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同桌

筒子樓立在紛飛的大雪裏,從那些被髒污沾了的窗子裏透出來的瑩瑩點點的燈光勉強将臨川的天映亮了幾分,樓下那棵梨花樹早就已經凋謝,連一片葉子也難尋,幹癟的樹杈勉為其難的支撐着落雪。

靳蕭站在樹下,隔着雪花他看着曾經和顧北一起坐過的拿出水泥臺子,秋末時候一場大雨将原本就有些開裂的水泥臺子沖壞了,邊緣殘破缺了一道口子,有雪肆意的往上飄。

天氣太冷,靳蕭站了太久,等他挪步走進樓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腿已經麻了,每走一步都會從腳底竄起密密麻麻的痛,順着他的神經,沿着他的血管,一絲一絲的滲進他的心裏,疼得他只走了短短幾米就出了一身的汗。

不知是誰什麽時候來修好了樓道裏的燈,一樓三個臺階往上的緩步臺終于不再只有渾濁月光,連帶一起消失的還有抱在一起的少年。

顧北家的備用鑰匙還放在原處,只這一點就足夠讓靳蕭相信顧北還沒走。

顧北是個處處周全的人,會在雨天推他回房間給他多加一件衣服,會在晚上複習過後替他收好筆記,這麽細心的一個人要是走的話怎麽會忘記收起備用鑰匙呢。

屋子裏所有東西都還站在原位,牆上那只被油污蒙了表盤的表還在咔噠咔噠的走着,廚房裏顧北早上出門之前腌好的雞翅還擺在菜板上,靳蕭新買回來的三把餐椅依舊是兩把挨在一起,另一把在對面放着。

這家裏什麽都沒變,胡梅的氧氣罐還有顧北給靳蕭搭的那個小房子,全都在。

唯獨顧北不見了。

靳蕭像每一次跟顧北放學回家一樣,他放下書包坐在書桌跟前,按亮臺燈,然後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筆記本。

筆記本用了太久了,扉頁上實在粘了太多顧北畫的畫了,靳蕭覺得扉頁太沉了,怎麽翻也翻不動了,眼淚也落在了上面,那一頁紙就更沉了。

顧北走了,靳蕭清醒的,不得不意識到了這樣冰冷、毫無溫度的真相,顧北到底還是騙了靳蕭,說好的家不給了,說好的不會丢下也食言了,靳蕭走到衣櫃跟前從裏邊拿出了顧北留下的衣服。

衣櫃裏放了香氛,衣服上的味道全是香精的味道,沒有半點顧北身上那讓人安心的味道,靳蕭跌坐在衣櫃前。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留不住顧北,顧北的味道也消失了。

靳蕭從顧北家出來的時候在樓下遇見了靳承風,靳承風扯住他的衣領将他扔進了車裏,車門摔出了老板該有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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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司機那得知靳蕭下了晚自習之後好像翻牆走了的消息,靳承風連哄陳媛的心思都沒有了,睡衣外面套上大衣就沖出來找人了。

靳承風可太害怕了。

鬧出事的那一個晚上他一夜沒睡,托關系找人送禮,生怕靳蕭被開除檔案上留下什麽污點,好在今天上午的時候學校打來電話說顧北自己申請退學了,看在靳蕭誠心悔過的份上,靳蕭可以複課了,不作任何處罰,靳承風嘴上從校長一直謝到吳尚,心裏卻明鏡似的,要不是他那三十萬這事怎麽可能解決的這麽痛快。

這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顧北走了,靳蕭就能變回正常人了,現在靳蕭突然消失了,靳承風哪知道他是跑到哪撒瘋去了,這要是不知死活的鬧什麽離家出走去找那個窮小子,靳承風可是怕自己從此以後在臨川都得過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

兒子跟個男生跑了,這話傳出去真丢死人了。

好在把人抓到了,靳承風這心放下了一半。

“靳蕭,我看你也不要在國內繼續讀高中了,去國外讀一樣的,等過了這三天假期,我讓你小陳叔叔帶你去辦簽證,盡快出國去吧,先讀一陣子語言學校,剩下的事情我們慢慢商量。”

靳承風說得好聽,話已出口他就沒想過同靳蕭商量,英美法意日澳大利亞加拿大,哪個國家都行,只要是別在國內就行,靳蕭要是繼續在國內呆下去非得瘋上那麽一兩個不行。

如高放所說,靳蕭失了聲,他只能瞪着一雙眼睛做無聲的抗議,他能說話的時候靳承風都不是很把他的意見放在心上,如今更是不可能理會他的表情了。

假期一過,靳承風立即給靳蕭請了假,靳蕭也很配合的沒有去學校,只是在辦理簽證要求出示身份證的時候,靳蕭兩手空空。

北城這幾天是暴雪預警之下難得的好天氣,顧北剛找好了房子,拿着從鐵皮盒子裏拿着的錢付了三個月的房租,顧北帶着僅有的家當和胡梅一起搬進了那三十幾平的小房子裏。

胡娟的丈夫也替顧北聯系好了學校,北城三中看到顧北的成績之後略有些猶豫,但胡娟的丈夫能言善辯的,不僅把顧北的學籍給遷了進去還給顧北要到了一個補助名額,這樣每個月能有五百塊的補助,這五百塊對顧北母子來說已經算是一筆不小的錢了。

顧北原本還打算像在臨川的時候一樣找份兼職做,胡梅的狀況不好,住不起院只能吃藥,吃着吃着這藥就不知不覺得多了好幾種,加上兩個人的開銷,顧北拿來的那些錢根本撐不了太久,可北城三中的作息時間和臨川一中簡直天差地別。

從高一到高三壓根沒有周末雙休這種說法,只有周日下午會放一下午的假,高三的晚自習更是直接上到十一點,所有能做兼職的時間全被占去了,顧北找兼職的心思只能作罷了。

北城三中的複習進度比臨川一中要慢一些,老師帶着整理的東西顧北有些已經整理過了,他依舊不走神,跟着老師的思路慢慢捋順,做起題來比在臨川有人輔導的時候還要得心應手一些。

顧北的同桌是個男生,叫宋瀾,人長得白白淨淨的,比高放的個子要高一點,顧北見他第一面心裏想的就是高放要是見到宋瀾肯定要問人家喝不喝牛奶,打不打籃球。

“顧北,你在臨川的時候是不是總考你們年段第一啊。”宋瀾趴在桌子上,了無生氣的用筆戳了戳顧北。

“不啊,我成績差得很。”顧北看了宋瀾一眼,他還挺喜歡宋瀾的,兩個人挺投脾氣的,“怎麽這麽問?”

宋瀾收了手,只把下巴墊在桌子上,用戳顧北的筆去戳卷子:“生物老師真的不是個好生物,這卷子難得達爾文活過來都未必能會做。”

顧北失笑,卷子是挺難的,他做起來有些吃力,不過還好有之前整理過的筆記,宋瀾也發現了他的秘密武器。

“哎!”宋瀾眼疾手快的從顧北桌上把那本筆記本抽了過來,“裏邊記了什麽北大秘籍啊,借我也看看呗,顧菩薩就當普度衆生了!”

宋瀾愛說愛鬧,顧北沒當回事,他看着宋瀾翻開那筆記本,然後聽見宋瀾問他:“顧北,這筆記不是你自己寫的?這怎麽字跡還不一樣呢?”

顧北從宋瀾手裏拿回了筆記,他将那本有一多半是靳蕭幫他整理上去的筆記本壓在了所有書本的最下邊,壓的緊一些他就看不見了,別人也看不見了,看不見就不會想了。

“那本記得亂,看這本吧,和那本記得是一樣的。”顧北将一本封皮看起來嶄新的筆記遞給了宋瀾。

兩本筆記本內容沒差,新的那本是顧北來北城之後睡不着買了本子謄的之前那本。

那筆記本翻過太多次了,顧北怕要是以後再翻翻爛了,字跡模糊了,那真的就一點與靳蕭有關的東西也沒有了。

宋瀾拿着筆記本手舞足蹈,抱着顧北的胳膊喊了好幾聲菩薩,說改天要好好謝謝他這救命之恩,顧北已經習慣了宋瀾這性格,只當個玩笑聽了沒往心裏去。

沒想到周日下午的時候宋瀾真的來謝了。

胡梅的狀況比剛來的時候又差了一些,顧北忙着給她喝藥、吸氧,漏接了宋瀾兩通電話。

等他想起來找手機的時候外邊的雪已經下了半個小時了,剛按亮屏幕,宋瀾的電話就擠了進來。

“喂!顧北!你總算接電話了!你家住哪棟來着!我給你送餃子來了。”

有風聲鑽過聽筒落入了顧北的耳朵裏。

“不用了...”顧北下意識的推拒別人的好。

“大哥!別不用了我在你家這片晃悠了小半個小時了,我都快凍成冰棍了,一會兒餃子都成速凍的了,趕緊說啊!你家住哪棟!”

顧北到底還是沒有把自己家的樓號報出去,他只說:“你在樓下等我,我這就下去。”

宋瀾還算聰明,找了個有遮擋的小亭子等着,他把餃子放在椅子上,自己縮手縮腳的坐在了一邊。

顧北繞過一條路就瞧見了亭子裏的宋瀾。

那身影看起來真是委屈,真是安靜,真是...有些像那個坐在梨花樹下的人。

“顧北!看什麽呢!趕緊來拿餃子啊!我真要成冰棍了!”

宋瀾也瞧見顧北了,他急得直跺腳,朝顧北招手喊顧北過去。

作者有話說:

友情提示:本文純情1v1,無替身環節,眼前的虐不是虐,請相信本甜文作者!(隔壁《圈套》開了,真的不去看看麽?互渣我覺得還挺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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