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逃離
第二天，也就是許智約了人來裝監控的這一天，蘇黎沒有去公司。
杜銳瀾只告訴許智要他在家裏安裝微型攝像機，卻不會說是為了什麽，于是這天下午許智帶着人進了杜銳瀾的家門，看到站在門口的蘇黎，只是笑着伸出手，想揉一把這平素被老板捧在手心裏的寶貝。
“失望了吧？是不是站在這兒等你主人呢？他還在公司呢，晚點回來。”
蘇黎柔軟地把身子往下一塌，叫許智摸了個空，對方也沒在意，穿上鞋套就帶工作人員進來了。
他徑直領着那人走到了正對着大門的牆壁，上下打量一番：“這裏有電源，先在這兒安一個。把門關好，別讓小貓跑出去。”
蘇黎看着那扇沉重的大門在他面前合攏，心裏一緊。
這個監控安好，他就再也不可能在不暴露秘密的前提下跑出去了！
蘇黎的呼吸粗重起來，他不安地在玄關處來回踱步，內心煩躁不堪——杜銳瀾肯定是發現什麽了，安攝像頭顯然就是為了抓包，否則誰會在自己家裏安針孔攝像機，還專門選在插座裏面這樣的察覺不到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恰好聽到了許智的電話，他變化的過程就會被杜銳瀾完完整整地拍下來……那後果，蘇黎根本就不敢想。
送去做研究嗎？還是做展覽？更甚，他會把自己當成妖怪殺掉嗎……
“這就行了，我把這個蓋子再安上去，外面保準一點都看不出來。”
安裝工人的話讓渾渾噩噩的蘇黎一個激靈，他不能在這裏等着杜銳瀾抓他的現行！再不跑，一切都完了！
蘇黎下定了決心，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寬敞又溫暖的房間，十一月裏天已經涼了，杜銳瀾新給他換了絨布的貓爬架，怕冰着他的腳，地暖也打開了。
這麽好的杜銳瀾，為什麽一定要殘忍地撕開他的僞裝呢？
這麽好的杜銳瀾，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他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連bingo蘇黎也不敢再留下去，剛剛到手的股份……
蘇黎心裏一疼，鼻子酸痛，但依舊毅然決然地跑到了門口，趁着許智和工人低頭研究攝像機的時候，飛快地變成了人，一壓門把手，又化作白貓跑了出去。
Advertisement
他從貓變人身上不着寸縷，實在無法以人形按電梯，只得拼命撞開了樓梯門，順着消防通道向下奔跑。
蘇黎頭一次發現杜銳瀾的房子這麽的高，他費力地一階一階往下跳，那漫長的臺階在他眼中仿佛看不到盡頭，好不容易下完了一層，轉過去，又是一層。
他如同陷入了一場超脫不出的輪回，蘇黎跑得腿軟眼花，在一個臺階那裏一腳踩空，直接滾了下去，足足滾落了四五級臺階才停下，渾身都被磕得痛，蘇黎躺在那裏，緩一緩。
消防通道常年不見陽光，陰森而冰冷，身下的瓷磚也冰涼冰涼，很快就把蘇黎皮毛裏藏着的溫度都吸走，讓他瑟縮起來。
他想念杜銳瀾暖暖的、毛絨絨的被窩。
蘇黎慢慢站起來，繼續往下走，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終于看到了大廳，蘇黎躲在一邊，等一個男人一邊打電話一邊刷卡開門的時候，飛快地順着他的腳邊溜了出去。
一出公寓，蘇黎便被凍得一個哆嗦。
雖說他身上一層長毛，可的确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尤其是在室內呆久了，一點冷都受不得，蘇黎小跑着往前走，想通過運動讓自己暖和一點，可剛踏上外面的路，腳就縮了回來。
——那路面是混凝土砌成的，又涼又粗糙，還有細小的石粒，蘇黎這雙爪子頂多在地板磚上走過，嫩得像人的手心一樣，乍一踩上去根本受不了。
可停在這裏，不用多久，就會有物業的人來抓他了。
蘇黎一咬牙，沖了出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到店裏去，只要回到店裏，他就能變回人穿上衣服，然後……該辭職辭職，該離開離開。
蘇黎邁着沉重的步伐往小區外面跑，一路都小心地避着人，如果真的被物業抓住要麽被賣掉要麽被打死要麽被送回去，哪一個都不是他希望的。
他穿過了之前杜銳瀾抱着他發現小橘貓的綠化帶，那裏的土弄髒了他的毛爪子，土裏的石頭、樹枝紮在他柔軟的肉墊上，蘇黎覺得很疼，與此同時，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杜銳瀾親在他爪墊上柔軟的觸感。
蘇黎甩甩頭，想快些跑出去，卻又在綠化帶的邊緣躊躇了一會兒。剛才小區裏人不多，但是等下出去了人必然會多起來，再過一會兒就是下班高峰期，他這樣跑在路上很有可能被發現。
他這樣的布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品相不錯，太有可能會捉了他去賣掉了。
蘇黎想了想，決定先在樹叢裏躲一會兒，等天黑了人少了，再回去。
他蜷縮在草叢裏，突然想起了那天的小橘，也是這麽瑟縮着，那時候，他覺得這個小橘貓真可憐。
蘇黎哈了口氣，把前爪往身下揣了揣。
真冷啊。
與此同時，杜銳瀾的房子裏，許智在開了地暖的房間裏，出了一頭的冷汗。
他不敢讓安裝工人在杜銳瀾的房間裏亂翻，讓他去樓道裏找，自己在房間裏找了一遍又一遍，他頭一次這麽恨有錢人，房子為什麽會這麽大！
“還是沒有？”
工人頭上都出了一層汗，微微氣喘：“沒有，我一直找到了一層，沒看見。”
許智臉色都白了，握着手機來回走了兩步。
他見過杜銳瀾把這貓抱在懷裏又親又哄，也看到過杜銳瀾辦公桌、手機屏幕上全是這貓的照片，它對他有多重要，許智心涼地想，說不定比他這個特助還有分量。
工人見他臉色不好，低聲道：“老板，這房子都是一層一戶，一只貓，又不會按電梯，也頂不開消防通道的門，怎麽下去的……是不是躲哪個角落裏了？”
許智搖了搖頭，拿出手機，深吸了一口氣，撥出了電話。
“你裝監控的時候崽崽在家？！”
杜銳瀾頓時發火了。
他不顧開到一半的會議，先下到五十一層，大步流星地沖到了白鴻面前：“蘇黎呢？”
白鴻站起來的時候吓得弄翻了椅子：“杜總，蘇黎，蘇黎他今天沒來啊。”
杜銳瀾陰着臉，撥了蘇黎的電話，可想而知的沒有人回複，又打到小貍家，高然也說蘇黎沒有過來。
杜銳瀾慢慢吐出一口氣，他沒想到，每天都按時出門的蘇黎，今天竟然一直在家！現在好了，他親眼看到自己在家裏安裝監控，當然會跑！
“杜總，我現在就去找人調樓道裏的監控……”
“別。”杜銳瀾不敢讓許智去調監控，萬一蘇黎變化的過程暴露在了監控下，事情會更加難以處理。杜銳瀾立刻下樓，開車返回百隆灣。
他心裏煩得很，蘇黎就這麽跑掉了，他預想的畫面都變成了泡影，最要命的現在蘇黎不管是人是貓，都找不見蹤影！如果還是貓的樣子，冷了怎麽辦，被人抓走了怎麽辦，被流浪貓流浪狗欺負了怎麽辦？如果是人的樣子，他身上什麽都沒有，又不回店裏，他要去哪？
許智已經安排了人在公寓附近尋找，杜銳瀾也親自将整棟樓從上到下，一層一層，将蘇黎可能躲藏的公共通道找了整遍，然而一無所獲。
六點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杜銳瀾無法，只能調取了樓道和大廳的監控，在監控中也确實捕捉到了蘇黎的影子，但他跟着人離開公寓樓之後，便不知所蹤。
那麽一只小小的貓咪，實在是太難尋找了。
天色逐漸暗下來，七點多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小雪。
這一年的雪，似乎格外的早。
蘇黎依舊沒有回到小貍家，杜銳瀾讓人去問了高然，高然只知道蘇黎偶爾會回父母家，其他社會關系幾乎沒有，杜銳瀾這時才知道蘇黎的父親是蘇宇平。他沒時間去細想一家規模不小的船舶公司老總的兒子怎麽會混到為了三十萬把自己給賣了，只是借着蘇黎朋友的名義問了兩邊，得到的答複依舊是沒有回去。
八點，雪在地面上積了薄薄的一層，人走上去會飛快地化掉。H市的初雪讓大家都興奮起來，路上有人賞雪拍照，還有小孩子在花園裏玩鬧，杜銳瀾的心卻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愈發揪緊，也被這一片片輕飄的雪花越壓越重。
怎麽回事……倒底去哪了……
下雪了，外面這麽冷，怎麽不知道回家？
百隆灣附近的所有街道、店鋪、私人住宅安裝的監控全部被杜銳瀾想辦法調了出來，一幀一幀地看過去，不論是白色的布偶貓還是年輕的男孩，都沒有蹤影。
幾十個人，從杜銳瀾的公寓往外，一寸一寸地找過去，連垃圾桶都沒有放過。
沒有，就是沒有。
十一點，世界在雪的掩蓋下安靜了。
如果一開始杜銳瀾的心情還是憤怒混雜着懊惱，此時卻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擔憂和焦急，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蘇黎會這樣憑空消失。
他去哪了？他能去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