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坦白

杜銳瀾突然站起身來,快步走進了卧室,拿了一床毛絨毯子出來,遞給蘇黎,蘇黎接過來把自己蓋好,蜷縮在沙發上,繼續看他。

杜銳瀾垂着頭,正對上蘇黎那雙藍色的眼睛,清透明亮,帶着小動物的天真,兩人對視片刻,卻是杜銳瀾先移開了視線:“崽崽……”

蘇黎被他這樣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動作和貓咪洗臉怎麽看怎麽像。

蘇黎讷讷道:“杜總。”

杜銳瀾道:“叫我名字。”

蘇黎小聲道“杜銳瀾。”

他聲音是天生的軟,這會兒還嘟嘟囔囔的,聽起來就像撒嬌一樣,軟糯糯的,不知道別人聽起來什麽感受,反正在杜銳瀾這裏,總覺得自己是徹底折在這人……這貓……手裏了。

他坐在蘇黎旁邊,将掉下來的毯子一角掖了掖,道:“可以和我說說倒底是怎麽回事嗎?”

蘇黎臉一垮,揪着毯子角扯來扯去:“就是你看見的這樣啊,我……能變成貓。”

“那你到底是人,還是貓?”杜銳瀾問道。

蘇黎想了想,有點委屈地說:“是人吧,我生下來的時候就是人,小時候也一直是個正常的人類,長到七八歲了才會變成貓。”

七八歲的蘇黎在某個晚上,突然覺得身子熱熱的,躲在小房間裏難受得滿床亂滾,滾着滾着突然就變成了一只貓。

那時候他已經知道了他父母因為這件事離婚,也清楚父親和家裏的長輩都很讨厭,或者是恐懼能變成貓的人,所以他一直瞞着,從來沒告訴過家裏人。

蘇黎說:“我不是故意騙你的,畢竟絕大多數人對妖邪鬼怪這些東西都是很害怕的,我也不敢告訴別人,有句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們這些人,從來都是藏着掖着的。”

他神情低落,看得杜銳瀾心口一緊:“你們……可以變成貓的人,很多嗎?”

蘇黎搖頭:“我不知道,大家在表面上看起來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類,沒有什麽特征可以分辨,也不會彼此相認,我聽高然說她知道一脈可以變兔子的,別的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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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然……杜銳瀾問道:“這些事情,高然是知道的?”

蘇黎道:“高然和苑苑知道,說起來我們算是表親,只不過很遠了,她們家裏也帶着獸化的基因,但這些年下來被普通人的基因稀釋掉,現在已經不能變了。”

杜銳瀾很快抓住了重點:“所以這是基因決定的?你父親或者母親攜帶了這種基因?”

蘇黎道:“我媽媽可以,我爸是個普通人類。”

他頓了頓,補充道:“一開始我媽也是瞞着我爸爸,後來有一次情緒激動,耳朵沒有控制好……我爸吓壞了,一直接受不了,就離婚了。”這些都是蘇宇平講給他的,那時候他還很小,不記事,在他的記憶裏,就已經沒有梁楓而是賀蘭清了。

杜銳瀾十分善于捕捉話裏的關鍵詞,比如這個“也”,在他聽來就很值得分析,他細細思考着,便一時沒有接話。

蘇黎交代完了,有些忐忑地看着杜銳瀾,等他接下來的反應,既然在知道了自己能變成貓的前提下還那麽關心他、急着去找他,應該是可以接受的吧……

杜銳瀾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蘇黎的心越吊越高,幾乎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時候,他突然站起來,走到卧室,片刻後回來,朝着蘇黎攤開手掌。

手心裏赫然是一只縮小版的蘇黎。

藍色的眼睛,八字的開臉,歪着頭一臉認真地看着前方,毛絨蓬松的松鼠尾繞在身體旁邊,只是手感沒有蘇黎那樣好,略微有些紮手,像是羊毛氈……

蘇黎突然睜大了眼睛:“這是……”

“你掉下來的毛,我不舍得扔,都收起來,剛好湊夠了一盒,請人紮了一個。”

杜銳瀾捏着小玩偶的身體,左右晃了晃,可能覺得有點傻,又停了下來。

蘇黎伸手去拿,卻被杜銳瀾一躲,拿了個空,杜銳瀾将玩偶握在手心裏:“不給。”

蘇黎悻悻地收回手臂裹緊了小毛毯,嘟囔道:“誰稀罕,我一身的毛,可以紮不知道多少個。”

杜銳瀾:“我稀罕。”

房間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兩人彼此看着,誰都沒再說話,空曠的客廳中一絲的動靜也沒有,只能聽到時間在舒緩地流淌。

蘇黎呆呆地看着杜銳瀾深沉如墨的眼睛,如同窺見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他讀不懂裏面的情緒,于是只顧着看,直到杜銳瀾道:“去洗澡吧,小髒貓。”

蘇黎赧然。

明明他當貓的時候杜銳瀾也時常這麽逗他,不是小饞貓就是小胖貓,他也沒覺得怎麽樣,但是這會兒他再說這樣的話,就讓蘇黎格外的不好意思。

杜銳瀾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合适,頓了頓,轉身道:“你是……洗人還是洗貓?”

蘇黎:“……洗人吧,吹毛太麻煩了。”

反正洗完了不管是人還是貓都幹淨了。

杜銳瀾點點頭:“我去放水。”

兩人就處在這樣一個“明明已經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對彼此都十分熟悉但又非常陌生”的詭異狀态,各自洗漱完畢,杜銳瀾收拾了一間主卧隔壁的客房出來,給蘇黎住,似乎誰也沒想到讓蘇黎回家去睡,就這麽莫名其妙又順理成章的安排了。

半夜。

杜銳瀾翻了個身,他似乎是睡着的,但又隐約模糊的尚存一些意識,半睡不睡累得很,習慣性地伸手一揉,卻摸了個空,頓時便醒了。

我貓呢?

杜銳瀾有些混沌的腦海裏蹦出來三個字,随即他想到,我貓丢了……

我貓丢了!

杜銳瀾一下子徹底清醒了,霎時折身坐起,驚出一頭冷汗,這才想起來他的貓确實是丢了,後來又找回來,再後來又變成了人……

銀輝從窗簾的縫隙中穿過,灑在卧室裏,将黑暗的房間調高了一點點明亮度,隐隐約約的可以看到物品大致的輪廓,杜銳瀾陷在毛絨的毯子、毛絨的枕頭、毛絨的被子中,身體被一窩毛絨絨包裹着,卻非常的思念毛絨絨。

翻來覆去半晌,一看時間已經一點多,杜銳瀾卻仍舊沒有半分睡意,他平躺在床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搓撚着毯子一角柔軟絲滑的絨毛,試圖讓思維沉寂下去,然而寂靜的夜晚中大腦卻分外的活躍,不受控制一般随心所欲的牽扯出各種想法,一時是工作,一時是家人,一時是……蘇黎。

杜銳瀾睜開眼睛。

他起身,月光在肌膚上鍍了一層輝光,杜銳瀾信手拿過沙發靠背搭着的浴袍披上,走出卧室,敲了敲隔壁客房的門。

蘇黎早就睡得天昏地暗,連耳朵尾巴都跑了出來,門響了好幾次才堪堪醒過來,睡眼惺忪外加怒火騰騰,左右找了找拖鞋也沒找見,門又響了,他被催的很煩,幹脆光着腳咚咚咚跑過去,反正房間裏有地暖,也不冷。

“幹什麽?”蘇黎帶着起床氣,皺着臉質問。

杜銳瀾看着他頭頂毛絨絨的一雙耳朵,想好的話說不出來了:“……”

蘇黎生氣地看他。

杜銳瀾伸手要摸,蘇黎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耳朵支楞起來了,嗖的收了回去,讓杜銳瀾沒能摸到。

杜銳瀾只得放下手:“我要我的貓,沒有貓睡不着。”

蘇黎不情不願的:“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啊,你看我長得像安眠藥嗎?”

話這麽說着,蘇黎還是變了回去,一邊罵罵咧咧喵喵嗚嗚一邊從一地的衣服裏鑽了出來,讓杜銳瀾抱走了。

嗯,他才不是垂涎杜銳瀾的美色,只不過是同情吸貓上瘾戒斷困難的失眠先生而已,外加想盡快結束糾紛好好睡覺。

蘇黎打了個大呵欠,露出尖尖的犬齒和粉粉的帶着倒刺的舌頭,被放進被窩裏之後,立刻鑽進去找到熟悉的位置,團成個毛團子睡覺了。

杜銳瀾抱着熱乎乎的貓咪,感受着他一起一伏的腹部和偶爾發出的輕微咕嚕咕嚕的聲音,終于安然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蘇黎醒來時已經是九點多,他不知道怎麽搞的,睡着睡着鑽進了杜銳瀾的睡袍衣襟裏面,貼着人家胸口睡得很香,一醒來眼前就是明晃晃的胸肌。

蘇黎:“……”

四腿亂劃地向往外退,卻被衣服兜住,宛如一個套被套時把自己套進去了的笨蛋,掙紮半天沒能逃出去,還是杜銳瀾嘆了口氣,把他放出去了。

蘇黎睡得長毛炸起,亂蓬蓬的好似一朵蒲公英,站在一邊,朝他喵喵叫了兩聲。

都幾點了,還不去上班?今天這麽消極怠工?

杜銳瀾的生物鐘一向準時,無論工作日還是休息日都是七點醒來,今天也沒有例外,只不過他醒來後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懷裏揣着睡得香甜的大貓咪,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人生,關于過去、關于未來,關于蘇黎、關于貓。

這會兒他也思考出來了一個初步的結論,他伸出手順了順蘇黎胸前蓬松的長毛,語氣随意的說:“蘇黎,我們在一起吧。”

【作者有話說:假期結束,今天雙更一下聊表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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