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國師大人可是貴客。”

釋無機看着殷懷面色蒼白,語氣平靜,“聖上不用起身,我此次受太後所托入宮,既已答應,便會全力而為。”

“那就有勞國師了。”殷懷說完咳喘了幾聲,蒼白的臉頰浮現出病态的嫣紅。

釋無機擡眼靜靜的注視着他,目光似洞悉了一切,神情悲憫。

臨走之前,釋無機看了一眼香爐內焚燒的熏香,垂下眼,“聖上病中還是不要焚香為好。”

殷懷也沒有多想,便吩咐宮人将那香爐搬走,夜裏果然安穩了許多,嗓子也不再幹癢,一夜好夢到天明。

別的不說,釋無機好像真的有幾分本事,不是什麽糊弄人的神棍。

釋無機就住在龍鸾殿的側殿內,離他的主卧沒有幾步路的距離,可以随時照料他的身體。

自從他住進去後,側殿內整日門扉緊閉,也不需要宮人伺候,門口守着的都是白袍裹身的明鏡臺神侍。

側殿內藥香缭繞,釋無機微微垂眼,面前擺放着一塊方匣子。

旁邊近身的神侍面色複雜,“大人,當真要把烏定草用在聖上身上嗎……”

烏定草乃前任國師精心培育而出,全天下只此一株,據說包治百病,藥到病除。

釋無機緩緩點頭,“聖上眼下需要這個,不過藥效過猛,需慢慢調理身子。”

神侍欲言又止,他不知為何釋無機會被請動下山,因為明鏡臺歷任國師都幾乎不會插手朝堂之事。

猶豫了一會,神侍還是忍不住問出聲,“大人為何會救聖上?”

釋無機将盒子蓋上,垂下眼睫,“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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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侍一怔。

釋無機淺淡的眸子裏浮現出悲憫,“他應該在适當的時候死去。”

神侍驚訝擡頭,随即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深深地把頭埋下。

“小的知曉了。”

……

吃了釋無機開的藥,殷懷這幾日精神都好了些,便趁着今日日頭正好,跑到禦花園裏曬太陽。

他翻了翻折子,一看又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重要的事基本都沒機會送到自己手裏,全往慈安宮送去了。

于是頓時沒了興致,擱下折子後捏了塊葡萄喂進嘴裏。

不過沒過多久就被人擾了清靜,有人來通報柳澤前來觐見。

随即視線裏便出現了一道青色身影,不得不說柳澤确實是個光風霁月的人物,望之便讓人心曠神怡,如沐春風。

他在殷懷面前站定,溫潤如玉,清隽俊雅,拱了拱手。

“參見陛下。”

“聽聞陛下身體不适,特來探望,還望陛下保重龍體。”

殷懷心中詫異,柳澤竟然會關心自己,要知道對于他這個搶了他皇位的人,說恨不得把自己除之而後快都不為奇。

“愛卿有心了。”殷懷懶洋洋的眯着眼看着他,沒什麽精神。

柳澤又是微微一笑,提起了另一件事。“今年秋闱殿試,不知陛下會不會露面。”

殷懷聞言心裏暗自揣測這多半才是他的目的。

往年殿試大多都恰逢原主有病纏身,便由攝政太後代勞,大家也就習以為常沒有什麽異議。

不過今年他為何要鼓動自己,莫非是想離間他和殷太後嗎?

殷懷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随便扯了個話題敷衍了過去。

回了龍鸾殿後不消片刻,便有人通報說國師送藥來了,殷懷一聽這個就愁眉苦臉,釋無機不知道是用的些什麽藥材,比宮裏禦醫調的不知苦了多少倍。

心思思忖着,視線內便出現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今日他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将手中的藥碗遞給一旁立着的宮人,看樣子有自己要親自喂藥的意思在。

只見他微微垂眼,緩聲道:“聖上,今日的藥與往常有些不同,還請忍着些。”

殷懷心中疑惑:“有何不同。“

可等他喝下去便知道有什麽不同了。

釋無機立在他身旁,一只手扶起他無力的脖頸,另一只手執碗朝他的嘴裏灌入。

的确是灌,因為殷懷抗拒的十分激烈,神情痛苦,這不單純是苦的問題,藥入了喉嚨後頓時覺得渾身上下筋脈仿佛燒起了似的。

旁邊的重蒼見狀立刻神色猛變,連忙就要上前打斷喂藥。

被平喜給攔下了,他明顯是知道些什麽,連忙道:“國師大人不會害陛下的,你別沖動。”

因為身體已經快不受自己控制,殷懷控制不了吞咽,不停吐藥,釋無機輕輕捏住他的下颔,因着距離湊的近,他的烏發傾瀉下來,兩人的發絲纏繞在了一起。

“聖上,請忍一忍。”

等到藥碗終于見底,釋無機才終于剛開殷懷,松手的那一剎那殷懷頓時癱軟在床上。

他顯然又處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态,雙眼緊閉,面色微微蒼白。

釋無機見狀眉間微蹙,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仿佛一尊石像終于有了些許人類的感情。

他沒想到殷懷的身體會虛弱到這樣的地步,為了順利熬過烏定草藥效,他還特意調理了一段時間身體,沒想到藥效對他還是太猛,承受不住。

“這……國師大人,這……這不會有什麽……”平喜見殷懷如此,心裏也沒了底,神色慌亂。

重蒼早在殷懷無力倒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上前扶住了他,冷冷的注視着釋無機,眼裏有毫不掩飾的敵意。

“無礙,不會有性命之憂。”釋無機語氣平和,解釋說,“不過應該這幾日有些難熬,熬過了這病變好了,連同先天不足,從後聖上與常人無異。”

服下藥之後殷懷果不其然發了幾日高燒,藥石無用,好幾次在鬼門關口徘徊,重蒼衣不解帶的守在他跟前伺候着。

殷懷病重的消息也很快就傳開了,他本就身體羸弱,有病纏身,這回不知怎得咳疾加重,藥石無用,請了國師進宮治也沒能治好,反而更嚴重了,私下裏都在傳這回他恐怕是兇多吉少,

王府暖閣內,殷譽北懶洋洋的倚靠在臨窗軟塌上,肩上松垮垮搭了件黑色外套,漫不經心的翻着手中的書,聽着屬下彙報。

“方閣老派人傳來消息說他女兒已經到了蘅州。”

殷譽北眼皮子也未擡,語氣淡漠,“盯着她些。”

“主子是怕……”

他手上緩緩翻了一頁,“柳澤不可能那麽輕易相信她自盡的。”

“……那主子是如何說服方閣老的?”

要知道方閣老對柳澤一向觀感十分好,巴不得把自己女兒嫁給他。

“方閣老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柳澤這人有心機深不可測,即使是方閣老也沒發現他的真面目。

不過到底是三朝元老,沒點本事也不會在一代代君王手下混的如魚得水,儒生也以他為尊,門下學生桃李滿天下,難怪殷太後會如此看重他。

殷譽北又不冷不熱道:“只是沒想到方沉荷會做的這麽絕。”

本以為最多只是逃婚私奔之類的,哪裏想到她會來這麽一招。

現在那方沉荷應當已經在蘅洲和情人雙宿雙栖了。

這時江伯從外面走了進來,神色有些複雜,禀告道:“宮裏的那位似乎有些不好。”

殷譽北手上翻頁動作微頓,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

“繼續說。”

江伯頓了頓,看了看殷譽北的臉色繼續說,“……據說都病了好幾日了,聽太醫院的人說情況有些不妙。”

殷譽北聞言驟然擡頭,眉頭緊蹙,沉聲問:“病了?”

“是,這回連國師大人都被請動了,這幾日太醫院燈火通明,急得焦頭爛額,因着皇上一直不醒,太後徹夜未眠的求神拜佛,還是沒有絲毫用處。”

他這話說的十分委婉,事實是太醫院已經有人連夜準備身後事了。

殷譽北沒有作聲,微微垂着頭,看不清他的神情,視線不知落在何處。

半晌才緩緩擡頭,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還有什麽事嗎?”

“……沒有了,奴才告退。”

等人走後,殷譽北将手上書冊一扔,目光投向了窗外,那是皇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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