是不能表現出來的,“一起吃早餐嗎?”

沈渠側身,讓陸輕璧進來。他現在心情很複雜,但也很輕松,還有一絲慶幸。自己點燃了引線,陸輕璧的潘多拉魔盒卻沒有爆開。這是不是證明陸輕璧不會再想起來,不會再因為那個人痛苦?

他們可以純粹地當同學了。

沈渠循着陸輕璧的腳步,有些心慌意亂,說開之後,他真的只想當陸輕璧同學嗎?

不想了,他們才讀高三。

一天平淡地過去,陸輕璧收斂了不少,留出足夠的時間給沈渠重整情緒。

本來今天他還準備了其他節目給沈渠過生日,現在一鍵取消,提都不敢提。

沈渠真正的生日在一個月後,陸輕璧對他的身份證號碼倒背如流。

就是有些可惜,昨晚用的燈光秀以後都不能用了,得想新的點子。

陸輕璧自我安慰:我給老婆過生日,兩個人的事,何必搞得像跨年倒計時,完全不可惜。

這一天陸輕璧都避免沈渠聽到“生日”二字,直到系統發文直接破防。

這次的番外寫得有些潦草,看得出是緊急趕稿,開頭直接說陸首富有個不得不去的應酬,但是沈渠懷孕期間,“脆弱敏感,十分依賴陸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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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渠撇了撇嘴,整個生子番外就是為難他,讓陸輕璧占便宜的過程呗,他懷疑陸輕璧是不是暗地裏向作者充值了。

【原文:

……沈渠做出妥協,第一次跟着陸輕璧去應酬。地點是個休閑山莊,某少爺在這裏辦生日聚會,來者以年輕人為主。陸輕璧和他們有些交情。

沈渠被陸輕璧安排在隐秘的小亭子休息,他手裏捏着一卷書,安靜得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

麻煩卻找上了沈渠。

因為沈渠不常出現,許多不長眼的人以為他是哪個少爺帶來的金絲雀,長的過分好看,就有人想上去撩兩句。

沈渠冷冷的樣子惹怒了纨绔,只見纨绔一腳踩住了沈渠的棉拖——懷孕期間腳有些浮腫,陸輕璧到場之後親自給沈渠換的拖鞋。

纨绔輕蔑地碾了碾:“給我擦擦鞋底。”

沈渠腳趾被碾得生疼,輕輕吸氣:“放開。”

纨绔:“可以啊,跪下來問問我的限量版寶貝球鞋答不答應。”

沈渠垂眸看去,纨绔所謂的寶貝球鞋,是一雙名牌鞋,兩側的鈎子圖标十分明顯。

纨绔挑眉:“認出來了?”

“哦,是一家不尊重中國消費者的外國紡織廠。”沈渠抽了抽腳,平靜地陳述,“這雙棉拖使用世上頂級的新疆長絨棉,你的鞋子不配踩在上面。”

“你他媽!”纨绔炫富沒成功,反而不如一雙棉拖,揚起手就要扇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裏踢過來一腳,纨绔瞬間被踢飛。

回來看老婆的陸輕璧怒不可遏,拎起地上死狗一般的纨绔,冷漠道:“令尊今晚破産,還不回去盡孝?”

纨绔驚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首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沈渠就是傳說中的首富夫人!

纨绔家大業大,心想破産哪有那麽容易,首富也不能随意擾亂市場,剛想鞠躬道歉遮過去,就接到他媽的電話。

他家從事外貿海運,今天蘇伊士運河被一艘沉船堵了,亞非歐海運切斷,導致資金鏈斷裂。他媽讓纨绔好好讨好陸輕璧,今晚攜全家去陸家拜訪請求注資。

纨绔看着一臉心疼給沈渠揉腳的陸首富,眼前一黑——別說注資,陸輕璧沖冠一怒為紅顏,恐怕不會有人敢幫他家一把了!

他家真的破産了。】

沈渠:怎麽說,雖然有陸輕璧給他穿鞋揉腳的羞恥內容,但是整體還挺爽的。

他一直擔心作者寫出喪心病狂的番外,今天看完這則,反倒安心下來。文以載道,小說裏的沈教授,價值觀大致與他相符,那麽番外就不會出現切實犯罪內容。

陸輕璧看完一愣,最近熱搜上有兩條新聞,一是“耐×出于××目的不使用新疆棉花”,二是“蘇伊士運河被貨船卡住”。

現實裏發生的事,這麽快就被作者寫進番外。

陸輕璧原先還擔心他找不到作者,現在看來,小說作者一直有關注時事,那麽看到“征文”的可能性很大。

再進一步,他甚至可以通過買熱搜,間接控制作者的番外內容。

兩人都對這個番外很滿意,陸輕璧開始聯系朋友,詢問最近誰家有開生日派對。

石鞍插嘴道:“就今天啊,段家那個段凱,就在茶花山莊過生日。咱這個圈子好多人翹課去了。陸哥你沉迷學習不去,我也懶得去,總歸跟段家不怎麽熟。”

陸輕璧問:“張喬他們去了嗎?”

“去了。”

陸輕璧心裏有底,這種派對一般狂歡到第二天,他和沈渠晚自習去露個面,把任務過了。

正好張喬在,幹脆再讓他表演一次英雄救美的反面角色。

下午放學,陸輕璧将計劃和沈渠一說。

沈渠颔首:“可以。”

兩人回去換下校服,穿了一身休閑裝。

陸輕璧嘴角一揚:“走,我們去買一雙長絨棉的棉拖。”

……

茶花山莊在郊區的山谷裏,近年來開發得不錯。

兩人到時已經天色将黑,山莊亮起一盞盞星燈,中間的大別墅尤為亮堂,将兩口露天泳池照得澄藍清澈,亮如白晝。

景觀帶裏種了許多驅蚊草木,空氣中飄着若有似無的熏香。

天氣轉寒,晚上的泳池邊幾乎沒人,都聚在別墅裏鬧騰。

陸輕璧帶着沈渠徑直去一座白色亭子,把沈渠按在椅子上,單膝跪下,拿出一雙棉拖。

遠處的老劉眼睛都瞪出來了,少爺可真是寵啊。

沈渠腳上的鞋襪被脫,白皙的腳背暴露在微寒的空氣裏,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腳趾。

他看着給他換棉拖的陸輕璧,心裏湧上一股異樣,鼻尖有點酸。

陸輕璧拇指在沈渠纖細的腳踝搓了下:“你不想進去就暫且在這裏等我,我進去五分鐘,跟段凱打個招呼,順便叫張喬出來。”

“嗯。”沈渠不知道張喬是誰,猜測是上回那七個看不清臉的殺馬特其中一員。

假若沒人在他面前叽歪白月光的事,他也不用躲着陸輕璧的交際圈。

陸輕璧的朋友其實挺有意思的。

亭子裏燈光很足,沈渠拿出一本物理解題技巧,攤在桌子上看。

□□盡頭有幾個人站着說了一會兒話,沒多時,有一個面生的人走了進來。

他舉着手機,開攝像頭對着沈渠直播。

沈渠從書裏擡起頭,确認了下他腳下的球鞋品牌,和原文相符,便篤定視頻那頭是放心不下的陸輕璧。

“哎,你誰啊?你這一身地攤貨跟誰過來的?”

沈渠覺得這人演技比上次那一撥好多了,起碼這語氣很到位。

他擡頭瞧了一眼,按照劇本沒理。

“裝什麽逼,都出來賣了還看書。”那人的目光在沈渠漂亮的眉眼上流連了一會兒,挪到他腳上,像是抓到了小辮子似的,嘲笑起來。

“這種鞋也敢穿出來,不會是剛從哪個少爺床上爬下來?他怎麽連好衣服都不給你買?今晚陪我們玩玩,送你幾雙好鞋。”

沈渠心頭微愠,考慮到對方可能是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臺詞,沒有發作。

那人見沈渠軟硬不吃,怎麽撩都不說話,一腳踩上沈渠的棉拖,“你啞巴啊!”

沈渠忍着沒抽回腳:“放開。”

“終于說話了,我還以為金絲雀都沒脾氣呢!”

沈渠等着對方說臺詞,此時視頻那頭卻傳出一陣哄笑。

惡意的起哄聲刺耳至極:“喲!兔子急了,你摸摸他的臉!”

“這金絲雀沒培訓過給主人擦限量球鞋的業務呢!南锫,你教教他!”

視頻後面不是陸輕璧在監控!而是其他人在看戲。

這人也不是張喬!

沈渠又看了一眼他的鞋标,有些好笑,小說裏臉譜化的惡毒配角居然真有其人。這附近有傻逼批發市場嗎?

還是說作者現實裏也遇見過這個傻逼?

沈渠從未這樣被冒犯過,但這裏是段家的生日會,鬧起來未免掃興,他們過來蹭個場子走劇情,不想給主人家添麻煩。

沈渠把腳從對方鞋底抽出來,自我調整了一下,把對方當問題學生看待。他小說裏好歹活到二十八了,沒那麽容易被毛頭小子挑動肝火。

他瞥了對方腳下一眼,微笑:“多讀書多看報,關心國家大事,實在閑着去外邊打蚊子。”

“請你離開,擋着光線了。”

南锫被沈渠四兩撥千斤的語氣噎到,他是奉命過來調戲沈渠給那群少爺看的,對方沒反應怎麽成?

便按照視頻那頭的提議,伸手摸沈渠的臉,暗暗期待少爺們提出更過分的要求。讨好少爺團的同時,還能占一占便宜,這金絲雀連被主人帶進去見人的資格都沒有,可見也沒什麽靠山。

帶着煙味的手指伸過來,沈渠皺眉躲過,一把抓過他的手機扔出去。

砰,手機屏幕四分五裂,裏頭的哄笑戛然而止,清靜了。

南锫被陡然的變故震住,反應了兩秒,揚起手:“你他媽——”

沈渠握住他的手腕,眼神漸冷:“我勸過你了。”

南锫掙紮,發現對方看着文靜,力氣不小,一巴掌怎麽揮不動。他沒想過對方敢還手。

劉叔看着裏面氣氛不對,怎麽演着演着,還真動手了,急忙跑進去。

身邊閃過一道人影,劉叔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那個跟沈渠起争執的人被按在了地上!

陸輕璧火冒三丈,張喬呢!怎麽是個貨真價實的傻逼!

他還以為演了段爽文,結果讓沈渠挨了一頓羞辱!

他眸光深得可怕,地上的南锫與他目光相觸時打了個冷戰,覺得對方落在他踩沈渠的那只腳的目光,冷厲得仿佛割開血肉。

陸輕璧當初還嘲諷校霸動不動給人開瓢不可思議,原來是因為沈渠一直在他的保護下沒有被人這樣侮辱過,他想象不來那份心情,如今真遇上了,他只想十倍百倍出手報複。

地上的南锫痛苦地叫了一聲。

沈渠連忙拉開勃然大怒的陸輕璧,道:“段家人的生日,別動手。”

陸輕璧不聽。

沈渠只好告狀:“有另外一群人指使他。”

陸輕璧聞言果然被轉移注意力:“誰?”

沈渠指着外面試圖離開撇清的一群人:“那些。”

劉叔眯了眯眼,一拍大腿:“這不是上次在車庫挑釁沈同學的那兩個。”

陸輕璧眉頭皺得死緊:“什麽時候的事?”

劉叔大致描述了一下經過:“沈先生說怕影響少爺學習,不讓我說。”

陸輕璧看向沈渠,有點生氣。

沈渠猝不及防被出賣:“啊,當時沒想到還能遇見。”

他也是不解對方的腦回路,一次兩次地挑事,明明壓根不認識。

陸輕璧放開南锫,把他踢一邊去,他發現“天涼王破”真是個好詞,為所有生氣的總裁指了正确的不犯法的明路。

他冷冷看着南锫:“讓他們別躲了,回去你們三一起研究一下破産流程。”

南锫嘴角帶血,渾身發抖,他今天豁出臉皮讨好少爺們,就是想打入富二代的交際圈,結果踩到硬釘子,紮穿了腳底板。

“都是、都是他們讓我幹的,我沒辦法啊!”

“滾。”

南锫還想再求情,劉叔看出陸輕璧不想多廢話,半拖半拉地把他趕出亭子。

陸輕璧捉着沈渠的腳腕反複查看,“他踩到你了?”

沈渠撓了撓臉蛋,想把腳收回來,反被陸輕璧強硬地扣住,腳心隔着一層布料,抵在陸輕璧的小腹上,似乎還能感受到腹肌的輪廓。

沈渠:“沒事,你挑的長絨棉厚實。”

陸輕璧四處捏了捏:“有沒有腫,還能不能穿鞋?”

沈渠真心反問:“你看不出來嗎?”用得着上手?

陸輕璧莞爾,這不是怕沈渠記着那傻逼侮辱人的話,心裏難受,給他轉移注意力。

他一直怕沈渠因為家境懸殊問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被人用難堪的詞彙譏諷。

南锫那些話,陸輕璧聽見了恨不得縫他的嘴。

“誰帶你進來的——”張喬沖進來,閉眼說臺詞,說到一半覺得氣氛不對。

“陸哥你怎麽在這?”張喬小心翼翼。

陸輕璧:“迷路了?”

張喬:“剛才遇見一老熟人說了幾句話,你記得孫擎不?他剛從國外回來,咱小學同學,你兩以前——”

孫什麽?

陸輕璧腦門一緊,聽見“孫”這個姓就暗道糟糕:“行了。”

張喬住嘴。

沈渠面色微微變了:“他兩以前怎麽?”

張喬看向陸輕璧,直覺告訴他,他的回答關系到兄弟的終生幸福,頓時不知所措。

陸輕璧當着沈渠的面,大聲道:“看我做什麽!你實話實說!”

張喬斟酌:“他兩以前不怎麽熟。”看起來底氣不足。

陸輕璧想拎着張喬的脖子搖晃,你說個事實為什麽吞吞吐吐。

這下老婆的誤會更深了。

他指天發誓:“真不熟,根本沒印象。”

沈渠剛重新跳動一天的心髒頃刻間浸入冷水,他一時失去了思考能力,愣愣把腳收回來,沒接話,道:“張喬,表演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張喬目露迷茫。

不是英雄救美嗎?怎麽嫂子好像知道劇本的樣子?

陸輕璧全副心神都在憂愁怎麽突然跑出來個小學同學,懶得解釋了,“你照演就是。”

張喬愣了一會兒,眼神頓時變得痛苦。他哥的計謀這是被嫂子揭穿了,嫂子故意懲罰他們演一遍猴戲呢。

張喬尴尬地表演,比上次在胡同裏更謹慎,踩在沈渠腳上的時候,甚至不敢踩實了,艱難單腳站。

頂着陸輕璧殺人的目光,好不容易結束,一溜煙跑了。

陸輕璧邊給沈渠換回鞋子,邊澄清:“百家姓孫排第三,全國幾千萬人,小學同學裏有一兩個很正常。”

沈渠:“那你緊張什麽?”

陸輕璧:“怕你誤會。”

沈渠:“你沒想過他真的是嗎?”

陸輕璧:“作者瞎幾把堆的設定,我們都到現實世界了,乖,別想那麽多。”

沈渠:“楊珂也是小說人物,但是他在這裏也出現了。”

陸輕璧:“……”他一時沒想好怎麽反駁,便拉起沈渠,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沈渠鑽牛角尖。

然後再慢慢想個辦法,看看那個孫什麽擎的,能不能把姓改了。

從今天開始,他跟所有姓孫的保持距離。啧,全國幾千萬人呢。

陸輕璧急着要走,沈渠明白了他們兩人都有逃避的心思。

沈渠承認自己有私心,但同時也知道,該來的總會來,躲也沒用。

他在一中的光榮榜上見到楊珂的名字,就有一股強烈的預感。

他做了這麽久準備,這一刻,還是跟陸輕璧一起落荒而逃。

“輕璧!”

一群人突然攔住了去路,為首的人十七八歲,頭頂挑染幾根紫毛,穿着一身休閑運動裝,養尊處優姿态悠閑,手腕的機械表一看就價值不菲。

陸輕璧應了一聲,小聲跟沈渠解釋:“他就是段凱,今天過生日那個。”

“我聽說你跟趙陽他們起了沖突,看在今天我過生日的份上,高擡貴手。”段凱顯然是來替人叫屈的,“趙陽也沒啥壞心思,就是想認識認識你那個朋友,用錯了辦法。”

“趙陽過來給他道歉——”段凱說着,眼神轉向陸輕璧身邊的人,看清沈渠的面容後,聲音突然卡在了嗓子眼。

他回頭看了一眼趙陽,态度有了微妙的轉變,如果說剛才是護短,此時卻是偏袒甚至贊同了。

陸輕璧淡淡道:“段少要是覺得那些舉動無關痛癢,不如親身體驗一次,我就不追究了。”

段凱今天被人捧得不知南北,冷不丁被陸輕璧當面潑冷水,臉色有些差:“你就是不給段家面子了?”

陸輕璧嗤笑一聲。段家規模是大,但也比不上陸家,況且段家這一代的重點培養對象是段凱的堂兄段颍。段家老爺子疼小女兒,所以段凱被人捧着,但他本身沒本事,花天酒地,和段颍關系不好,注定風光不了多久。

沈渠對段家略略耳聞,再加上趙陽等三家,那陸輕璧未免樹敵太多了。

他偶然看見陸輕璧的新商業模式,穩定之前變數太多。這些人狗急跳牆指不定做出什麽事。

沈渠不卑不亢道:“我接受趙陽的道歉,我們走吧。”

陸輕璧卻不想這麽算了。一群高考百八十分的蠢貨,靠着家族蔭庇為非作歹,收拾他們再簡單不過。

沈渠拉不動陸輕璧,低聲催促:“陸輕璧。”

陸輕璧心想他老婆好善良,面上依然一派威嚴,冷冽道:“既然沈渠這麽說,你們道歉吧,馬上。”

他只字不提段凱,仿佛對方的話語如耳旁風。

趙陽、南锫和其他在視頻對面的一幹人,灰溜溜地站出來,排成一排,你看我我看你,仿佛要給黑老大道歉似的,小雞仔一樣縮着脖子。

“對不起——”

段凱的臉綠了,道歉是他先提的,但是看着自己邀請來的好友給一個鄉巴佬道歉,心裏格外不爽,好像被人砸了生日宴會一樣。究其原因,陸輕璧沒給他面子,連不追究趙陽,都是因為另一個人開口了。

而這個人的長相,是他極其讨厭的那一類。每當沈渠淡漠的目光看過來,段凱就想起家裏那位沒出息的父親。

明明給人當上門女婿了,還高高在上,看不上段家,看不上金錢,看不上他交的朋友,眼神永遠是無聲的譴責,妄圖用窮人家那一套規則來約束他。

段家人也看不上他父親,段凱當然是和段氏統一戰線,他慶幸自己沒有遺傳到父親的一絲一毫,完美地融入段家的氛圍,盡管父親的智商據說很高。

段凱厭惡吃軟飯的父親,所以他也讨厭跟他父親眼神如出一轍的沈渠。

而此時,他的朋友排成一隊,挨個站到沈渠面前,“對不起。”

在場上百個人,都圍在這裏看熱鬧,沈渠是中心焦點,段凱則是被忽略的壽星。

段凱有些煩,目光越過看熱鬧的人群,轉向一旁清淨的泳池。

在那裏,一個被灌酒喝醉的人走路搖搖晃晃,似乎想在外面吹吹風,突然,撲通一聲,栽進了水裏。

段凱認出那人是剛回國的孫擎,因為許久不見,被輪番敬酒。

他眼睛微微一亮,見那人在水裏沒有動靜,心想,這場令人厭惡的道歉儀式可以結束了。

剛想高聲喊救人,誰知有個人比他更快,風一樣撥開人群沖出去,白色身影猛地一紮,跳入泳池,奮力游向越掙紮越靠近水中央的孫擎。

沈渠不适應在衆目睽睽之下接受道歉,他目光飄忽,突然看見有人掉進泳池。

別墅裏靜悄悄,幾乎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圍在這裏。

沈渠立刻對落水者身份有了判斷——陸輕璧極有耐心地等着一個一個道歉,說明圍觀人群裏沒有那個姓孫的疑似白月光。

無聲的潮水扼住了口鼻,沈渠比落水的人還要窒息。

這一刻,他甚至忘記自己會不會游泳,想都不想沖了出去。

他沒有忘記,今天是白月光的忌日!

如果這個人溺水死在這裏……

沈渠艱難地從孫擎身後托住他,把他往岸上帶。

醉酒遲鈍的人在水中撲騰了一會兒,求生欲終于上來,劇烈掙紮給沈渠的施救帶來麻煩。

沈渠好幾次被那人按進水裏,拼着一口氣控制住他。

他腦海裏一片空白,只剩下“救活他”這個念頭。

白月光溺死在水裏,沈渠那三年何嘗不像溺水一樣,活着喘不過氣。

救活他,這輩子,他不想再跟死人争了!

陸輕璧目眦盡裂,上百個看熱鬧的人調轉方向,擠擠挨挨地看着泳池邊,把陸輕璧擋在最裏面。

他看着沈渠孤身救人,被落水者反複掙紮拖累,恨不得拿刀劈開一條通路,馬上來到沈渠身邊。

撞了不知多少溫吞的看客,陸輕璧紮進水裏,目标明确地朝沈渠游去。

他才不管孫擎如何,用盡力氣把兩人撕開,托着筋疲力盡的沈渠。

沈渠一只手死死抓着孫擎,無論如何不放手。

又撲通撲通下水幾人,張喬和石鞍一左一右托着孫擎。

混亂中,陸輕璧吼道:“沈渠,放手!”

沈渠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手指。

陸輕璧瞬息之間,把沈渠拖到了岸上,孫擎也被救起,他嗆了幾口水,咳得驚天動地。

沈渠脫力地倒在陸輕璧懷中,閉着眼睛,渾身濕漉漉,微微發抖的樣子有點可憐。

陸輕璧輕輕拍着他的背,想到沈渠不要命救人的樣子,心裏有股火按不住。

這他媽是沈渠的白月光吧!

有人遞上兩條浴巾,陸輕璧全包在沈渠身上,不顧衆人的目光,抱着他去最近的休息室。

把人扒光塞到被子裏,陸輕璧自己渾身濕透,跪在床邊給沈渠扒拉吹頭發。

頭發幹了之後,他才去打理自己。

沈渠睜開眼睛,看見陸輕璧跪着的地方積了一大灘水。

他閉上眼,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和釋然。

陸輕璧吹幹頭發,房間裏沒提供浴袍,只在腰間圍了條毛巾。

他壓着火上床,把沈渠拖出來,面色鐵青,聲音淩厲如刀:“這一段日子以來,我都是聽你說,你說我有白月光,我縱使問心無愧也天天解釋!”

陸輕璧後怕無比,沈渠要是今天出事,那白月光豈不應驗了!只是人換成了沈渠!他寧願背負渣男罪名,也不要沈渠變成他的白月光。不,一生摯愛又怎能只用月光比拟?

“你呢!你憑什麽不要命去救他?自己都快沉了還不肯放手?”陸輕璧捏着沈渠的下巴,火冒三丈,“其實他是你的白月光吧?嗯?”

“不是。”沈渠看着他道。

陸輕璧:“那你別告訴我你真心以為我跟他有什麽!你的智商你的判斷力呢?就算他是又如何,你較什麽勁,不如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翻翻看裏面裝着誰?!”

兩人都赤着上身,氣氛卻劍拔弩張,絲毫沒有旖|旎。

沈渠聽着陸輕璧飽含怒火的質問,突然盈盈一笑,眼睛裏彙聚光芒,如春雪初融。

“我争一口氣啊。”

不管孫擎是誰,他今天都不會讓他死了。

沈渠不要別人讓出的位置,這會讓他懷有偷竊的愧疚。偷的總有還回去的一天。他要正大光明。

今天陸輕璧的反應證明,白月光或許真的只是設定一環,是那個小說世界對他一個人的惡意謊言。

陸輕璧定定地看着沈渠,良久,不氣反笑:“争一口氣?”

沈渠:“嗯。”

氣消了,雨停了,月亮會出來。

此刻江心若有靜影沉璧,那是屬于沈渠手中的月亮。

陸輕璧突然知道了什麽,笑得不可自抑,仿佛走出滿地荊棘,收到了一朵帶着晨露的鮮花。

他撥弄着沈渠的臉頰百般刁難,沈渠微微皺着眉,卻沒有閃躲,仿佛他幹點出閣的事也不會被推開,這無疑壯大了某人的膽子,陸輕璧問道:“那我要是受刺激想起來了呢?”

他敢問出來,就是篤定莫須有的白月光将不再是他們之間的障礙。

沈渠很幹脆,仿佛想過無數次答案:“那就是完璧歸趙。”

陸輕璧惱他不争氣,氣憤道:“我都不是完璧之身了,你拿什麽還?”

沈渠:“……”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評論!磚家呢!評論對旦旦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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