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4
聞言殷譽北臉上沒什麽表情,只冷冷淡淡的嗯了一聲,又閉上了眼,似乎是不想再多說的意思。
江伯看他這樣心中卻是一喜,知道他這是同意神醫留下來醫治腿疾的意思。
“那老奴就帶葉神醫下去了。”
殷懷:“……..”
好像還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不過在殷譽北的病上,不是他想不想治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治。
他學的只是皮毛,讓他去将一個人的腿醫好,實在是有些為難。
但是他卻不敢将這事說出來,這樣不就證實他的身份為假了嗎?
殷譽北沒說話,視線輕輕從殷懷身上掃過,在殷懷即将走出門口的那一剎那,身後傳來了一道低沉冷淡的嗓音,叫住了他。
“站住。”
殷懷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轉過身去看着他,臉上扯出一絲勉強的笑意。
“王爺還有何事?”
殷譽北看向他,“你的醫術是從何處學的?”
殷懷道:“家師只不過是雲游閑人,早已仙逝。”
殷譽北又垂下眼,手上漫不經心的摩挲着扳指,語氣冷淡的嗯了一聲,随即緩聲道:“将他帶去西廂房住着。”
西廂房?江伯按住心中疑惑,低聲應“是”。
殷懷到了西廂房,發現此處實在有些僻靜,只有面前一大片紅梅林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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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他的丫鬟名喚綠屏,據她說此處紅梅林是他們王爺為心上人所種的,平日裏寶貝的緊,根本不許任何人靠近。
“你怎麽知道?”
“猜的。”綠屏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不過我猜的一向很準。”
殷懷哦了一聲,這個地方他之前住過,之前他來王府殷譽北便讓他住的這。
這個梅園他之前也來過,還在這裏碰見過殷譽北,這個園子在他來之前就有了,倒沒聽到過殷譽北提起這事。
不過殷譽北安排這個地方是巧合嗎?還是說故意為之,在試探自己?
殷懷緊繃着面皮,不敢在臉上表露絲毫。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這邊剛和這叫綠屏的丫鬟說完後,後腳她便去找了殷譽北。
“王爺。”
綠屏恭敬的朝上方的人行了一禮,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殷譽北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問:“他怎麽樣?”
綠屏說:“看到了屋子他沒有什麽異樣。”
“……..”
氣氛忽然安靜了下來,綠屏鼓起勇氣擡頭望去,便看見上方的人閉着眼,臉色冰冷,連忙咬住發顫的牙關,繼續小聲道:“那……這人,王爺你看如何處置?”
殷譽北垂下了眼,因為近些日子鮮少見光,他的臉色是病态的蒼白,更顯得眸色黝黑深邃。
眼神卻冰冰冷冷,一眼望去如同死氣沉沉的深潭。
他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垂着腦袋,像是在等待什麽。
就在綠屏因為氣氛惴惴不安時,門被人從外推開,江伯緩步走了進來。
只見他朝着殷譽北先是行了一禮,然後才看向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斟酌着語氣,道:“王爺,去查的人回來了,越州确實有這麽一個人,身份都對得上……”
他說到這,語氣頓了頓,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殷譽北的神情。
見他面無表情,心中不由暗嘆一聲,這世上又沒有死而複生的藥,這人的屍骨都還被王爺收着呢,怎麽可能又變出一個大活人出來,而且長相還和他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他都不知道王爺怎麽會好端端的懷疑葉神醫會是那人。
“……那現在,王爺準備怎麽辦?”江伯問殷譽北的打算。
殷譽北垂下眼睫,卻沒有先急着開口,不知過了多久,屋內才響起了他冷冷淡淡的嗓音。
“先看看他的本事如何,若是沒有你說的那麽神乎其神……”
說到這他語氣頓了頓,擡起了眼,烏黑的眸底冰冷如霜,薄唇輕啓,吐出了幾個字。
“……便殺了罷。”
……
新帝登基已有數月,民間已有了不少關于皇室秘辛的傳聞,衆說紛纭,可皇宮裏卻平靜的像是從未換過主人一般。
掌事房的安公公正指揮着自己幾個幹兒子為他幹事,眼角一斜,瞥到了一旁腳步匆匆,正抱着洗衣盆的一道身影。
“喲,這不是我們廢帝身前的大紅人喜公公嘛,怎麽您老還要親自洗衣服啊。”
平喜看着閃身堵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心情不好,所以脾氣也更不怎麽好。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也知道要忍氣吞聲,于是便吸了口氣,擠出一絲笑意。
“哪裏比得上安公公,勞駕公公讓個路,改明個請公公喝酒。”
“呸。”安公公輕啐了他一聲,“就你也配。”
“從前你那麽威風,不過和我們一樣是個奴才,不知哪得了廢帝賞識,跟在他身便作威作福,怎麽?沒想到你會有今天?”
平喜之前行事太過張揚,在下人口碑本就不怎麽好,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現如今在宮裏日子實在不算是好過。
不過他也算是聰明人,知道自己伺候過廢帝,自古帝王更替,跟在身邊的太監很難有什麽好下場,于是便用了幾乎全身家當去買通人給自己安排了個遠離是非的清閑差事。
現在新帝忙于朝政,沒有注意到他,若是自己經常在他跟前晃,那就保不準了。
想到自己之前受的那些苦,安公公面色一冷。
“我從前倒還不相信報應這一說,可現如今看到你這樣倒是信了。”
“不光你是如此,你主子也是如此。”
“廢帝殘暴無能,造了太多殺孽,才會死得如此之早,這便是報應。”
平喜怒目而視,死死壓緊牙關。
“這麽瞪着我幹什麽?舍不得我說你家主子?”安公公譏笑道,“這個時候心疼你家主子了?告訴你,他早就被大火燒的幹幹淨淨,什麽也沒留啰。”
平喜手指緊攥,努力克制住朝他臉上給一拳的沖動。
正在他忍耐之時,便看見安公公看向他的身後,臉色驟然一變,随即忙不疊的下跪行禮。
“參見皇上。”
只見柳澤站于他們身後,神色靜靜,面上帶着溫和的笑意,也不知在那裏聽了多久。
旁邊還站着長善,現如今她的身份已是新帝表妹。
她的生母便是魏貴妃的胞妹。
平喜見到柳澤心情有些複雜,明明不久前他還叫他柳相,現如今他便身份大變,而自己主子卻……
想到這,他把頭埋得更低,生怕洩露了臉上的神情。
沒想到柳澤還是注意到了他,他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擡起頭來。
“朕似乎記得你。”
他緩步走到平喜跟前,溫聲道:“你是從前跟着先帝的那個小太監,叫什麽名字?”
平喜卻不答,只低聲道:“奴才卑微,皇上記不清名字也是正常的。”
他固執的不叫他陛下,對他來說,陛下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那便是他的小陛下。
柳澤卻只是淡淡一笑,對他的态度似乎也不以為意,并沒有多說什麽。
“你走吧。”
平喜聞言微微一怔,柳澤既然見到了他,他就已經做好了去陪陛下的準備了,所以剛才答話才說不上客氣。
只是沒想到他這麽說,難道就真的這麽輕輕松松地放過自己了嗎?
柳澤望着平喜離去的背影,随即淡淡的收回視線。
長善在一旁看着,卻皺了皺眉,問:“你為何要幫那小太監。”
柳澤不答,只是含笑。
長善移開眼,不由嘆了口氣,低聲道:“表兄,你最近到底有何心事?”
柳澤聞言視線微微一凝,面上依舊是溫和從容的笑,似乎和往常沒有什麽異樣。
“為何這樣說?”
長善眉頭微微緊蹙,搖了搖頭,她也不知為何會這樣覺得,但是就覺得他最近有些奇怪。
“是你多想了。”
“…….”
柳澤溫聲道:“這幾日太皇太後的身子骨好了些,這邊得閑了,你就記得多回去看望姑母,她最近老念叨着你。”
長善只能應“是。”
等他走後,長善卻攔住了一個随行的小太監,開口就問:“你們陛下近日裏還愛吃酒嗎?”
她上回見到柳澤一身酒氣,發絲散落,可翌日一大早,他又打扮的整整齊齊,面上帶着無懈可擊的溫和笑意,又是那個溫雅俊秀的清貴帝王。
讓她險些懷疑自己那日是夢游所見。
“……這奴才不知道。”
長善微微皺眉,卻還是沒說什麽,知道逼這群奴才沒什麽用。
現如今柳澤剛剛登基,地位尚不穩固,還有那個瘋子在……
那日殷譽北如同發瘋一般,幸好被趙青所攔。
那人現如今沒有一點動靜,安靜的有些異常,整日窩在府裏,要不就是去寺廟燒香,可是往往越是這樣,越不能掉以輕心。
而那人發瘋的原因,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想到這她不由輕聲嘆了口氣,若是有下輩子,現如今他應該已轉世投胎了,希望能出生在一個好人家,不要攪進這些人的局裏了。
不過這都是命,如同她自己,也是命,萬般不由人。
……
這幾日王府裏的人不管仆人還是江伯,都對殷懷十分尊敬,一口一個“葉神醫”,聽得殷懷自己都有些心虛。
他對治好殷譽北的腿完全沒有頭緒,最重要的是自己走的毫無征兆,甚至連一封信都沒留下。
釋無機若是下山給他帶藥,看見空無一人的藥鋪,不知道還會怎麽樣。
萬一誤會自己攜款潛逃了怎麽辦?
不過一想到買藥的銀子他都還沒來得及帶走,于是便微微放下心。
不過随即又覺得悲從中來,他覺得自己真的該去燒柱香拜拜。
這麽大的皇城,就偏偏注意到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郎中,抓他來府裏當壯丁。
他轉念又一想,說不定是因為殷譽北這腿疾的事必須得保密,不便讓太醫院的人知曉。
現在他也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每天開些方子讓人煎藥,全部都是些大補的藥,總之吃不死人。
他這些天也沒有再見到過殷譽北,不知道為什麽,他像是對自己失去了試探的興趣,頗有些将自己扔在這自生自滅的意思。
就連送藥他都近不了身,只隔着門簾在門外說話。
所以當他被人從睡夢中搖醒,看見一群下人圍着自己,為首的江伯面色凝重,當他跟着自己來時。
他心中立馬咯噔一聲,第一個念頭就是那些藥不會吃死人了吧。
那一瞬間殷懷就連自己什麽死法最體面都想好了。
結果被領到殷譽北的床前,看清楚床上人的情形時,他才微微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人還沒死。
只見床上的人雙眸緊閉,面色蒼白,額上冷汗直冒,烏黑的發絲濡在額前,神情似十分痛苦。
他比起之前,似乎又瘦了不少。
殷懷朝江伯說:“這裏就交給我吧。”
“是,都聽先生的,只要先生能救我們家王爺。”
說完江伯便帶着下人退了下去。
沒了旁人在一旁盯着,殷懷只覺自在了許多。
他伸手摸了摸殷譽北的額頭,只覺滾燙的吓人,果然是發燒了,應當是吃了那些大補之藥的緣故。
雖說醫不了腿,但是只治這些殷懷還是拿手的。
殷懷剛準備縮回手,便只覺一股大力握住自己的手。
他愣愣望去,便對上一雙黝黑幽深的雙眼。
殷譽北面色蒼白,黑發濡濕粘在額角,死死地盯着他,手緊緊握住他的手,當看見是他時神情有一瞬間的怔忡,也不知将他看成了何人。
不過他眼神很快就逐漸清明,只見他微微掀起眼皮注視着他,神情冰冷,一字一句地吐出幾個字。
“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0814:25:18~2021-07-1017:15: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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