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晏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回憶了他漫長的一生，前幾百年的索然無味，後十幾年的跌宕起伏。如同重新經歷過了一般，他甚至記起了還未化形的時候，最喜歡山谷裏頭的一種植物。
可是那個山谷裏住了一只很厲害的白虎妖，小狐貍沒有法子，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不太喜歡吃的，白虎妖看不上眼的另外一種植物。
小狐貍在沒有化形的時候，就懂得了，沒有把握的事情不要冒險去嘗試，要做一只聰明的狐貍。因為你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得罪你得罪不起的白虎妖。
但白狐貍爺爺出現在他眼前時，晏晏才醒過神來。
白狐貍捋了把長長的胡須，嘆了一口氣，道：“哎，你這孩子，之前答應你留下人類世界，可不是讓你去送命的。”
晏晏眨巴眨巴眼，沒有開口。
“讓你早點回來接受傳承，你又不聽，現在怎麽辦呢？”
“我會死嗎？”晏晏嘶啞着嗓子，開口道。
“離死不遠了！”白狐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這小家夥到最後還不忘記耗盡最後一絲靈力護住那什勞子陸雲，他現在也不至于這麽慘。
“爺爺。”小狐貍無奈的嘆一口氣，道：“我死了你也沒有好處吧？”
“哼！”白狐貍鼻子裏出了一口氣，“現在跟我回去接受傳承。”
“不行，阿雲……”
“什勞子阿雲！”白狐貍一口打斷他，“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跟我回去接受傳承，也就一個甲子的時光，到時候你想見阿雲還是阿水都随便你；第二，你就守着你的阿雲吧，讓他下半輩子守着你的墳墓罷了。”
“六十年……”晏晏讷讷道，六十年之後，陸雲還能剩下什麽？幸運的話還能佝偻着背脊沖他撒嬌。
“你也別急。”白狐貍看不過去小狐貍傷心的模樣，終于安慰道：“也不是沒有辦法的，我算過了，那個陸雲命好，下一世投了一個好胎，你到時候去找他就是。”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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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可是的。”白狐貍果斷道：“你這具肉身已經沒有用了，到時候還要給你重塑肉身，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晏晏沉默了。
他不說話，白狐貍也沒有說話。他在等晏晏的答案，其實也沒什麽其他的選擇，晏晏自小就聰明，向來知道選擇什麽對他最有利。
就像他以往面對白虎妖的時候，向來懂得審時度勢。
晏晏沉默了許久，耳邊傳來醫生急喊聲：“快，電擊，快！病人心跳停止了，加大電壓！”
“我想最後為阿雲做一點事。”
白狐貍滿意地笑了，“好，給你半個小時。”
晏晏緩緩地睜開眼。
醫生：“注意，心髒突然複蘇！”
護士：“劉醫生，病人好像醒了。”
醫生默了半刻，沉吟道：“……可能是回光返照，通知病人家屬。”
“病人在說話！”護士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呼，俯下身子問晏晏：“您想說什麽？有什麽想要的嗎？”
晏晏嗓子啞的厲害，他的身體幾乎被撞裂，白狐貍沒有騙他，除非換一具身體，否則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幫我叫……晏钺……”
“晏钺！劉醫生，病人想見一個叫晏钺的。”
“去叫吧。”
“是。”
晏钺聽到晏晏一醒來就想見他的時候，心中抑制不住的一陣狂喜，只是這種雀躍的心情還沒維持到走進手術室，醫生就用沉重的聲音對他說：“病人家屬，請做好心理準備，病人可能撐不下去了。”
晏钺先是不可置信，随即一陣狂怒，沉着嗓音問：“你說什麽？”
聲音中蘊含的危險，吓得醫生抖了一抖，才咬着牙說：“我是醫生，沒有必要來和你撒謊，更何況是我的病人……”
“閉嘴！”晏钺一揚手，一拳頭就要砸上醫生的臉，就聽到一個清冷地聲音，“晏钺，過來。”
晏钺一下子止住了動作，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醫生脫離了虎口，大大松了口氣，雖說如今醫患關系緊張，但像眼前這人這樣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還真是少見。
他看晏钺不動，忙提醒道：“病、病人叫你過去。”
晏钺輕聲道：“我、我聽到了……”
身子卻沒有任何反應。
醫生這才發現，這個原本一臉餓狼般的男人，竟然在這一刻抖得跟篩糠一樣。
“晏钺。”晏晏又涼涼喊了一聲。
“晏晏，我……”晏钺緩緩轉身，看到原本豔麗無方的臉上大大小小好幾道傷口，一瞬間連嘴唇都哆嗦起來。
他記得，小狐貍是最愛美的，誇他一聲漂亮還要高興上半天，對着鏡子都能自己開心上很久。
可現在，他要是照了鏡子，會不會難過的要哭？
“很難看嗎？”晏晏無力的手摸上自己的臉，随即又松了一口氣，說：“還好阿雲看不到。”
“晏晏，你別擔心，一定會治好的。現在科技這麽發達，幾個傷口算什麽……”
“無所謂了。”晏晏打斷他，“我想擺脫你幾件事情。”
“什麽？”晏钺心下一驚，什麽叫無所謂了？
“可能有點為難你。首先，我所有的資産，都已經整理好，到時候麻煩你跟我的律師确認一下，把這些過繼給陸雲。其次，還是和陸雲有關，他沒有你那麽堅強，要是他有什麽過激的行為，請幫我阻止他，暗中照顧他一下。最後，請你幫我告訴他，我在最後一刻，發現自己沒有那麽喜歡他，希望他好好的生活，最好、最好能找到一個真正喜歡他的人。”
“你……”晏钺一頓，“你這樣算什麽？交代遺言，還沒到那個時候呢！我不會幫你的，你要是敢死，我分分鐘就弄死陸雲，你信不信？”
晏晏微微嘆了一口氣，無奈道：“那我也沒有辦法了，你要是能把陸雲送下來陪我，說不定我還要感謝你呢。”
“晏晏，你別……”晏钺一下哽咽。
晏晏輕聲道：“還有一句話要對你說的。”
晏钺身子一下子僵直。
“很感謝你把我帶出來，即使有一些不快樂的回憶，但是謝謝你，教會我什麽叫愛。”
“你……真的愛陸雲嗎？”
晏晏稍稍眯起眼：“很愛很愛，就是有點可惜，這輩子不能陪他走完了。”
“如果我一開始就選擇和你一起面對，是不是，你也會一直很愛很愛我？”
“也許吧。”晏晏微笑：“但也可能不是，你跟陸雲不一樣。你要是離開我，還能活得很好；可是阿雲，我真是有點擔心他。”
“……我會幫你照顧他，至少，不讓他殉情。”晏晏說的對，晏钺即使再慌亂，也可以冷靜的去處理他的後事。
若是換了陸雲，怕是要什麽都丢下，只願和他共赴黃泉。
“我睡一會兒，有點累……”
晏钺急道：“別睡！”
“也是。”晏晏輕笑：“睡着了，就醒不過來了。”
晏钺沉默。
晏晏四周環顧了一眼，硬撐着坐起來，“你幫我把床頭的視頻打開。”
“嗯？”
“那個，不是說可以和手術室外面的家屬視頻嗎？我想看看他。”
晏钺沉默着打開視頻，忍不住問：“真的不叫他進來嗎？”
“不了，這麽醜……”
何止是醜的事情？他怕一見到陸雲，他就舍不得離開了。而且，他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表現出，他其實不太愛他。
若是可以的話，就讓陸雲懷揣着對他的恨，去尋找一個值得愛的人吧。
其實一點都不希望這樣，可是，他怎麽能那麽自私？已經耗了陸雲十幾年，又怎麽舍得再讓他孤獨終老。
晏晏望着鏡頭中在走廊裏焦急的走來走去的陸雲，看他每發現一點動靜，都會跑上去詢問；就連風吹過窗簾，都把他驚得沖上去查看動靜。
微微一笑，心想，這樣有活力的陸雲，真好。若是自己能陪着他一起，那就更好了。
想到那枚沒來得及戴上的戒指，才開始覺得心酸。真的，不止是可惜那麽簡單。就連和你一起慢慢變老都做不到，我好沒用哦，阿雲。
晏钺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晏晏出聲。再回頭的時候，才發現他盯着鏡頭，微微笑着，就這麽閉上了雙眼。
“晏晏——！”
瞬間的哭喊聲，驚得整棟樓動了一動。
而手術室外面的陸雲，心猛地一抽，整個身體倏忽下沉，就這麽暈死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