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照片是我的

斯惟靠坐在椅子上,目光凝滞,直直地盯着灰白色有機玻璃桌面上放着的一份合同。像睜着眼睛睡着了,但是心裏波瀾起伏,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不公平!

早上剛到公司就被“請”去副總辦公室了。

之所以用“請”,是因為來傳話的經紀人滿臉堆笑,連說話的語氣都格外溫柔。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前都是大老遠吆喝一聲的,突然親和力爆棚,讓斯惟不适應。

像他這種糊糊是沒有獨立經紀人的,有資源或者活動,一直都和其他藝人共同由一個經紀人打理。一個人帶N個藝人,操心費力的地方多,導致經紀人經常脾氣不好,輕則甩臉色,重則數落幾句。

副總找,他心裏是有數的——有一張照片前兩天突然在網絡上火起來,因為讨論量太多還登上了熱搜!

照片的內容是:一個腮上挂着淚珠破涕為笑的小女孩,和一個看不清長想的男人,舉着雙手比出飛翔的姿勢。

哄小孩子原本是生活中一個尋常片斷,碰巧被攝影者捕捉、定格,賦予雀躍和寧靜對比之下的美感。并不算多麽有新意的一張片子,卻火得不可思議,因為上傳這張照片的攝影師是周未。

周未,在大學時代就是一位傳奇人物。喜好攝影,擅長人像,多次參加比賽獲得獎項,還登上過琳市的新聞頭條,年輕有為,未來可期!

大二開始,和同學一起創辦畫夢攝影工作室。開辦至今已經七年,與國內多家雜志合作拍攝封面和寫真,拍過的明星、名媛衆多。

七年積累,除了事業有所成,還有一大票顏粉、事業粉追随,粉絲數近百萬。每次他發布作品,尤其是明星影像,總能引領一波讨論熱度。

所以,得到粉絲傳播力度的加持,一張小小的照片便在網絡上展開巨大讨論。

小姑娘的面容可以清楚看到,誇一波可愛、漂亮。然後他們的的興趣點轉到了那個側臉的男人身上。

——這雙手也太他媽的好看了吧!這是上帝的傑作吧?想摸[色]

——必定是被上帝吻過的一雙手!不知道轉過臉來,能不能讓我一眼萬年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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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的經驗,手長得好看,臉可能就磕碜,參考某某女星[認真臉]

——樓上太武斷了吧?手和臉都是天使的也不少呢,參考某某某女星[害羞臉]

——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小鮮肉,有沒有粉絲認領?一定要留下正面照啊!

……

讨論一天之後,昨天傍晚,有人在相關話題下貼了另一張側面圖片對比,并留下一個名字。

這次的側面露的臉比較多,半張臉的辨識度可比周未上傳的輪廓照要清楚。

很快,衆多粉絲憑借那個名字扒出無數張喻秋筠的照片。

正面、側面、背面,截圖對比,在喻秋筠的粉絲群體——“小竹子”上傳的星光之夜飯拍視頻中,得到佐證,喻秋筠當晚表演穿的演出服飾就是照片中的那一套。

所以結論是——周未拍的背影,主人是喻秋筠。

何晚晚唱歌,原定的六個伴舞之一就是喻秋筠。斯惟是因為其中一個扭了腳,臨時被拉上去頂替,所以和他們穿一樣的伴舞服裝。

他知道副總找他是為了照片的事情——他和喻秋筠長得有些像,又常被安排在一起活動,裝扮相同,還曾被分辨力弱的觀衆誤認為是雙胞胎。網友們認不清,但公司是可以分清楚的,畢竟抛開裝束,他們相似度不過百分之十。

照片剛開始産生讨論度時,他并沒有想太多,混在這個圈子裏,被拍到照片上傳,引起讨論誇贊的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唯一一個,很快水花就會散去,該幹嘛的幹嘛去。

不過,知道照片被誤認為是喻秋筠,他心裏還是小小的不舒服了下。昨晚想過跟經紀人彙報這件事情,又覺得小提大作,畢竟只是引發了讨論,并沒有什麽實際損失,經紀人不Cure,還會覺得他多事。

直到今天早上,他發現網上的讨論度持續加熱,喻秋筠的微博不斷漲粉,相關作品點擊率創新高!才讓他驚覺,事情的走向超出他的預期。

他也正想跟公司彙報這件事情,副總和經紀人先找到了他。

但他不知道,副總的話會讓他越聽越心慌。

“……現在,網友們都認定了那張照片拍的是小喻,他之前的作品被網友考古,播放量、讨論度和關注度也在持續走高。如果在大家的熱情剛被點燃的當口,我們站出來說,照片上的人并不是小喻,他們全部都認錯了人……你覺得這像不像給一盆正要燒旺的碳火上潑冷水?”

斯惟像被當頭敲了一棍,腦袋發懵,思緒都亂了,只記着一件事情:“照片是我的……”

他在桌子底下摳着手指,觸到掌心,在六月份的溫度裏,又冷又潮。

“我知道這樣做對你很不公平。”副總語重心長地開導他,“希望你能明白,公司真的是希望旗下每一個藝人都能夠火起來,被大衆認可和喜愛!所以,有機會、有資源都會努力幫你們争取。你在公司四年了,圈裏的事情你也有所了解,狼多肉少,有一點可能,大家都會搶破頭!搶歸搶,搶到了就成功了嗎?……”

他耳朵裏嗡嗡響,心一點一點沉到潮濕的暗影裏去,被委曲淹沒。

他不甘心:“可是……拍照的人,還有可可父女兩個,都見過我。”他們會知道公司推了別人出來認領照片。

副總笑意更濃,說道:“那個小女孩,江總以前在朋友家裏見過,可以聯系到他們。至于周未?你還不知道麽?”副總笑得有些猥瑣,“他和江總的繼子,也就是小郭總,是大學校友。兩個人好到穿一條褲子,只要江總打個招呼,他還能跳出來拆臺?況且……”他抿住嘴唇,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已經說得夠多了。

所以,哪怕斯惟現在發公告,發自拍,都不會有人出來幫他作證?!

和喻秋筠差不多同時進的公司,兩個人有幾分相似,但是性格大不同。他不善言辭,話少,同事評價他安靜,其實他知道,他們背後說他孤僻不合群。

喻秋筠和他相反,是出了名的随和,能和同事打成一片,乖巧會說話,也得經紀人的喜愛,有合适機會都會想着他。

比如星光之夜,憑他們是不可能有Solo的機會,經紀人就把他安排到何晚晚的伴舞中,C位刷臉——讓人記住就這樣,要麽靠作品,要麽靠臉熟。

捧歸捧,火不火看命。小打小鬧在圈裏有一定活粉支持代言和作品,公司同一撥裏邊算是拔尖的。

這次因為周未的作品出圈,網上讨論量雖然上來了,但是公布了真相,斯惟能接替扛起這個熱度麽?如果不能,下場就是雞飛蛋打,誰也撈不到好處!

倒不如将錯就錯,如果喻秋筠能借機發力,對公司來說多了一棵搖錢樹,對藝人來說,也是一次機遇。

“說句良心話,在圈子裏混,拼到底還是要拼實力的。機會嘛!有的是,就看來了能不能抓住。”副總拿了一份資料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笑容和熙,“佳視的馮揚跟晚晚合作的的新歌要拍古風MV,裏邊的男二他們想讓小喻去。但是,我覺得男二的設定跟你的性格适配度更高,你看一下資料。晚晚就不說了,馮揚是佳視的一哥,熱度很高,在播的有一部綜藝,口碑穩定,他主演的懸疑劇馬上也要播出,肯定能拉高MV的播放量。能在他的MV裏做配,機會難得,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還有他考慮的餘地麽?公司已經面面俱到在安排了。

……

咚咚咚!房間的門被人在外邊輕輕叩響,打斷了斯惟的思緒。

擡頭看到門被推開,喻秋筠站在外邊,依舊是标志性的微笑:“早啊!”

不早,都十點了。

現在再見,喻秋筠也覺得尴尬,但還是進來并關了門,歉意地笑着:“那個……斯惟,我……我知道這事不太好,你應該在生我的氣……但是,我還是想當面跟你說聲抱歉……”

斯惟沒有動,安靜地聽着。

他怪喻秋筠麽?當然怪!網友和粉絲認錯了人,就該将錯就錯?憑什麽啊?進這個圈子裏的,哪有不想紅的?即便這個方式取巧,好賴也是個機會,白白讓對方占了去,攤到誰身上都想打人了!

可打人有用嗎?公司已經決定李代桃僵,他鬧起來,就要做好砸掉前程的準備!他的肩膀還稚嫩,羽翼也不夠豐滿,不足以對抗風雨。

想在這個圈子裏繼續混,有些氣得忍!他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氣歸氣,怨歸怨,終究還是要壓在心底。

壓下的條件是,除了副總提到的一部MV的男二,還有一個護膚品牌的資源。以前這些資源,連喻秋筠都要努力争取,而他更是想都不要想。

指尖在合同平整的封面劃過,将它卷起。路過喻秋筠身邊,擡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淡淡地笑了:“就這樣!事情翻篇,大家各自努力吧!”

他才22歲,有的是時間!下一次,就看誰能拿出更好的作品,站得更穩,走得更久!

喻秋筠也笑笑,心照不宣地沒有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

今天這一章有點不太愉快,争取明天甜一點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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