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程隔雲自覺溜得比兔崽子還快,然而坐上唐宸的副駕駛座沒多久之後,姜猶照還是打來了電話。

“我遇到了虞總。”姜猶照雖然知道他們關系,但更明白程隔雲心性,從不在他面前将虞盛雲稱作“你母親”之類的。

“哦。”程隔雲癱在副駕駛上:“她跟你說什麽了?”

“她在找你。”姜猶照問:“來了水院為什麽不告訴我?”

小孩兒的逆反心理在此時驟起,程隔雲懶懶擡起眼皮:“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啊,順便——”他拖長了音調,趁着沒攝像頭,肆無忌憚湊近唐宸在他臉上親下一口,而後問:“要不要我把我最近和誰上了床,用的是什麽姿勢全都告知于你?”

姜猶照被他的話堵得心口發慌,又不由得覺得程隔雲過分可愛。想着心底感嘆自己年齡确實大了,換作年輕時候,面對這樣一個程隔雲,他能直接去找對方然後二話不說将其扛到床上。然而他現在只會自己平複情緒,再去平複小孩兒的情緒:“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轉了話題:“你要我來接你嗎。”

“不要,”程隔雲用極其糟糕的心情宣布:“我已經有別的漂亮先生,現在,你,老男人,被我甩了。”

電話同樣被他耍着脾氣挂斷,程隔雲像焉了的玫瑰一樣,靠在車窗邊,斜眼一路後退的景色。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好不容易熬到一個紅綠燈,唐宸終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程隔雲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側臉看過來。

他摸到煙盒,打開,不慌不忙抽出一支,接着将它推進唐宸的兩瓣唇中,最後點燃。

唐宸老煙民,下意識将煙吸入肺中,他正要分出手拿開煙吞雲吐霧之時,卻不想被程隔雲搶先一步。被削過一樣的修長手指就這樣突兀出現在他眼底下,程隔雲輕輕松松取走他唇瓣中的煙,送進自己這裏。

他仰頭吸入滿嘴煙草氣息,鎖骨從冷白的肌底下冒出來,提出要求:“我想聽歌。”

吐出一片薄霧,又如小妖精般笑笑:“但不是現在。”

最後歌是斷斷續續唱出來的。

雖然還是不在調上,但唐宸幾乎也完全忘了自己到底唱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男人的記憶和欲望總是奇怪,特別是兩者相撞後,又像是給原本赤|裸的玫瑰籠上輕紗,妙不可言。

只是腰和膝蓋是酸的,喉嚨有些嘶啞。

程隔雲做了個爽,出了一身汗。因為彼此好歹都相熟,而他又從來沒有照顧別人的心思與習慣,更懶得處理事後,匆匆淋過全身後一頭紮進了滿是小黃鴨的浴缸裏,放任唐宸自己收拾殘局。

他将頭埋進水裏,定定看着水面上小黃鴨的屁股,這些小黃鴨一個二個都将屁股翹得很高,惹得他不開心,吐出個泡泡。

咕嚕咕嚕。

程隔雲一頭冒出水面,而後很認真地向唐宸建議:“今天午餐吃鴨吧?老鴨炖湯怎麽樣?”

吃不了小黃鴨,就吃他們爹媽,也算是程隔雲退而求其次了。

唐宸手藝很好,至少很合程隔雲口味。

程隔雲想起他上次吃的魚,又聞到廚房的香氣,于是抱着小聰明追着香味到了廚房門邊,問:“你不是熙城人吧?”

唐宸系着圍裙,背對着他颔首:“打比賽後才在這裏定居。”

“我也不是。”程隔雲逗了逗小聰明,故意不給它花吃:“熙城人吃的東西雖甜但膩,我不喜歡,口味挑些,你做的飯就很好吃。”

他說到這裏,唐宸回頭,給了他一個很溫柔的笑容。

程隔雲的呼吸一滞,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小小的梨渦,但他也比所有人都清楚,有梨渦的是姜猶照,不是唐宸。

姜猶照為他學了做飯,全是依照他的口味來的。沒人想到此人雖出生極好,過去從未進過廚房,竟會在臨近不惑之年時為了哄小情人挽袖舉炊。

小聰明屢次跳起争搶玫瑰不得,賭氣般跳在地上,可是當咬到玫瑰的時候,它還是一蹦一蹦地接近程隔雲,然後扒住他的褲腿,将小小的腦袋往他褲腿裏鑽,不舍得離開。

程隔雲心裏漫過陰雲,低頭垂目看了它半分鐘,最後終于認命一般,拿起手機癱在一旁,給姜猶照發了他新修改的密碼。

曾經程隔雲享受着面對家門輸入密碼的過程,這些數字每在他腦中過一次,好像就多了幾分意思,這導致他很多時候直接忽略指紋。

不過現在虞盛雲盯着,他這項簡單的快樂也不複存在。

飯後外頭下起了雨,程隔雲不想出門,于是心情更糟糕,處理完了今天的工作後,他突然轉頭問唐宸:“你有時間和興趣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他補充:“我們自己開車去。”

程隔雲買了四罐旺仔牛奶和一些小零食,外頭雨還在下。

唐宸幫他把傘疊好,湊過來為他擦掉臉上不小心惹上的一點水珠。

“走吧。”

上高速沒多久後,雨停了。

程隔雲随手拉開一罐旺仔牛奶,左耳夾着手機,自己喝了一口,還沒往遞到唐宸面前。

唐宸低頭喝了,聽見程隔雲在向公司請假。

“昨天差點死在水院了。”程隔雲向葉舒楓說:“我請假要回家一趟。”

葉舒楓愣住,而後笑了一下:“你有十年沒回去了吧?怎麽忽然有了勇氣?”

“……差不多有這麽久了。”程隔雲仰頭,像是在向葉舒楓求問,也像是再反問自己,還做了回答:“也許是心裏壓着太多不開心,除了家,我還能回哪兒呢?虞盛雲連我住處的密碼都能猜出來,好像也不能總是在外頭漂泊。”

“你是打算了斷了吧,”葉舒楓一語道破,笑:“想和你的老男人好好過了?”

程隔雲也笑,但他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噸噸噸喝下旺仔牛奶,耍滑頭:“姐姐好,姐姐再見,謝謝姐姐準我休假。”

他摁下結束。

後頭程隔雲開始放歌,聽着聽着偶爾也會跟着唱幾句。

程隔雲高中就開始學習播音和傳媒的課程,當時老師看他身高突出,想讓他當模特或者演員,但是他學習成績本就優異,走這條路僅憑愛好,自然不會聽從。

所以比起調都找不着的唐宸,程隔雲因為嗓音優勢再加本身樂感好,唱起歌來簡直能稱作是天籁之音,偶爾路過景色不錯,他甚至會一時興起打出Bbox。

幾個小時車程後,程隔雲提出和唐宸換了位置,由他來駕駛。

唐宸沒有程隔雲身上特有的小孩兒性多動症,他較為疲憊,拉着車上的小毯子蓋上入眠。程隔雲卻沒意識到這點,越熟的人面前他越活潑好動搗亂,江南地區潮濕,就下個雨他就要喊出來,不過沒人答應。

他這才注意到唐宸已經睡着,只得閉嘴調低音量。

其實沒必要這麽折騰,想回家的話一張機票就可以解決,程隔雲偏偏要兩個人輪流開車。但唐宸好像總是對程隔雲透露出極大的縱容,他不會多說任何的話,只要是程隔雲提出,他就去照做,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滿足。

他加入職業賽場數年,精神力很好,休息足夠後一連駕駛七小時,再沒叫醒身邊幾度醒來又沉沉睡去的程隔雲。

終于到了這個城市。

天上依舊下着雨,潮濕的空氣蹿得四處都是,雨打濕了牆壁,打濕了車,打濕了行人,才肯落在地上。程隔雲先和他找到酒店洗漱休息,第二天早上,他拉着唐宸去吃早餐。

記憶裏有一家早餐店味道很不錯,他父親有時工作忙了,程隔雲就會去那兒吃。

然而走了一圈過後,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原來那家店早已經轉讓了門面,他吃不到兒時的味道。

七年前就沒這家店了。

唐宸那時還在這附近上學,比程隔雲要清楚些,但是他并沒有說出口,只是問:“不然我們去別處看看?”

程隔雲應下,路過街道邊一家花店時,他多看了幾眼。

“要買嗎?”唐宸問:“紅玫瑰?”

“不,”程隔雲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搖了搖頭,側臉對店主道:“給我十枝白玫瑰,謝謝。”

吃完早餐後,程隔雲抱着花,問唐宸有什麽打算。

唐宸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你不是要回家嗎?我去酒店睡一覺,到時候聯系。”

“好。”

兩人在街頭分別,程隔雲卻突然回過頭,叫住了唐宸。

“我不喜歡你吸煙。”他問:“能戒掉嗎?”

“好。”

沒有多話,對方只回答了他這一個字。

快走到這條街的盡頭時,唐宸方才遲遲回首,程隔雲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人海裏,他看着轉角的垃圾桶,将衣袋裏的煙盒與打火機按分類扔掉。

程隔雲實在太久沒有回到這個城市,久到他快忘了回家的路,也快忘了許許多多的事。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陰天。

牆上的藤蔓剛剛發出新芽,新綠與老葉交錯,某處開出黃花。花瓣又經風雨濕透,輾轉落地,為行人的鞋底留下芬芳,最後被打掃幹淨,進入下一個輪回,如此往複生生不息。

就像腦子裏的記憶,人時時動情,所以情到深處便會不舍,然而一位又一位旅客終會到站,不斷循環,直至死亡。

他抱着自己的玫瑰,哼着《Bye-bye Darling》穿行在街道,終于漸漸找到所熟悉的事物,随後跟随着這一點細枝末節深究,逆流而上,來到老宅的門口。

程隔雲每個月都會讓人來打掃,老宅沒有人住,卻毫無陰森之感,還因為采光良好而完全如故。

《Bye-bye Darling》戛然而止,他不再唱歌,拿出鑰匙,打開了這扇門。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川槿、milkywaylll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某魚餘 8瓶;秋田汪 6瓶;

謝謝大家,咪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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